剑影西去，在翌日天亮前回到了妖族地界，妖族之地与鬼族之地、乃至道盟都是截然不同的风貌，千万倾妖林之后，没有那么多世俗纷扰，只有更接近大自然纯粹的奇特风光与稍显瑰丽妖异的漫天云霞。
妖都北蘅城，通常被视为妖族与外界接壤的大门。
偌大一座城池隐于妖雾山林中，甚是繁华富庶，既有人间市集的热闹，也融合了其他外族与妖族的特色，各族之物在此都能寻到，若非存心去找，怕是要错过这般奇景。
钟离净曾经来过一次，但也只是一次，追杀妖物时途径北蘅城，因北蘅城有妖族各家大妖坐镇，不便动手，他便在城中等了一夜才找到机会下手，离开时还险些被发现。
此时天将亮，跨入迷雾，越过北蘅城的界碑，二人入了城门，城中灯火仍亮着，传来酒楼遥远的小调，谢槿听闻钟离净提及此事，便笑着同他介绍起这座北蘅城的布局。
路上各族之人皆有，全都是修士，大多是隐藏了面貌和修为，尤其是外族人，毕竟哪怕北蘅城能容留外族人，也还是妖族地盘。
谢魇道：“北蘅城的格局，与妖市相差无几，但要比妖市大上数倍，而且比妖市更危险。如今谁也说不准这座北蘅城是谁做主，只管着自家地盘，若是不小心招惹了哪族大妖，这里可没有道理可讲，而动手的若是外族人，难保不会被群起攻之。”
“不过城中每日都会有一些人或是妖族、鬼族死去，在这座城里死个人不算什么大事。”
昨夜喧闹的夜市余韵仍存，街上行人仍有不少，谢魇便牵起钟离净的手，边走边道：“不过眼下有我陪伴，阿离又戴着斗笠，修为低于你我的都看不穿阿离的真实身份，阿离不必再担心先前的事会发生。”
钟离净如今修为大涨，自然是不会担心被人发现了，眼下身处陌生的北蘅城，身边又都是陌生人，谢魇要牵他，他便由着谢魇。
“你从前不是在这里生活过吗？”
谢魇闻言笑起来，指向北边，“是啊，从前收留我的那个同族，在那边有个铁匠铺子，我在他手底下打过几年剑胚，也是从他那里学到了剑法。不过那个同族虽说能有机会与大长老这样的人物结识，修为却不高，很早的时候就死于妖族动乱。”
钟离净朝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到一大片繁华的商铺，后方还有一片大湖，湖对面远远看着，似乎是一片灵气充裕的宅邸。
谢魇放下手，笑叹道：“这么多年过去，那铺子早就没了，眼下那边成了我极乐宫在北蘅城的地盘，阿离就算是对我小时候的住所再好奇，现在过去也找不到什么痕迹。”
钟离净被说中心事，下意识别开眼。不错，他是好奇谢魇的幼年往事，这家伙就算会告诉他，也只是三言两语带过，偏那短短几句话里还都是极野蛮的成长过程，他总是免不得有些心疼，又想要知道更多。
隔着斗笠白纱，谢魇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沉默也能让谢魇猜到他会有什么反应，唇边弧度大了几分，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问：“阿离问这么多，还要不要去极乐宫了？”
钟离净道：“要。”
谢魇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若是其他时候，阿离也能这样乖巧多好？他摇头失笑，牵着钟离净往自己方才所指的方向走去，“北蘅城有直接到极乐宫的传送阵，就在那边。”
天开始亮了，钟离净道：“走吧。”
谢魇暗叹一声，唯有应好。
片刻后，二人到了极乐宫地盘，谢魇只需放出一缕妖气，阁中妖族便殷勤地请二人入内。
穿过传送阵，便是极乐宫。
如今仍是妖族之首的极乐宫，从来大方地展露在妖林之间，净透湖水如玉带般环绕奢华宫殿，遍山红枫间偶有诡丽光影闪过。
这极乐宫，延续了老妖王在时过分奢靡的华美风格，山水互相陪衬，又隐隐仿若仙岛。
那湖中又立着许多妖兽石雕，无不是面朝中心宫殿，状似臣服，精美中透出几分妖异。
不过，眼下结界之中的湖中妖洲，却有些怪异。
太静了。
钟离净跟随谢魇走出传送阵，定点正好是在红叶洲上边缘的一处水边码头，只需一回头，便能看到鳞次栉比的极乐宫建筑群，这片水边长汀居然没有人，静得太过诡异。
不只是这里，钟离净放出神识，察觉附近几里几乎都没什么人，但越靠近红叶洲中心那座极致华美的宫殿，却有着不少妖族密集的气息，而那座宫殿，正是极乐宫主殿。
而且，那些妖族似乎乱起来了。
“极乐宫怎么回事？里面，似乎有人正在斗法？”
谢魇自己的地盘，自己最清楚，放出神识看了看，恍然道：“红绫开始逼宫夺位了吧。”
