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出于什么私心，而是多年来成长环境形成的行为本能和一种潜在的自我保护意识罢了。
为了异族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在魔族的认知里并不值得。
可顾遣却将自己置于险地，甚至为此受了伤。
被仙家捧得高高的一方尊神，为个无甚交集的魔族出手，若非亲眼所见，徐韫怕是不会相信。
顾遣偏偏自然而然地做了。
徐韫百思不得其解，困惑地顺至君上的温凉掌心，轻轻写下：【为何？】
顾遣瞬息间理解她的意思，在她耳边理所应当地回应：“行事由心，莫问前程。”
徐韫在心头默默斟酌着这八个字，竟觉得分外熟悉。
类似的话，有个只得一面的人也说过。
那人曾将年幼弱小，尚未开蒙的徐韫救下，在徐韫询问缘由时，俯身戳戳她的额角。
“你一个刚化生不久的小地仙，心思怎的这般重？”
“你的命，我想救便救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你的身份，你的价值，在我这里，并不是决定你生与死的理由。”
“人活一世，担子和束缚太多，容易失了本性。”
“听不懂？那便谨记着，行事由己，方得自在。”
尊着那人的教诲，徐韫记到现在，每一字都不落。
但近千年的时光过去，对于那人的面容，徐韫已经忘却得差不多。
她抬头，又瞧了顾遣几眼，还是没办法将那人与顾遣对上号。
万年不出圣境大罗天的顾遣，如何能在千年前出现在三界？
抑或者，顾遣的避世，只是谎言。
徐韫在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没再追问什么。
誉时规回味着顾遣与异兽打架的场面，不免想到顾遣说的那几句话，问：“真人是专门来调查异兽作乱的事吗？”
“哦。”顾遣随意附和：“是清微天尊听说了这桩事，叫我来看看的。”
倒霉的天尊又被君上拿来做挡箭牌，徐韫敛了眉目，为天尊默哀。
“清微天尊？”誉时规竟信了，讶异道：“你能登上三清境？”
顾遣颔首：“并未，只是通过仙官一层层传达下来罢了。”
誉时规恍然：“原是如此，我还纳闷能登上三清境的真人，仙力哪可能这般不济……”
好友快人快语，全然没考虑会不会得罪顾遣。
徐韫听得秀眉颦蹙，顾遣却好像没将誉时规的话放在心上，顺着誉时规道：“那是，三清境的仙君虽然修为一般，但对付个梁渠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此，誉时规很是赞同，她对活在更高的天界之上的神仙们虽然没什么好印象，但还是能做到客观评价她们的实力。
仙族与魔族不同，她们的守持决定了她们需要更清净的环境来修行。
而分出三十六重天后，仙族更是依据修为定府邸和阶品。
因此，生活在三清境的仙君们，修为高也是天经地义。
只是，誉时规对自己的能力还算自信，她的修为虽比不上仙君，但也算上乘。
可对付这异兽倍感吃力，这并不合理。
“说起来，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异兽，相比之下梁渠为何这般凶恶？”誉时规摩挲着下巴问。
“古有云，梁渠所到之处皆有兵荒，它并非寻常异兽。”顾遣解释，“另外……”
徐韫随着她声音的拖长，不禁朝她看去，急切地等着下文。
“另外什么？”誉时规耐不住，直接问道。
“另外，它不大对劲。”顾遣补充。
誉时规不解：“不大对劲？你的意思是它疯了吗？”
“不好说。”顾遣含糊其辞，“再看看。”
至于具体看什么，顾遣没多言。
正事叙完，誉时规才想起关心顾遣的伤，她询问徐韫：“我们先去医馆给真人看看？”
“不必。”顾遣主动接话：“休息一两日便好了。”
“这么长一条口子，一两日便好？”誉时规夸张地比划。
顾遣挑眉，随后学她：“这么长一条口子……多歇两日其实也无妨。”
誉时规初初并不明白顾遣的语中意，以为顾遣只是想借着伤势偷闲几日，待三人行至徐韫自己住的院子前，才渐渐意识到。
“你不会是想赖在寄安这儿吧？”
徐韫揩了好友一眼让她噤声。
誉时规嘴上没个把门的，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忙对顾遣拱拱手算是赔礼。
哪知顾遣竟是大大方方地承认：“确有这个打算。”
她站定，勾着唇问徐韫的意见；“不知仙官，可愿让我赖上一赖？”
回答她的，是徐韫推开自家院门的动作。
其实徐韫与顾遣相处这段时日，也勉强能揣测出顾遣的一点心思。
君上的言语，十有**做不得真，但剩下的十之一二，得掰开揉碎了听。
譬如她说梁渠不大对劲，要再看看，想来其中必有深意。
这大抵是顾遣要留在二十八天的缘由。
而有在鬼族的经验，值得顾遣关注的，哪里有小事。
至于为何要将顾遣留在自己家里，徐韫有自己的考量。
其一是方便第一时间与顾遣互通消息有无，不至于被顾遣蒙骗糊弄。
