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越再次到了前不久他才出来的别墅内，但是他没有自恃身份的变化，带着一沓账单，对戚姝苑恭恭敬敬地说：“我代表戚苗来核算与您的之间的债务，就相关的资料，有许多地方需要您了解。”
戚姝苑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侧过身让顾清越进门，淡淡地说：“进来吧。”
顾清越第一次被戚姝苑迎进门。
他们又坐到了那张沙发上，面对面的，顾清越将公文包里的文件分类一件件地拿出来，一一进行相应的赔付解释，他在抬头的时候短暂地看了眼戚姝苑，注意到这个女人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懈可击，在顾清越拿出文件时，眼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着。
也许在压抑悲伤，也许在控制着愤怒。
终于，顾清越抬眉直起身，扶了下眼镜，抿唇一笑，说：“夫人，就这些了。”
戚姝苑此时眼睛直直看着顾清越。
顾清越说：“戚苗对您提出的所有要求，都没有异议。”
戚姝苑微微低下眼，随意翻了两下其中几页文件，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关系现在还很好？”
“还好，一直都是一样的。”顾清越语气平常地回答，问：“您还有其他的需求吗？我会告诉戚苗。”
戚姝苑摇摇头。
顾清越将桌面清理好，准备站起身，一直不说话的戚姝苑忽然说：“留下来吃饭吗。”
顾清越弯起唇角，十足地讽刺，正要开口拒绝，戚姝苑却说：“这里有一间你的卧室，晚上可以去看看。”
顾清越恶意的笑意因此淡了下来。
“好，”顾清越瞥了一眼手表，微笑着掩盖面上的情绪：“我今晚没有其他安排，可以一起吃晚饭，不过晚上我还得回家。”
戚姝苑没再看他，转身上楼了。
吃饭的时候，饭桌前居然只有戚姝苑等着顾清越，顾清越下楼后只看到她一个人，有些意外，在戚姝苑对面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他们去外省了。”戚姝苑说。
安嘉壤平时也不会回来，按理说现在应该在医院，顾清越也不知道戚姝苑说得“他们”到底指的是哪些人，他也无心多问，沉默地拿起碗筷。
碗筷磕碰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内格外明显，顾清越吃得很快，戚姝苑看到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问：“现在要回去了？”
顾清越顿了顿，一边将面前用过的碗碟叠放在一起，一边说：“晚一会儿走。”
他将一切做过的椅子也摆放整齐，回到了戚姝苑所说的卧室。
这个家雇佣的人不少，但仍然显得空荡冷清，晚饭过后，顾清越又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他躺在了床上，摸着手下软滑的床单，目光看着洁白的墙壁一片，想到曾经在戚苗的卧室看到过令人十足惊讶的标本墙。
到后来标本墙被拆掉了，墙面直接被改装成了一个壁柜，摆放着戚苗另一感兴趣的大大小小的模型。
戚苗的爱好是不少的。
顾清越轻轻地“嗤”了一声，摸上一边的眼镜重新带上，拿起手机，手指悬在通讯录里戚苗的
名字上，顿了顿，改拨家里的座机。
电话里不出意外是一阵盲音——看来现在戚苗不止不看手机，就连大声响在客厅里的铃声，他也会置之不理。
一遇到事就像是鸵鸟一样缩起来......
还真是一如既往。
顾清越不耐烦地出了口气，紧皱着眉心挂掉电话，很快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门却突然被人敲响，顾清越打开门，一眼看到戚淑苑端着托盘站在门外，托盘中是一碗淡褐色的汤。
顾清越垂首瞥了一眼，一动不动。
戚淑苑看见他提着公文包，转身说：“我叫人打包给你，带回去喝吧。”
“不用了，”顾清越跨步出去，背手将门关上，一手拿起碗，仰头快速地喝完，随意擦了擦嘴，语调平平地说：“我走了。”
但还是站在原地，说不上这个汤是什么味道，也觉得戚淑苑特意给自己送一碗汤上来有点可笑，随口问：“你做的吗？”
戚淑苑说：“想找你谈谈。”
顾清越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幕，点点头说：“可以。”
他不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观察着戚淑苑的表情，想听戚淑苑会说出些什么。
戚淑苑抿抿唇说：“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觉得——你对我有些误会。”
顾清越忽然笑了笑。
“没什么好提起的，都过去了，”顾清越向戚淑苑微微鞠躬，这次正式地说：“我走了。”
“清越！”戚淑苑叫住顾清越，她的双唇颤抖，显然不是因为顾清越以为的那些陈年往事感到懊悔，而是问：“账单从戚苗大学时就已经开始了，瞒着我......是戚苗，还是你的决定？”
顾清越审视她濒临的崩溃：“重要吗？”
戚淑苑的眼前已经感到有些眩晕，她不再像年轻时那么能够掩饰自己的情绪，试探地说：“戚苗一直容易心软，是他......他知道真相之后，让你们隐藏自己的身份，然后骗我，是吗。”
显然她心里的答案并非如此。
戚淑苑试探的眼神过于明显，顾清越一眼看穿，心也在一瞬间彻底冷了下来。
顾清越一笑，说:“是。”
戚淑苑肉眼可见地僵滞住了。
“是戚苗恳求我，”顾清越侧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好似在回想，慢慢地说：“他确实很容易心软，看到化验单之后，即使我说要去找你，他还是跪在地上。”
顾清越露出一丝苦恼的神色：“我怎么劝也劝不动，他就是跪在地上，一直、一直地求我，让我再等等，等一等。”
“如果被您知道，我妈一定会死的。”顾清越说：“他用这个理由求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所以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等到现在。”
顾清越的目光看回戚淑苑，和丰富的表情相反，眼神一片冰冷。
戚淑苑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但还是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栏杆，低下头闭眼缓了缓，深深地、缓缓地呼吸，以此挡住要涌出的眼泪。
尽管如此，她再睁开眼时，眼前还是变得一片模糊。
顾清越冷冷地一笑。
戚淑苑抬头看他，恰好看到这个表情，心里一刺。
楼下客厅的门被推开，戚湘茗的声音传进来，顾清越向下看了眼，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转过身直接下楼。
戚湘茗扶着戚守望扶着进来，两个人都看到迎面走来的顾清越，顾清越面无表情，快步和他们擦肩而过，戚守望忽然说：“站住！”
戚守望抬头看到扶着栏杆站着的戚淑苑，再看向他回国后第一次见面的顾清越，青年和戚淑苑一样，都有一双冷幽幽，叫人不喜接近的眼睛。
戚守望沉着嗓音说：“见到长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无礼的离开吗？”
顾清越背对着他们直直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连月季这样花期漫长的花也到了凋谢的时候，不久前花叶烂漫的庄园初初显出凄荒。
顾清越彻底走出了戚家所在的这片郊区，开车掉头看到零星飘着落叶的枫树，在路边还有大片堆积的褐色枯叶。
顾清越心想秋天也有看起来旺盛的时候。可惜这个时候早就过去了。
这时他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悲默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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