钟离净怔了下，又听他语气过于轻松了些，便转头看他，白纱之下，眼神颇有些狐疑。
“你们又在玩什么？”
谢魇也没想到回来得正是时候，“大长老安排的，让红绫假意夺位，将计就计，请君入瓮。阿离若是感兴趣，便随我去看看？”
钟离净皱了皱眉，走上岸边长廊，“那走吧。”
谢魇快走两步追上他，牵起他的手往右侧拐去，轻笑道：“走这边，还是我来带路吧。”
钟离净本也不认识路，看他这般悠闲，想来心中早有成算，便随他一同慢慢走向主殿。
谢魇甚至还有心思跟他介绍起极乐宫布局，“这极乐宫建在水上，阿离应该能住得习惯吧？除了中心主殿外，其他地方也有不少好景致，等阿离闲下来，我带你慢慢逛。”
钟离净本就是出身海国，体质更亲近水，确实能感觉到极乐宫水灵气很充沛，耐心听他这里指指那里点点，划分布局，“以前我跟那些师兄们就住在那片，现在只剩红绫在那待着了，那边从前是白月珩那帮人住的，眼下是宫中几位护法居所。”
他说的正是中心主殿两侧，挨近水边的大片建筑，左侧如今叫血薇殿，右侧叫长风汀。
“极乐宫主殿往日便是那些长老护法们议事的地方，后面那片就是妖王寝宫。”谢魇道：“不过虽然我们在极乐宫都有住所，但我从前还是习惯在宫外的洞府闭关修炼。”
他说着颇为期待地看向钟离净，“若是阿离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住在极乐宫，带上两个小崽子，还能就近去宫外洞府玩。那边洞府还有一处天然灵泉，阿离会喜欢的。”
钟离净随他绕过九曲长廊，走近主殿前方的宽阔广场，远远便瞧见不少妖族在里面打斗，他看谢魇便有些无奈，“还不出手吗？”
广场上打斗的妖族大抵为两拨人，一批是极乐宫的人，另一批是闯宫妖族，修为都不算太高，谢魇看这样都还僵持不下，摇头轻叹，脚下轻轻一踩，一股妖力以他为中心往外飞快扩散，轰然震荡开来。
妖力威压瞬间袭来，源自血脉的压制叫广场上众妖族纷纷停下打斗，但极乐宫的妖族赫然并未受到影响，众妖俱愣住，极乐宫的妖族很快反应过来趁机拿下闯宫的妖族。
谢魇微微侧首看向钟离净，“叫阿离看笑话了。”
钟离净没说话，隔着广场看向远处那座极乐宫主殿，那里才是妖气最重的地方，也是巧了，一道身影忽然自主殿中逃出来，满身煞气，身披金甲，只是看去颇有些狼狈。
未等钟离净看清那妖族面貌，主殿中又飞出数道身影，他们联手结阵，将逃至虚空中那个妖族锁在广场上空，为首者赫然是佘长老和大长老，紧接着，阵中妖族化出原型，竟是一头披着鳞甲的变异黑虎。
钟离净问：“这就是你们先前说过那天妖堂的大妖？”
谢魇点头，“是那头黑鳞虎，天妖堂三位大妖，今日只见一个吗？阿离放心，眼下围困住这老东西的是我极乐宫精锐，十族老除了留在金麝岛上的六人，其余四人和左右护法、大长老、佘长老都在，四个大乘期四个半步大乘，断不能叫他逃走。”
结阵的有八人，饶是那法阵固若金汤，一时间确实叫那头黑鳞虎头疼，可谢魇话音刚落，那黑鳞虎竟再次蜕变，金甲覆上身上漆黑鳞甲，头上亦长出一个锋利的长角，爆发的妖气震得法阵动荡不安，一头就将法阵撞出裂缝，结阵八人也是大骇。
钟离净拧眉，“这是……”
“强行突破血脉桎梏进阶吗？”
谢魇眼里也有几分惊讶，不过他很快察觉到不对，轻嗤道：“这老东西身上还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若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妖力能暴涨，是因为吞掉了天妖堂三位大妖之中比他稍弱些的蚀月狼的妖魂。”
怕钟离净听不懂，他解释说：“在妖族，吞噬同族增进修为的事从来不少见。不过阿离放心，我可不是什么东西都会乱吃的。”
钟离净又没说谢魇也会吞食同族，更没有评价这种进阶手段如何，看那法阵裂缝越来越大，法阵俨然开始不稳，他道：“不好，这虎妖进阶后修为逼近大乘巅峰，佘长老他们布下的法阵只怕很快就要破了。”
他话音刚落，轰然一声，那法阵彻底被撞破。
佘长老等结阵的八位妖族同时被那恐怖的妖气震飞，俱是伤得不轻，可那头黑鳞虎却也没有恋战，而是转头踏云就跑，大长老扶着心口站起来，急道：“不能放虎归山！”
佘长老是众妖中修为最高的，也是伤势最轻的，见状不顾还未平复的气息便要追上，余光瞥向广场外的水榭时却又停下了脚步。
眼看黑鳞虎就要遁走，大长老喊道：“佘长老！”
