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年龄，还是从权势上来说，今年不过二十，爵至冠军侯，任职骠骑将军，战功赫赫的霍去病，正处于心之所向，无所畏惧的时候。
而平日里的霍去病也的确如此。
和低调内敛，行动间处处守礼的舅舅卫青不同，他极为自信张扬，站在人群当中必是最闪耀的那个，行动也是颇为不拘小节。
只是，在外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天不怕，地不怕，无人所制的霍去病，其实还是有所畏惧，能被他人制住的。
说畏惧与制住并不对，面对陛下，他是尊敬与知恩图报，面对教他本领的舅舅，他是孺慕，而面对养育他的大母，则是孝，所以，在外事上，他听命于陛下与舅舅，在家事中，他听命于大母，分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可除这些人之外，还有人能制住他，而他还不能反驳，这就有些让霍去病不适了。
但没办法，因为能制住他的人，有着统称的职业——
医师。
如今谶纬与鬼神之说兴盛，信的人很多，只是霍去病年少时就不太相信这些东西，等任职侍中，作为皇帝近臣得知不少内幕后，他更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了。
不过，巫觋方士庙祝一流基本上都能确定是骗子，但嘴上念叨着‘实事求是’的医师，在霍去病的眼里，反而是有些神异在身上的。
你永远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在摁住你的手腕后，就能得知那么多连自己也不知道的身体情况，甚至还能做出离谱又真实的预测的！
反正霍去病用切身经历体会到了听医嘱，和没事离医生远点儿的重要性。
这些‘惨痛’经历，最早可以追溯到四年前。
彼时的霍去病还只是侍中，不过并不常在陛下身边侍奉左右，而是在军中参与训练，经常做些比拼，围猎和小规模对战之类，身上难免会有些伤，也不重，军中医者随手就能处理。
受伤嘛，再小也要过几天才能好，这难免被陛下看到，那时陛下正请平安脉，见他受伤，便让太医给他也看看。
诊脉太医发须皆白，不知年岁，笑眯眯诊完后，表示他伤没事，就是这些时日训练过度，以至外强中干，需要休息些时日，平时也得注意，尽量不要受寒受热，以免生病。
彼时的霍去病还不知对方‘威力’，对这种医师常说的套话并不在意，哪怕是陛下给他放了假，还嘱咐过，仍旧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当回事。
正巧，当天下起了蒙蒙小雨，那雨特别小，几乎和雾差不多，放假只能回家的霍去病觉得没什么，正常的骑马回了家，然后——
当天晚上，他的嗓子就有些不对，第二天直接哑了不说，还发起来烧！
最后到底喝了几天苦药，霍去病一点儿都不想回忆。
而这事儿也给陛下和舅舅提了个醒，自此以后，他们便越发注意他的身体，让他这个年轻人和开始养老，不，养生的陛下以及一众年龄不惑之年的列卿一起请脉。
其实这是极大的荣宠，就是霍去病……他真不想要。
至于为什么……
那是两年前，他又长大了些，平日精力旺盛，训练强度便有些偏高，远超旁人，惹的卫青担忧，生怕又出现拔苗助长的情况，便去询问给他诊脉的太医令高瑾什么情况。
这位女医常年在陛下身边侍奉，深得语言的艺术，沉默片刻后表示，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火气有些旺罢了。
火与阳相通，而阳气有些旺嘛……
卫青懂了。
陛下也懂了。
霍去病……霍去病已经被陛下调侃到社会性死亡了。
当然，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年少时的那些事现在回想也没什么，而且医生是真的挺重要的，他受伤啊，手下士兵濒死都是她们救回来的，只要没事别给他诊脉什么的，那就很好嘛！
走进大将军府，一看厅内除了舅舅，还有韩尚院和女医的霍去病不管侍人的通报，脚步一转，直接就要往走。
可还未开始走，熟悉的声音便从背后升起。
“去病。”
霍去病默默的止住步伐，转身走了回来，面上半点儿都看不出刚才准备离开的窘迫，极为正常的喊道：
“舅舅，韩尚院，高太医。”
“霍将军。”
“霍将军安。”
韩盈面容温和，看不出多少情绪，心里却已经笑开了花。
谁能想到战功赫赫的骠骑将军，竟这么讳疾忌医？
嗯……反正韩盈不会承认这有自己一份功劳，她可一点都没有参与！
不过今天她可能，应该，大概，好吧，就是主动过来给霍去病的心理阴影再加一层……
还不知韩盈险恶用心的霍去病抬头看向卫青：
“舅舅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是有件事。”
