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屋顶上，楚临拄着拐杖，眺望远方的山脉。腿上的枪伤已经结痂，但医生断言他永远会有些微跛行——末日里的小小代价。
两周了。自从矿业小镇的爆炸，祁墨消失在那片森林里，已经整整两周。
"又在这儿发呆？"苏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递给他一杯热茶，"腿伤没好全就别乱跑。"
楚临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映出自己憔悴的脸。瞳孔边缘的金色已经褪去大半，但偶尔在强光下仍会闪烁——感染的痕迹无法完全消除。
"有消息吗？"他问，尽管知道答案。
苏玥摇头："巡逻队找遍了方圆五十公里，没有金色王种的踪迹。"她顿了顿，"但丧尸群的行为很反常。"
"怎么说？"
"它们不再攻击人类据点，甚至...开始有组织地撤退。"苏玥的眼中闪过忧虑，"像接到了某种命令。"
楚临握紧茶杯。这确实是祁墨会做的事——即使变成王种，仍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人类。但能持续多久？随着病毒不断改造他的大脑，那份人性还能留存多少？
"大刘他们呢？"
"今早又出去找了。"苏玥叹了口气，"你知道那帮人，不找到老大誓不罢休。"
楚临感激这群人的忠诚。即使亲眼目睹祁墨变成金色王种，大刘他们仍固执地称他为"老大"，而非怪物。
"实验室有新发现。"苏玥突然说，"关于你的血清。"
两人来到地下室实验室。苏玥调出一组数据："你的血清样本中有种特殊抗体，能抑制病毒活性。但最神奇的是..."她放大一段基因序列，"这抗体来自你和祁墨血清的混合反应。"
楚临惊讶地看着屏幕："我的身体在适应他的病毒？"
"更像是...共生进化。"苏玥的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的兴奋，"你的免疫系统没有单纯抵抗病毒，而是学会了与之共存。这可能是治愈的关键！"
楚临的心跳加速。如果他的身体能产生抗病毒抗体，那么其他感染者是否也能？这会不会就是阻止"金色瘟疫"的钥匙？
"需要更多实验。"他迅速翻出笔记本，"如果有祁墨的最新血样..."
"问题就在这儿。"苏玥的表情黯淡下来，"我们找不到他，怎么取血样？"
楚临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山脉像沉默的巨人。祁墨就在某处，介于人与怪物之间，独自对抗着体内的异变。
"他会回来的。"楚临轻声说，"我感觉得到。"
夜深人静时，楚临独自在实验室工作。显微镜下是他自己的最新血样——金色微粒与抗体激烈斗争，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这让他想起祁墨的挣扎：人性与病毒，哪个会最终胜出？
【系统，】他在脑海中呼唤，【能定位祁墨吗？】
【超出常规搜索范围。】系统回答，【但检测到西北方向有异常能量波动，匹配度78%。】
西北方...正是祁墨消失的那片森林。楚临立刻拿出地图，标记出可能的位置。明天一早，他要亲自去找。
"我就知道你没睡。"大刘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瓶自酿烈酒，"喝一杯？"
楚临收起地图，接过酒瓶。烈酒滑过喉咙，烧出一条火线，却暖不了冰冷的胸腔。
"明天我去西北方找。"他直接说，"有线索。"
大刘毫不惊讶："算我一个。老陈他们也去。"
"太危险了。如果祁墨已经完全变成王种..."