“急什么？跑不了！”佘长老抹去嘴角血丝，用妖力裹着嗓音，扬声道：“老东西，你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还想跑出极乐宫？”
虚空中那头金鳞虎一顿，后知后觉一股熟悉的妖力，虎瞳很快寻到钟离净与谢魇所在。
二人就这样暴露在金鳞虎眼皮下，谢魇对佘长老这手祸水东引是又气又好笑，可他本就不想让钟离净动手，极乐宫众长老护法又都已受伤，他竖瞳一沉，妖剑倏然出现。
剑影如电，刹那斩向金鳞虎前路！
金鳞虎一头撞去，竟是被剑气逼得趔趄后退，谢魇意识到这头金鳞虎强行进阶之前肯定已然重伤，难怪一心要逃，他一抬手，妖力化为大掌从天而降，将金鳞虎狠狠拍下来，在广场之上砸出巨大的坑洞。
那头金鳞虎从坑洞里爬起来，浑厚嗓音俨然含着恨。
“妖王？”
谢魇回头朝钟离净点了点头，身影一闪，瞬间跨越数里，现身于广场之上，负手而立。
“不错，是本座。多年未见，妖将大人今日竟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是妖王！”
退至远处的极乐宫之人见状纷纷低呼出声，方才还在与金鳞虎颤抖的佘长老、大长老等人见状，都齐齐飞到广场上来，行礼拜见妖王，佘长老则不然，她自顾自飞到钟离净身边，才扶着肩头喘了口气。
“道友回来得当真及时。”
钟离净看她捂着肩头的手背上也藏不住往外渗出的血水，低声问：“佘长老伤势如何？”
“无妨。”
佘长老自己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摆手道：“我这里多的是丹药，只是看见道友就安心许多，有道友在，妖王就不敢再偷懒了。”
隔得那么远，谢魇还是听见了她不敬妖王的说辞，侧首瞥她一眼，倒也没有怪罪，只道：“你们都退下疗伤吧，也让本座与妖将大人过过招，毕竟敢闯本座的极乐宫，还想换掉本座这个妖王的人实在不多了。”
以大长老为首的众妖皆应是，随他一同退到远处。
那头金鳞虎见逃走怕是难了，从坑洞里走出来，虎瞳不屑地望着谢魇，“就凭你这个天生残缺的蛇族小崽子，还想教训本座？”
谢魇面色沉下来，抬手召回妖剑，握上剑柄。
“妖将好大的口气，既然不服本座，那便与本座一战。本座若输，妖王让给你做也无妨！”
“好！”
金鳞虎就等他这话了，未等他回话便先发之人，怒吼一声，妖力随着虎啸响彻极乐宫。
众长老皆伤得不轻，又在虎啸中险些被再次震伤，忙运转妖力护体，远处的极乐宫妖族却躲不开，佘长老正欲出手，广场上空便出现一道金光结界，将那虎啸之威封锁在结界当中，正是钟离净的神力。
佘长老回头看向钟离净，笑道：“多谢道友。”
钟离净缓缓摇头，“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佘长老心道这钟离道友都是妖王的道侣了，也就是自家人了，确实不用那么客气，便又笑着说：“这老家伙方才在与我们交战时被红绫啃了一口妖魂，伤得可不轻，就算他进阶成功，短时间内妖力大涨，却也撑不了多久，妖王拿下他只是时间问题。”
钟离净闻言安心许多，“好。”
想了想，又问：“红绫呢？”
说起红绫，佘长老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疲累，“可能是吃撑了，还在妖王位子上消化呢。”
钟离净轻挑起眉梢，不再多问。
二人聊了没两句，大长老也过来了，同钟离净打了个招呼，便一同站在一旁观战，至于四位族老与左右护法，他们都不认得钟离净，不过因为佘长老与大长老的态度，他们如何能不好奇这个真容藏在斗笠下的白衣人？疗伤时不由频频望向钟离净。
钟离净自然有所察觉，但众人心思都在谢魇与那金鳞虎的战局当中，他便也没有在意。
正如佘长老所言，金鳞虎本就有伤，强行进阶的后果便是在妖力暴涨之后很快出现弊端，谢魇甚至没有现出原形，就将这头大乘期巅峰的金鳞虎的元神斩灭于妖剑之下。
到此时，极乐宫众妖才真正放松下来，谢魇收了剑，敛起一身勃发妖气，便走向钟离净。
“天妖堂其他人呢？”
大长老拱手应道：“青背老牛修为仅有大乘初期，被属下等人重伤后便被圣姬吞食了，那蚀月狼不敌我等，被黑鳞虎当成替死鬼，肉身死在主殿，妖魂也已被黑鳞虎吞噬了。其他天妖堂之人也都已被拿下，黑鳞虎一死，天妖堂将被并入极乐宫。”
“好。”
谢魇笑道：“那你们去忙吧。”
他正要牵住钟离净的手，想了想先用妖火涤净手上沾到的金鳞虎妖气，才拉起他的手，又问：“怎么不见红绫，吃饱了就跑了？”
