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影响叶存山跟陆瑛谈亲事事宜,等到天晴后,还延续了好几天,总体来说,一切顺利。
包括存银说的想经常回家,陆瑛都同意了。
举了一个不恰当又很有说服力的例子——程玉蝶成亲后,也经常回娘家。
就当是陆家传统,恋家又没错。
万事顺利,只差收尾就能提亲下聘,存银心里的不舍终于压过了开心雀跃,让他笑容里带着些许感伤。
叶存山跟云程感情好,几次短暂分离,都体会过相思的滋味。
谈到这一步,没必要给人添堵,就放存银出去玩。
在存银出嫁前,也做出了错误判断,没那么了解亲弟弟了。
这次出来,约在了附近庄子。
夏季瓜果多,还能去钓鱼。
出城时骑马,存银看看日头,十分害怕他的香露要闷馊了。
陆瑛猜不到他的小心思,叫他骑马注意点。
存银练马的机会少,现在出门一趟也能当骑马玩儿,路上累了就歇歇,一路上陆瑛都在纠正他的动作姿势,到庄子时,存银没心思去想他的香露,腿脚又酸疼无比。
陆瑛问他是不是磨伤了,“马鞍太硬?”
存银摇头,“就是懒骨头,太久没动了。”
陆瑛给他拿药酒,叫他泡个澡,把药擦了,“返程时,你坐马车。”
存银感受着两条腿传来的痛感,没犟嘴,点头同意了。
这处庄子是避暑山庄,陆家是武将世家,各处都显得粗犷。
庄子里该种庄稼的田地还在种,没个园林景致,但年年新鲜瓜果都是不缺的,池子里还养了鱼,又圈了地养家畜。
进城生活几年,存银依然觉得这种环境亲切。
他在山村长大,记事起就有做轻便的家务,会给蔬菜捉虫拔草,也会喂鸡喂猪。
这种风光,在府城时,他也见过。
那时他骑马,都是去庄园里骑,但都不是自家的,每回都是为了练马术,哥嫂不会次次作陪,他便没了观赏兴致。
往后院去时,存银还看着外头依依不舍的,陆瑛就跟他说:“喜欢的话,以后常来就是,你歇会儿,我带你去外面逛。”
存银点头,看陆瑛离他近,左右瞧瞧,跟在身后的管家随从都离得远,就小声问陆瑛:“我能抓你手吗?”
陆瑛侧目看他。
存银眨巴眨巴眼睛跟他对视。
大嫂说他适合有话直说,应当没错的。
存银问:“不可以吗?”
陆瑛抬手,把整条胳膊都摆到了存银面前,“你想怎么抓?”
存银就是走得辛苦,想把陆瑛当拐杖用。
所以是抓他胳膊,没抓手。
陆瑛挑他言语毛病,“谁说的抓手?”
讲话又不是白纸黑字的记着,存银张口就耍赖,“反正不是我。”
因兜里有香露,存银对味道特别在意敏感。
挨着走路时,他悄悄闻了闻,发现陆瑛身上的味道真的很浅。
世上还真有骑马一个时辰都不出汗的人啊。
他听说过有香方、汗巾,便又问陆瑛是不是也有。
陆瑛不戴这些玩意儿,“累赘。”
他体质好,是不怎么出汗。
他看存银也没出什么汗,“怎么问这个?”
存银咕哝含糊,明明说了话,陆瑛也听得真切,但一个字都听不懂。
要细问,存银就不说了。
他的卫生习惯是跟哥嫂出去后养成的,知道出汗会有味道会显脏,在陆瑛面前就会注意些。
这些心事讲出来奇怪,模糊不清的说还成,细致的讲他说不出口。
进到后院范围,存银就又开始紧张。
从懂事起就受到的教育,让他本能的抵触在未婚期间,跟人在隐蔽的地方相处。
这些事儿陆瑛有分寸,除却存银,他还请了朋友来玩。
再往前几步,听见了些欢声笑语,存银才放松下来。
他情绪外露得厉害,两手还抓着陆瑛胳膊,不看他脸,都能通过他的用力程度去推断。
不适合逗人,陆瑛假装不知道了。
存银不要人伺候,知道有换洗衣物,就自己来。
陆瑛叫人给他把药酒送进去,这个空档,也去跟朋友们打个招呼。
都在后院,房间挨着,院子也挨着。
存银只要不搅动出水声,就能听见一些玩闹话。
他听见有人说“小裁缝”,就把身子往水里缩,半个脑袋潜进去,在水里吐泡泡。
来回几次以后,他陡然发现这个动作会湿了后脑勺的头发,立时就支棱了。
头发已经半湿,不洗的话,等会儿干了肯定会有味道。
洗的话也不方便,他是出来玩的,又不是在自己家里,披头散发像什么样。
在浴桶里坐了好一会儿,存银越想越难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神,出来犯这个错。
决定洗头发时,都洗出了几滴眼泪,快速弄完后,他想借着擦药酒的功夫拖延下时间,等头发晾晾。
等来人问了两回,外面饭菜都凉了,陆瑛觉出不对劲,过来问他:“出岔子了?”