卫青微微颔首，道：“伊稚斜单于恼怒浑邪王多次战败，准备招其去王庭斩杀，浑邪王联合休屠王等人欲降我大汉，降使已至长安，陛下担心此为诈降，准备派兵去迎。”
霍去病算不上爱兵如子，征战时，更是用兵如泥，不计危险损耗，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人命极度蔑视，哪个将军不是平日里再好，征战时还是得拿兵当耗材用？只是这些将军保证不了胜利，才不得不做这些手段，而他不一样，他能一直胜下去，所以懒得演戏收拢人心罢了。
不过，征战是征战，此刻听浑邪王不战而降，不必再损耗汉家将士性命，霍去病也多了几分高兴。
“这是好事啊！”
说完，霍去病瞬间意识到了舅舅叫自己过来的用意：
“陛下属意我去？”
卫青轻叹一声，道：“是，不过你春季六天急行一千多里到皋兰山，夏季又动兵孤军深入攻至祁连山下，陛下担心你如此连番征战，身体不一定吃得消。”
战事一起，有时根本不安原定的计划走，原本刘彻想稳扎稳打来着，但机会太好，错过了，基本上不会有第二次，便只能让霍去病继续攻下去。
现在打完告一段落，刘彻也想停下休养生息，但浑邪王准备投降，直接又打乱了他的规划。
在不确定浑邪王是否有诈的情况下，汉廷也就卫青和霍去病两个人有能力控制住，但卫青作为总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并不便动身，更合适的，无疑是霍去病。
不过，由于之前蔡太医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军中女医又没事折腾什么扇形统计图的缘故，大家也明白长久奔袭下，哪怕个体外表看着健康，也只是看着而已，内里如何却不一定，必须得看医师，好好休养，以及减少奔袭这种废命的打法。
能减少的，刘彻自然会减少，就是有些时候确实没办法，就像今年春夏的征战，不过这次浑邪王的投降，刘彻就要参考一下霍去病的身体情况了。
他就知道！
霍去病幽幽的看了高瑾一眼。
“我觉着自己还好，不过……罢了，劳烦高太医了。”
这位骠骑将军讳疾忌医也不是一两天了，面对他，高瑾也有自己的应对办法，委婉，少说，同时记得嘴严……可惜这条在陛下面前无效。
“脉略有虚浮，不如去年强健，若将军不似今年春夏般行军征战，损耗少些，或许还能修养回来，不至于损伤寿数。”
卫青微微皱眉。
‘或许’修养回来，‘不至于’损伤寿数，这话听起来可不是多好。
但霍去病并不在意这些。
这些医师说话向来如此，真不行，早就拦着了，如今半重不重的，那问题就不大，回来后好好修养就是了！
他直接拍板道：
“那就是能去了！”
不想在这件事上掰扯，霍去病将目光投向了韩盈，转移话题道：
“韩尚院怎么在这儿？”
“匠人新做出来个小玩意，透过它，能将物品放大数倍，医师拿它看到不少有趣的微物。”
霍去病真正出事还是在两年后的漠北战役，而且也不一定是身体亏空引起的，还有关于感染疫病的怀疑，所以听到高瑾诊断的韩盈并不慌，不过——
行军间的饮水必须注意！
没办法，因为肉眼无法观察到那些太过微小的寄生虫卵与病菌，即便医师再努力宣传。平日里不用自己操心的时候，有能力的权贵还能保持器具清洁喝开水，一旦麻烦了，没条件了，标准就开始逐渐降低，毕竟那水看着就是很干净嘛，肉眼就是没问题嘛！
现在好了，水晶镜片磨了除开，玻璃烧制也有了极大的进步，当然，目前还能制作放大镜，显微镜暂时还没办法想，不过哪怕只是放大镜，利用它，也能够观察到大量虫卵，尤其是它们在水中几乎隐形样子！
韩盈嘴角多了些许笑意：
“霍将军可有兴趣一观？”
看着韩盈，霍去病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多问来着。
韩尚院，她以前也是医师啊！
之前感冒把家里人都传染了，然后转好的我只能反过来照顾她们，没时间码字了，不过现在都转好啦。
就是时间太长有点儿忘剧情qaq
目前准备新文和番外一起来，本月应该能把番外全写完，月末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就开三国啦！
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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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远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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