大长老迟疑了下，“圣姬，应当还坐在妖王位上。”
谢魇脸上出现了与钟离净方才听闻这话时极为相似的神情，索性牵着钟离净朝主殿走去。
“我们去看看？”
他转头跟钟离净说这话时，语气极温柔，哪怕他已经牵着人往那边走了，只要钟离净张口说一个不字，他也会听钟离净的调头。
钟离净其实也挺好奇的，本欲点头，怕他隔着白纱看不见，便轻轻应了一声，随他走了。
佘长老伤势缓得差不多了，也跟上去凑热闹。
几人一走，四位族老与左右护法才憋不住，凑到大长老身边来，嘀嘀咕咕地问起钟离净。
钟离净自然不知道大长老是如何介绍自己的，他和谢魇、佘长老已入了主殿，一眼就看到躺在主殿那妖王宝座之上睡觉的红绫。
回到极乐宫的红绫，早已恢复了往日血薇圣姬的装扮，一身红裙如烈焰，极为华贵美艳。
可若是她没有翘着二郎腿躺在王座上睡得一脸安详，还一边嘿嘿傻笑一边流口水的话……
钟离净只看一眼，便偏开脸。
谢魇也没眼看，冲佘长老示意道：“叫她起来。”
佘长老耸了耸肩，只好上前摇了摇红绫肩头，嗓音故作温柔，“圣姬醒醒，妖王要见你。”
红绫并没有完全睡死过去，加上佘长老直接用妖力给她传音，吵得她拧起眉心，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嘟囔道：“什么妖王，我就是妖王！再吵吵，我就喊人把你拖出去……”
佘长老听她这么说，忍着笑问：“拖出去做什么？”
红绫眼睛都没睁，打着哈欠说：“拖出去砍了！”
“哦。”
佘长老特意拉长了语调，也无需多问了，起身退到一侧，笑吟吟道：“看来圣姬的妖王梦还没醒呢，妖王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看红绫翻了个身又要睡过去，谢魇也是气笑了，故作冷笑道：“那就让她滚下来好了。”
没等佘长老应是，妖王座上的红绫背景一僵，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睁大眼睛看向几人，一眼看见还戴着面具的谢魇，她就认出人来，吓得连滚带爬地爬下了妖王之位。
“师……师兄，你怎么来了！”
谢魇似笑非笑，“怎么，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不！您回来得正是时候！”
红绫挤出一脸谄媚笑容，搓着手凑过来，还故意将佘长老挤到一边去，“天妖堂那帮人大长老他们应该搞定了，师兄现在回来，就能稳坐妖王之位，再没有任何威胁了！”
佘长老轻嗤一声，抱臂而立。
谢魇看在眼里，只道：“这个位子，我还能坐？”
红绫虽说刚刚吞了那只大乘初期的青背老牛，可妖力还没有完全消化，还是半步大乘，可不敢得罪谢魇，冲他讨好一笑，拍了拍妖王座上不存在的灰尘，装出一脸忠诚。
“当然了！师兄快坐！”
她也没漏掉站在谢魇身旁的钟离净，虽然隔着斗笠看不清脸，可那身量一看就很像钟离净，再有谢魇身边能有几人能与他这般亲近？
“师嫂也来了，一路从金麝岛过来累了吧？快过来歇会儿！你坐这，师兄肯定不会生气！”
这家伙虽然脑子里总想着篡位，打心底里不服他这个妖王师兄，可有时候还挺懂如何讨好谢魇的，谢魇捏了捏钟离净手背，隔着白纱交换了一个忍笑的眼神，便没好气道：“主殿如此狼藉，你们收拾一下吧，我与阿离先去寝殿了，还有那位子……”
他望向红绫身后的妖王宝座，红绫立马站直了，假装乖巧正直，谢魇可不吃这一套，沉下脸道：“给我收拾干净了。这位子让你坐得一时，也只是一时，别让我发现你再有异心，否则，圣姬你也别再当了。”
“知道了……”红绫松了口气，恹恹低头，又忍不住嘀咕道：“师兄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这个新妖王刚夺位，还没过够瘾呢……”
让你过瘾还得了？
谢魇白她一眼，将人交给佘长老，便牵着钟离净走了，“极乐宫中刚刚平乱，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阿离先去寝殿歇会儿好不好？”
钟离净轻声应好，谢魇这个妖王常年不在极乐宫，眼下除了逼宫大事，他总不能也不在。
一路去寝殿，哪怕无人认得钟离净，却不会不认得方才斩杀金鳞虎的妖王，正在收拾残局的众妖见到谢魇纷纷行礼，其中有不少貌美蛇女，钟离净一眼扫过，并不在意。