其二，既然顾遣注定要在二十八天待着，将顾遣放在眼皮子底下，徐韫更踏实些。
至少不必担心顾遣会“不经意”走到她师尊师娘那边去，给两位尊长带来不便。
至于其她的私心……徐韫也是与顾遣一样，需再看看。
不过，徐韫还是将君上想得过于简单了。
谁能预料到，顾遣不仅仅要赖在她家，还要她做饭给她吃？
“你没听错。”顾遣见她挠耳朵，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心重复：“烦请仙官动一动手，给我做点吃食，我饿了。”
徐韫抽了抽唇角，竟是无言以对。
恰逢誉时规受她的师尊急召，先一步离开，不然听到顾遣这一番话，定会说顾遣挟恩图报。
“还愣着做什么？”顾遣端起一旁光洁的铜盆，侧眸催她：“刚才进你家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你这里什么都没有，买食材还要费些工夫呢，仙官快去快回。”
徐韫无奈地捏捏眉心，如实在符纸上写：【小仙不会。】
“不会？”顾遣探进她诚恳的眉目，直言：“连自己的五脏庙都被忽视敷衍，仙官这些年过得什么无趣日子。”
徐韫自然不能说是有师尊师娘在的缘故，厚着脸皮反驳顾遣：【那君上会的话，为何不自己做？！】
顾遣睇着她，幽幽道：“本君为你朋友出力又出血，现在还要自己动手做菜，徐韫，苦力都没有你这么使唤的。”
徐韫被说得有些心虚，【我去镇上的酒家买。】
“罢了。”顾遣差遣她：“仙官去镇上买些新鲜食材就好。”
“果子吗？”徐韫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
“买菜！”顾遣气不打一处来，“我来做。”
她懒得自己折腾，干脆将铜盆推给徐韫：“再给我打点水来，要热的。”
热水好办，施个术便能解决，但做菜确实不在徐韫的能力范围之内。
所以直到出了门有段距离，徐韫才意识到，她忘记问顾遣的忌口了。
匆匆折返，推开客房门的时候，徐韫满脑子都是要问清顾遣喜欢吃什么菜。
可看清屋内的景致，徐韫又“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徐、韫！”屋内，顾遣的声音比异兽梁渠还要浑厚有力：“你故意的吧！”
徐韫捂住耳朵权当没听见，顶着赪颜跑得飞快。至于顾遣喜欢吃什么……现下也不大重要了。
直到跑出去很远，她才喘着粗气，逐渐放缓了脚步。
理智归巢，徐韫拍拍脸，努力将那印象深刻的香艳一幕从脑子里赶出去。
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徐韫的错觉，即便顶着那张幻化出的脸，衣衫半解的顾遣，还是与平日里有所不同。
至少那身姿……与顾遣本人的性情更搭一些。
她回眸时，墨海中漾出一纹轻轻浅浅的水痕，瞧着冶丽得很。
若非要形容，那便是瑰姿艳逸，顾盼生辉。
想到这，徐韫的面颊又有发烫的征兆，她赶紧停住思绪，努力甩了甩头。
可没过多久，又开颜。
不得不说，顾遣看见她时，眼底闪过的情绪很复杂。
震惊有之，羞赧有之，气急败坏亦有之。
这样失措的君上，与人对峙时看不到，与异兽打架时也看不到。
还……挺少见的。
徐韫怀着一抹不为人知的窃喜，快速去市集买了些菜回来。
可她再进家门，顾遣又恢复寻常的沉定模样，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朝她慢悠悠地勾了勾手。
徐韫以为她要检查菜的种类，凑近后却被怀恨在心的君上狠狠揉搓一顿。
等她完全挣脱开时，两边脸颊各顶了一团可怜的红。
“仙官若是喜欢，下次不妨直接一点，偷窥可不是什么君子行径。”
【我没！我只是有事想问你……】
“那为何什么都不问就跑了？”顾遣反问。
徐韫：“……”
“觉得不好意思？”顾遣替她答。
徐韫慌忙点头。
顾遣笑了一下，并不信这套说辞：“本君这个被凭白占了便宜的都没不好意思，你倒觉得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关联吗？！
徐韫反应过来，顾遣是心中不爽无处发，于是找她的茬。
索性和君上欢快地斗起嘴皮子。
【那我要如何？难道进去和你说一声：“抱歉，占了你的便宜”吗？】
“也不是不可。”顾遣眯起眼，笑得更加难以捉摸，“或者，仙官可以礼尚往来，也让本君占一占仙官的便宜。”
徐韫：“……”
【徐韫：打扰了[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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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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