"那他也是我们的老大。"大刘斩钉截铁地说，"救过我们所有人命的老大。"
楚临不再反对。他理解这种忠诚——因为他也怀着同样的执着。
"说起来，"大刘突然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营地最近太...安静了？"
"什么意思？"
"没有丧尸袭击，没有军方骚扰，连变异动物都不见了。"大刘的眼中闪过不安，"就像...整个世界在给我们让路。"
楚临背后一凉。这确实反常。除非...有什么更强大的存在在控制着这一切。
"祁墨。"他脱口而出，"他在控制整个区域的感染者！"
大刘瞪大眼睛："老大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是完全体王种，理论上可以。"楚临想起女性王种的话，"他们能通过信息素指挥所有感染者。"
这个可能性既令人欣慰又令人恐惧。祁墨在保护营地，但代价是什么？他的人类意识还剩下多少？
第二天黎明，搜寻队整装出发。楚临坚持随行，尽管腿伤未愈。五辆改装车驶向西北森林，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却不知道真正的敌人是谁。
森林比想象中安静。没有鸟鸣，没有兽吼，甚至连风声都微弱得几不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压迫感，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对劲。"大刘握紧方向盘，"太静了。"
楚临也有同感。这片森林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所有生命都在屏息等待什么。
车子无法继续前进时，他们改为步行。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洒落。楚临的伤腿疼痛不已，但他咬牙坚持。
"等等！"老陈突然举手示意，"前面有东西！"
众人立刻隐蔽。透过灌木丛，楚临看到一片林中空地——以及那个站在中央的金色身影。
祁墨。或者说，曾经是祁墨的生物。
他比记忆中更高大，全身覆盖着金色外骨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修长的四肢充满力量感，背后隐约有类似昆虫的透明翅膜。但最震撼的是那双眼睛——完全的金色，没有瞳孔，却奇异地传达出某种智慧与悲伤。
"老大...？"大刘试探性地呼唤。
金色王种猛地转头，动作快如闪电。众人立刻举枪，但楚临挡在前面："别开枪！"
王种盯着他们，头部微微倾斜，像是在辨认什么。楚临慢慢向前走去，心跳如雷。
"祁墨，"他轻声说，"是我，楚临。"
王种没有攻击，但也没有表现出认识的样子。他——或者说它——只是静静站着，金色眼睛深不可测。
"我们带了些东西。"楚临示意大刘放下背包，"你的旧衣服，营地孩子们画的画，还有..."他拿出一瓶血清，"这个。能帮你保持清醒。"
王种的目光落在血清上，突然开口："不...需要..."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但确实是祁墨的声音！楚临眼眶一热，差点落泪。
"你记得我们？"他颤抖着问。
"记...得..."王种艰难地组织语言，"但...正在...消失..."
大刘等人又惊又喜，但楚临明白情况的严峻。祁墨的人类记忆正在被病毒吞噬，就像冰块在阳光下消融。
"跟我回去。"楚临伸出手，"实验室有进展了，我们能帮你！"
王种——祁墨——摇头："危险...我...控制不住..."
仿佛为了证明这点，他的外骨骼突然暴涨，金色光芒大盛。周围的树木无风自动，地面微微震颤。某种无形的能量场让所有人头痛欲裂，像是大脑被塞进了微波炉。
"老大！停下！"大刘痛苦地跪倒在地。
震颤突然停止。祁墨像是突然清醒，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走...快走！"
"不！"楚临固执地向前，"你需要血清！让我帮你注射！"
祁墨后退几步，眼中金光闪烁不定："下次...见面...我可能...不认识你了..."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进楚临心脏。但他仍不放弃："那我就再介绍自己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你记住。"
祁墨的表情——如果那张半金属化的脸还能做出表情的话——变得异常柔和。他轻轻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楚临推向大刘他们。
"保...护..."这是他说的最后一个词。
然后他转身跃入树丛，速度快得拉出一道金色残影，转眼消失不见。
回营地的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楚临紧握着那瓶没送出去的血清，心如刀绞。祁墨还在那里，在金色外壳的某个角落，但能坚持多久？
"我们会再去找他。"大刘打破沉默，"下次带上更多血清。"
楚临点头，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血清只能暂缓症状，无法根治。要真正救祁墨，需要更突破性的方案。
回到实验室，他立刻投入工作。苏玥带来的新发现加上今天的遭遇，给了他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无法消灭病毒，能否让人体学会与之共存？就像他的免疫系统正在做的那样？
"你需要什么？"苏玥问，看出他的专注。
"更多异能者的血样。特别是那些自然觉醒的。"楚临头也不抬地写着公式，"如果我的理论正确，他们的免疫系统也在适应病毒，只是方式不同。"
"你想制造'通用抗体'？"
"不止如此。"楚临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我想制造一种逆向信息素，能让王种恢复人性。"
苏玥倒吸一口冷气："这...理论上可行吗？"
"不知道。但值得一试。"
接下来的日子，楚临几乎住在了实验室。他分析每个异能者的血样，寻找病毒共生的模式。进展缓慢但确实存在——那些存活时间长的感染者，体内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适应性变化。
"关键在于平衡。"某天深夜，楚临对苏玥解释，"不是杀死病毒，而是建立新的稳态。"
苏玥若有所思："像肠道菌群...有害菌和有益菌共存。"
"正是如此。"楚临调出一组数据，"祁墨的病毒株已经进化到能与宿主完美共存，问题在于它接管了太多神经功能，压制了人类意识。"
"所以你的计划是..."