谢魇的寝殿偏安于这处红叶洲上一隅，有红叶镜湖相伴，风景极美，他不在任何人不敢随意踏足寝殿半步，这一片也还算幽静。
不过谢魇显然没有在这里常住的痕迹，殿中布置再是奢靡，也很少见到他风格的物件。
谢魇安置好钟离净，牵着他道：“那我先走了，阿离有什么事，就吩咐外面的妖仆去办。”
钟离净取下斗笠，打量起这殿中不住，轻轻点头。
今日总算见到他的脸，谢魇没忍住心动，抬手轻扶钟离净纤细腰身，竖瞳中满是渴望。
“要不，先亲一个再走？”
钟离净愣了下。
只是愣神一瞬，谢魇便吻了上来，将钟离净逼退到雕龙画凤的廊柱上，手中的斗笠滚落在地，待缓过来，也只好双手环上他后颈。
没一会儿，谢魇嫌脸上的面具碍事，也摘了下来。
磨蹭到极乐宫的人寻过来，谢魇还将脸窝在钟离净锁骨，唇角蹭着白皙的脖颈，一手扶在钟离净背后轻拍顺气，钟离净平复了气息，微微抿起绯红薄唇，出声提醒谢魇。
“有人来了。”
谢魇手臂圈紧钟离净腰身，舔了舔唇角，嗓音微哑。
“真是麻烦。”
钟离净冷眼看他，“当年不是你自己要做妖王的？”
谢魇顿时有些懊悔，直起身在他唇角亲了亲，才肯松手，竖瞳愈发温柔，“好啦，我去就是了，阿离若是待得无聊，便过来寻我。”
钟离净屈指轻扣他额角，“我又不是小孩子。”
谢魇假装吃痛，皱起眉头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那是我想阿离了，不行吗？”
没等钟离净说行不行，门外便传来一声轻咳，“主上，大长老和佘长老请您过去议事。”
“知道了。”
谢魇不耐烦地应着，回过头又眼巴巴地看着钟离净，非要他答应，钟离净无奈点下头。
“好。”
谢魇这才高兴，又凑过来亲了一口他的脸颊，才转身将殿门打开，钟离净送他到门前。
门外两人见到谢魇匆忙跪下，谢魇点点头，又回头看向钟离净，才将那青铜面具戴回去，吩咐门外那两人，“本座不在时，你们便守在这里，保护好阿离，记住了没有？”
二人齐齐应是，这才抬头看来，一人穿着一身黑，气息几乎融入水色天光，一人穿着白衣，气质儒雅，不大像极乐宫那些妖族。
那穿白衣的刚要起身，一见到钟离净，竟是吓得不轻，险些跪倒在地，“钟离……圣君！”
他不出声也罢，这个反应一看就是认识钟离净的，钟离净抬眸望去，若有所思，“半妖？”
谢魇眸光一沉，“你认得阿离？”
血脉压制悄然降下，那白衣半妖立时警觉，忙不迭跪下，但偷看钟离净的眼神仍是惊恐。
“回主上，属下来极乐宫前，曾被钟离圣君追杀……”
但看自家主上摆明了护着钟离净的态度，白衣半妖又是震惊又是不解，匆忙垂下头去。
谢魇闻言颇有些吃惊，回头看向钟离净，钟离净略一思索，上前一步凝视白衣半妖须臾。
“是你。”
谢魇牵住他的手，“阿离认得？”
钟离净道：“约莫五十年前，道盟一个宗门求到九曜宫来，言道妖孽混入门中、弑师叛逃，求九曜宫相助，我便奉命捉拿此人。”
“这么巧？”
谢魇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名白衣半妖起身，“白叶，本座记得，你就是从道盟跑出来的。”
名为白叶的白衣半妖这才敢站起来，小声补充道：“属下当年险遭师父取走妖丹炼成傀儡，生死关头搏命反杀，而后便逃至修罗城，被妖王救下，又因身负半妖血脉，乃道盟所不容，从此便入了极乐宫。”
谢魇恍然大悟，又有些不可思议，偏头笑问钟离净：“一个金丹，能在阿离手下逃走？”
五十年前，以钟离净的天资，早已经步入化神期，而白叶当年才金丹期，谢魇着实是好奇，白叶究竟是如何逃出钟离净手下的？
白叶尴尬地轻咳一声，“是圣君放过属下，属下才逃到了修罗城，否则，早已命陨道盟。”
谢魇挑眉，“哦？”
钟离净见他分明很想问，又在属下面前忍着没问，便解释道：“我虽奉命捉拿妖孽，但也绝非不分青红皂白便打杀异族之人。他弑师，乃是因为师者先不仁，那个门派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我面前讨好逢迎，背后却诋毁我，我便放他走了。”
不错，这就是他家小坏蛋的性子。
谢魇摇头失笑，“半妖入我极乐宫，也算是找到同族了。他如今在我手下当堂主，又承阿离这份恩情，阿离若有事尽管使唤他就是。”
白叶当即领会自家妖王之意，忙道：“当年之恩一直没有机会报答圣君，如今总算再次见到圣君，圣君若有事，尽管吩咐白叶就是。”
钟离净认同谢魇那句话，白叶入极乐宫是找到了同族，但白叶已入极乐宫，如今他也远离道盟，看白叶却也不会将之视为同道，他摇了摇头，“我无意暴露身份，在极乐宫，白堂主无需再唤我什么圣君。”
谢魇未免有些失望。
白叶也是一愣，迟疑道：“那，是唤夫人吗？”
这个称呼，钟离净和谢魇俱是一愣，看谢魇满眼期待，钟离净想起他方才那失望的眼神，到底无可奈何，由他去了，“随你吧。”
果然，谢魇又高兴起来了，给钟离净介绍另外一人，“这是暗护法墨柘，往日在极乐宫中负在暗处守卫我的安全。”他说着又吩咐墨柘，“本座不在时，万事听夫人的。”
钟离净听到这个称呼还是有点不适应，幽幽望了谢魇一眼，到底也没有出言反驳就是。
暗护法人如其名，穿着一身墨色，气息极浅，若非钟离净修为远高于他，他又主动现身人前，若藏起来，只怕很难有人寻到他。
让二人见过钟离净，谢魇真的得走了，不舍地揉了揉钟离净手心，“若待得闷了给我传音就是，宫中没什么事能比阿离更重要。”
边上墨柘和白叶一个沉着一个惊疑，俱是沉默。
钟离净仍无法在外人面前坦然地与他说那些话，随意点了点头，催他离开，才暗松口气。
目送谢魇走远，钟离净便转身回寝殿，“我需潜心修炼，若无事，二位无需日日前来。”
二人齐声应是，面前的殿门随即在他们面前关上。
钟离净回到寝殿中，谢魇不在，他也无心在这里闲逛，便放出镜灵让他护法，打坐修炼。
昨日颇有感悟，他还需找时间好好巩固一下境界。
待稳固了境界，已过去两日，他已然能触碰到瓶颈，但要打破那道走向海神的壁垒还是差了一些，钟离净问过镜灵，镜灵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寄希望于完整的造化镜。
这两日谢魇回来过一次，见他在修炼就又走了。
听镜灵这么说，钟离净便无心再修炼下去了，让镜灵回到琉璃珠中，戴起斗笠出了门。
寝殿门一开，那白衣儒雅的半妖堂主就过来了，笑着拱手一礼，“夫人，可是要出门？”
钟离净藏在斗笠下的脸色微僵，暗叹一声，跨出寝殿门槛，问道：“你们妖王现在何处？”
白叶道：“应当还在主殿议事。这几日宫中忙着合并天妖堂、收服撼山堂和灵柩堂，虽有大长老与族老们在，但也都离不开主上。对了，主上交待过，让小人转告夫人道盟与鬼窟近日来的纷争一事。”
钟离净问：“如何？”
白叶道：“听闻是鬼窟大败，魔神重伤逃走，玄幽古教宋五、鬼窟大巫祭、巫礼以及几位堂主也都趁乱逃走。而那白盟主等道盟众人也损伤不轻，这两日都已回到宗门。”
钟离净若有所思，“果然如此吗。”
白叶不知谢魇为何要他告诉钟离净这些，倒也机灵，不忘在这种时候撺掇钟离净去看谢魇，“夫人若想见主上，小人这便带路？”
钟离净问：“他让你这么做的？”
白叶干笑一声，“主上吩咐过，只要夫人想见主上，不论主上在忙什么都要给夫人带路。”
钟离净怔了下，庆幸戴上了斗笠可以遮挡面容，倒也没有让他带自己去见谢魇，而是转身走向寝殿前那条枫叶林中的林荫小道。
“不必，让你们主上忙吧。我想在你们极乐宫转转。”
白叶这几日也琢磨出了妖王对钟离圣君的态度，那妥妥是将人当成心肝和眼珠子看的，钟离净说要干什么，他这个手下也只能听从，这便稍后钟离净半步跟上为他引路。
“那小人给夫人带路？”
钟离净无有不可，嗯了一声。
二人一走出寝殿，暗中便有一缕清风拂过，钟离净侧首望了一眼，心知是那位暗护法暗中跟了上来，倒也无意让人现身来见他。
白叶曾是道盟门派的弟子，前几十年在人族生活，习得许多钟离净在道盟见惯的人情往来的技巧，一路观赏极乐宫时虽有意讨好他，又不会过于殷勤，态度拿捏得刚好。
不知不觉，钟离净被他引着走到了主殿前的亭台，只一眼便能看到主殿的位置，此时哪里还不知这位白堂主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白叶也老实，温和一笑道：“小人想着这里景致颇好，又能看见主殿，便带夫人来了。不过都到了主殿附近，夫人可要去见主上？”
来都来了。
这白叶倒是很懂人心，钟离净眸光微闪，并未言语，自顾自转身走下亭台，走向主殿。
白叶暗松口气，冲暗处的暗护法墨柘悄悄打了个手势，便匆忙跟上去。钟离净权当看不见，慢慢踱步至主殿时，门前的妖族已被暗护法提点过，朝着二人行礼便退开来。
“主上说了，夫人可以直接进去。”
钟离净一听见那声夫人，还是有点难受，闭了闭眼，才走进主殿，正好碰上大长老出来，身后跟着的是许久不见的月狐族少主白月珩，这狐狸依旧美艳，却是满头冷汗。
瞧见钟离净，大长老赤鳞便停下同他问好，那白月珩也跟着垂头，比上回老实了不少。