"加强宿主控制，而非消灭病毒。"楚临指向屏幕上的分子模型，"这种化合物能强化人类神经突触，抵抗病毒侵占。"
苏玥惊讶地看着他："这可能会救所有人...而不仅仅是祁墨。"
楚临点头。如果成功，这将不仅是治疗王种的方法，更是终结末日的钥匙——让感染者恢复理智，让世界重回正轨。
实验进行到第七天，第一组试剂终于制备完成。楚临在动物身上测试，效果比预期更好——感染的小鼠不仅症状减轻，还表现出认知能力的恢复。
"需要人体试验。"楚临看着仅有的三支试剂，"但风险太大。"
"给我一支。"苏玥突然说，"我的读心能力最近越来越失控，正好需要调节。"
楚临犹豫了："副作用未知..."
"总比变成疯子强。"苏玥直接伸手拿过一支，毫不犹豫地注入手臂。
几分钟后，她突然瞪大眼睛："天啊..."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楚临紧张地问。
"不...太神奇了。"苏玥摸着自己的太阳穴，"那些噪音...消失了。我仍然能读心，但是可控的！"
楚临长舒一口气。第一阶段成功！但试剂对完全体王种是否有效，仍是未知数。
"现在怎么办？"苏玥问，"去找你的金色男孩？"
"嗯。但这次我一个人去。"
"你疯了吗？他现在半人半怪，万一失控..."
"正因如此才不能带别人。"楚临坚定地说，"如果真有危险，我一个人更容易脱身。"
苏玥知道劝不动他，只好妥协："至少带上这个。"她递来一个小型通讯器，"改良过的，抗干扰。万一出事..."
楚临感激地收下。第二天黎明，他独自驾车前往森林，带着两支试剂和坚定的决心。
森林比上次更安静了，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楚临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进，伤腿已经不那么疼了，但走久了仍会隐隐作痛。
"祁墨！"他呼唤着，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回荡，"是我，楚临！我带了解药！"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
楚临继续深入，来到上次的空地。地面上有奇怪的痕迹——焦黑的圆形，像是能量爆发留下的。他蹲下检查，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转身的瞬间，一个金色身影从树顶扑下，将他按倒在地！楚临的背部重重撞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压在他身上的正是祁墨——或者说，那个曾经是祁墨的王种。
但情况比上次更糟了。祁墨的外骨骼更加厚重，面部几乎完全金属化，眼中金光冰冷无情。最可怕的是，他看楚临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猎物。
"祁墨..."楚临艰难地呼吸，"是我...楚临..."
王种歪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尖锐的爪子轻轻划过楚临的喉咙，却没有刺入。
"楚...临..."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得..."
"对！记得我！"楚临急切地说，"我带了能帮你的东西。血清，升级版。"
他缓慢地伸手去拿背包，生怕刺激到王种。但就在指尖碰到包带的瞬间，王种突然暴起，一把将背包甩到十几米外！
"不...信任..."王种低吼，声音越来越不像人类，"欺骗...实验...痛苦..."