钟离净应了一声，便往前走去，这极乐宫大殿颇为宽敞，玄金红三色交织，华丽中透出几分肃穆，谢魇便坐在上首的妖王宝座上，正与几位族老、左右护法还有佘长老议事，远远看见钟离净就起身走来。
“阿离来了。”
不知为何，钟离净感觉殿中这些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等谢魇牵起他的手，他一双冰蓝眼眸望向谢魇，眸光一顿，轻轻应了一声。
“嗯。”
今日的谢魇，换了一身玄色衣袍，比以往更繁复华美一些，他往日不爱戴冠，今日却戴上了，衬得一张脸俊美近乎妖……不，他本就是妖，只是今日这一身往日太少见。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也多了几分妖王的矜贵霸道，但更多的是他原本的漫不经心与慵懒。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钟离净双眸看着他许久。
谢魇倒没察觉，要牵着钟离净走上宝座，钟离净才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手背，耳尖微红。
“本想在极乐宫随意转转，正好经过这里，便进来看看你。你还有事要忙，不必管我。”
谢魇瞥了眼白叶，白叶垂首不敢邀功，但这如何能瞒得过谢魇？谢魇倒不介意钟离净不是特意来见他的，他家阿离若是不想见他，把他送到门前，他家阿离也不会进来。
他进来了，就是想见自己。
谢魇安抚好了自己，牵着钟离净不放，回头瞥向佘长老等人，“能有什么事，宫中事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佘长老，你说是吧？”
佘长老哪敢说不是，她都陪着这帮人忙活了好几日了，就算她不似其他人那样敬畏谢魇，也不会无端端惹恼谢魇，这便笑道：“是都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大长老就是。”
她也没说她会继续干活。
谢魇对她的配合也还算满意，接着冲殿中众妖摆摆手，“没什么事，你们就都下去吧。”
众妖到底还是畏惧他的，又有佘长老带头，便都齐齐告退，白叶也跟着退出了大殿外。
谢魇还没死心，想牵着钟离净坐上妖王宝座，钟离净拗不过他，便被他按着坐了上去。
“我只想在极乐宫转转，这是我第一次来极乐宫。”
谢魇挨着他坐下，“那阿离方才都去哪里逛过了？”
钟离净如实道：“白堂主方才带我转了转主殿周边，其他地方，我倒还没来得及细看。”
谢魇笑起来，“那正好，我这东道主带阿离去看看？”
钟离净总觉得这妖王宝座坐着不太舒服，谢魇这话正合他意，这便随着谢魇起身，一路出去，谢魇都不肯松手，非要牵着他不放，还好钟离净戴着斗笠，也不怕外人看见。
不多时，谢魇便带钟离净到了极乐宫中最高的一处红楼，这平台由许多红木搭建而成，比极乐宫主殿还要高出数丈，一层层阶梯往上走，便是一座荷叶形状的观景高台。
站在平台边缘，可以将整个极乐宫一览无余。
风一吹过，红叶落满镜湖，红楼上朱稠飘扬。
斗笠下的白纱微微浮动，叫谢魇看见了钟离净浅红的薄唇，琥珀竖瞳越发明亮与温柔。
“阿离，站在这里，便能看到整个极乐宫了。”
钟离净眺望整个极乐宫，冰蓝眸中也有几分惊艳。
不愧是倾妖族之力重建的极乐宫，的确是极美。
可他不说话，谢魇还以为他不喜欢，凑到白纱前问：“阿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钟离净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可看谢魇眼里满是担忧，他终究也没有隐瞒谢魇，只是开口前仍有些担忧，“我说了，你会生气。”
谢魇不解，“为什么？”
钟离净看向他握紧自己的手，轻叹道：“如今魔神逃到了暗处，道盟虽说大捷，损伤却也不少，那魔种仍是最大威胁，又不知白乘风为何会勾结魔神……这些，我怕是只有回到道盟才能寻到答案。而天道院封闭至今，我始终不放心老院长他们。”
谢魇脸上没了笑容，“所以，阿离是想回天道院？”
钟离净点头，“是。”
正因如此，他才怕谢魇会生气。
谢魇却笑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事，早知道阿离要回去的，只是没想到阿离现在才开口。”