楚临明白了。祁墨的记忆正在被病毒覆盖，但残留的实验室创伤仍在影响他——那些作为实验体的痛苦回忆让他本能地抗拒任何药物。
"不是实验。"楚临尽量平静地说，"是治疗。能让你变回人类的治疗。"
王种似乎听懂了，但又好像没有。他的爪子仍然抵着楚临的喉咙，眼中金光闪烁不定，像是在两个意识间挣扎。
突然，远处传来引擎声。王种立刻警觉地抬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没事...是朋友..."楚临试图安抚，但王种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三辆越野车冲出树丛，大刘带着全副武装的队员跳下车："楚博士！我们收到苏玥的消息，说你可能——天啊！"
他们看到了压在楚临身上的金色王种，立刻举枪瞄准。
"别开枪！"楚临大喊，"他在恢复意识！"
但为时已晚。枪声响起，特制子弹击中王种的肩膀。银离子溶液腐蚀出阵阵白烟，王种发出痛苦的嘶吼。
"不！停下！"楚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王种一把推开。
接下来的场景如同噩梦。王种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眼间就放倒了三名队员。大刘的子弹全部落空，反而激怒了王种。就在金色利爪即将撕裂大刘胸膛的瞬间，楚临扑了过去！
"祁墨！不要！"
王种的爪子停在楚临胸前，尖端已经刺破衣服，再前进一寸就会挖出心脏。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楚临直视那双金色的眼睛："记得屋顶的流星吗？"他轻声说，"你许了什么愿？"
王种僵住了。某种奇异的变化在他眼中发生——金光微微暗淡，露出一点熟悉的褐色。
"希...望..."他艰难地挤出词汇，"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疼..."王种的爪子慢慢收回，"记...住...你..."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楚临泪水的闸门。即使变成这样，祁墨仍在努力记住人类的感情，记住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的医生。
"我带来了解药。"楚临擦去眼泪，指向远处的背包，"能帮你恢复。愿意试试吗？"
漫长的沉默后，王种——祁墨——微微点头。
楚临小心翼翼地取回背包，拿出试剂。王种安静地坐下，像是疲惫已久的旅人终于看到绿洲。
"可能有点疼。"楚临将试剂注入王种的颈部静脉，"坚持住。"
药效几乎是立竿见影的。王种全身痉挛，外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队员们紧张地举着枪，但楚临示意他们退后。
"他在战斗。"楚临轻声解释，"病毒在和药物争夺控制权。"
这场内部的战争持续了整整十分钟。王种时而痛苦嘶吼，时而安静蜷缩，像是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躯体里厮杀。最终，他安静下来，眼中的金光褪去大半，露出更多人类瞳孔的特征。
"祁墨？"楚临试探性地呼唤。
王种——现在看起来更像人了——缓缓抬头："楚...临..."声音比之前清晰多了，"谢...谢..."
大刘等人又惊又喜，但楚临知道这只是开始。一支试剂不足以完全逆转变异，但证明了方向正确。
"能跟我们回去吗？"他轻声问，"实验室有更多药物。"
祁墨摇头："还...不行...不够...稳定..."
楚临理解他的顾虑。药物效果尚未完全验证，贸然回营地确实风险太大。
"那我留下来陪你。"他坚定地说，"继续治疗。"
大刘想反对，但看到楚临的眼神后放弃了。他们约定三天后再来，留下足够的补给和药物。
当车队的声音远去，森林重归寂静。楚临和半人半王的祁墨相对而坐，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记得...多少？"楚临轻声问。
"碎片..."祁墨艰难地组织语言，"实验室...痛苦...保护...你..."
简单的词汇，却勾勒出一个灵魂的挣扎。楚临突然明白，即使变成王种，祁墨的核心始终未变——那个为了保护他人可以牺牲一切的灵魂，仍在金色外壳下跳动。
"睡吧。"他轻声说，"明天会更好。"
祁墨顺从地躺下，很快陷入沉睡。楚临守在一旁，看着星光透过树冠洒在那张半人半怪的脸上。无论外表如何改变，这仍然是他的祁墨。
而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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