钟离净一愣，“什么？”
谢魇无奈笑叹，牵起他双手道：“阿离在忧虑什么，我都知道。但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丢下你，所以极乐宫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这一次，我会陪阿离一起回天道盟，是救老院长和石兄、林兄他们也好，是去揭穿白乘风的真面目也罢，还是去杀魔神，不论阿离要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去。”
钟离净怔了怔，也弯唇笑起来，“看来是我多虑了，还以为你刚才平定极乐宫，我便要走，你会生气，会怪我不顾你和两颗蛋。”
谢魇竖瞳一转，认真道：“其实还是有一点怨气的，可我也知道，阿离不仅仅是为了老院长、白乘风那些人，也是为了我，为了两颗蛋，为了让我们逃出魔神定下的命局。魔神不死，我们始终难以安生。”
钟离净便问：“那你还要跟我去？”
谢魇挑起眉梢，“我要是不去，阿离转头把我这个道侣踢了，换上其他英年才俊怎么办？”
钟离净听他这话就是净胡说，抽出手道：“我会先回天道院看看状况，再决定要如何走。”
谢魇道：“那我自然要跟着你的，我们可是道侣！”
钟离净眼神闪躲，耳尖泛红。
谢魇虽没法穿透白纱看清楚，却也猜到他会是什么反应，笑了笑，便取出一枚玉简塞到钟离净手中，“我猜着阿离这几日肯定要走了，紧赶慢赶，催着那老鬼给了这个。”
钟离净拿起手中玉简，“这是什么？阴九野给的？”
谢魇笑着点头，“我看那天那老鬼出手镇压大巫祭身上的魔种时，阿离对他的秘术颇为好奇，就传信好几次去幽都，软磨硬泡叫那老鬼‘借’秘术一观，这老鬼才肯答应。”
钟离净是有些惊讶的，“你这些天忙着处理极乐宫的事情，还有功夫借这等玄妙秘术？”
谢魇摊手道：“那老鬼以前可没少借阅我极乐宫的古籍禁术，这不过是还回来一点罢了。阿离放心，我叫佘长老看过，此术有用。老鬼说这秘术出自无觉寺，比无量宗那镇魔之法还要精妙，老鬼可以用它镇压鬼咒，我们也可以用它来镇压魔种。”
这对钟离净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也叫他越发好奇起那位幽都的老鬼王，“能拿到无觉寺的镇魔秘术，又习得佛心禅意，这阴九野虽出身鬼族，却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话谢魇怎么听都不大高兴，他手掌覆上钟离净手背，竖瞳盯着他，“从未听阿离夸过我什么，秘术是我借来的，阿离怎么光夸那老鬼？那老鬼是了不得，可我难道就长得没有他好看吗，也没有他厉害吗？”
钟离净可没这么意思，一听就知道谢魇又打翻醋坛子了，“你好看，你也厉害，行了吧？”
“敷衍我。”
谢魇撇了撇嘴，凑到遮挡钟离净面容的白纱前来。
“我要看到阿离的真心。”
名字他该是看不穿白纱的，钟离净仍是双眸一顿，眼尾悄然泛红，“那，你想如何看？”
谢魇勾唇一笑，掀开白纱望进他眼底，琥珀竖瞳浮现出得逞的笑意，便垂首吻向他的唇。
“自然是要靠近了看。”
属于蛇族天性微凉的温度覆上薄唇，钟离净顿了顿，本欲推开，后腰又被一条手臂捞回来，不得不撞入谢魇怀中，察觉谢魇只是在唇边轻啄，并未深入，那双琥珀竖瞳望着他，含着笑，又像是在征询什么。
分明天还是亮的，二人还站在那座红楼高高的观景台上，极乐宫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妖族。
钟离净被他眸中浓厚的情意所灼，眸光瑟缩了下，攥紧玉简，双手却主动环上他后背。
谢魇眸子一亮，在他鼻尖上轻轻蹭了蹭，加深了这个吻，笑声似从唇边溢出，有些含糊。
“阿离不说话，我就自己讨赏了。”
写得头晕眼花，可能有很多虫，回头来捉[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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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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