天热也晒不到屋里,这还是避暑山庄,到地方后,要比外面凉爽,头发更不好干。
存银也饿了。他要骑马,怕路上颠得反胃,早饭都没吃多少。
他让陆瑛等等,起来把衣服穿好,又去到浴桶边,用洗澡水把手洗洗,才跑去开门。
门就开一道缝隙,他躲后面看陆瑛。
陆瑛挺正派,眼神没往屋里瞧。
药酒的味道大,存银身上还抹了许多,门一开,陆瑛就闻到味儿了,问他是不是腿伤得厉害。
存银说没有。
这次走路更歪扭,是因为骑马时间比猎场那回长很多。
他很小声的跟陆瑛说:“我忘记我是跟你一块儿出来的了,我把头发洗了……”
很应景,肚子还咕咕叫了一声。
陆瑛低笑,挪眼看过来,存银躲门后面,小兔子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懵懂无辜又委屈。
“那我们在院子里吃吧?我叫人把饭菜摆石桌上。”陆瑛说。
存银点头,手里拽着根发带,把头发往脑后虚虚系起,终于舍得从屋子里出来了。
他脸上有汗,不知道是在里头闷出来的,还是刚才那一刻的窘迫羞出来的。
拿帕子擦一擦,再坐到石凳上时,人还揪着帕子眼神四处乱飘,竟比前几次见面还要拘谨数倍。
陆瑛问他:“我也去洗个头发?”
存银立刻摇头,“别了,等你洗完,我头发都要干了,那我们还玩不玩了。”
陆瑛找话题跟他聊,转移他的注意力。
知道存银来京都后,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裁缝铺子上,就跟他聊铺子,“现在都是外请的裁缝绣娘,有想过从老家带几个人出来培养吗?”
存银说有的,“回家探亲时说过,因早没写信讲,家里都没准备……你也去过静河村,知道那里穷的,现在有作坊跟纸铺,各家添了进项,也挡不住都想来京都。人选不好挑,我们还是春耕后回家的,村里本身就分了劳力干造纸的活儿……我就请族长帮着选两个,到时让他们跟杜家的船来。”
杜家全家都要搬来京都,杜知春一家先到,杜先生跟杜知秋他们后来,要处理下蔚县的产业,估摸着是七月的事。
现在的裁缝绣娘都是陆瑛出面请来的,手艺人品都好,是铺子里的顶梁柱。
话到这里,存银跟陆瑛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之前说过,我带亲戚出来,会教手艺,但不会跟他们抢饭碗。”
话说着,饭菜也上桌了。
都是些清汤小菜,可能是心里燥,也可能是身边有人陪,这些存银平时看着会嫌弃寡淡的菜式,他现在都瞧着青碧可爱。
吃到嘴里后,才发现没那么多矫情劲儿,他就是饿了。
厨房也做了辣菜,全是荤腥,已经热过一回,再热味道不美,陆瑛叫人撤了重新做。
他们跟着吃,跟着有菜上来。
存银肚子填了三分饱,胆气也肥了三分。
说起来还是陆瑛办的事,让他很想问问为什么。
“你都当我成亲了,干嘛还给我的铺子张罗?”
绣娘还好说,请绣娘时,他跟陆瑛见过面了。
裁缝就不好说了,来时陆瑛就找好人了,他来就直接用。
陆瑛喝一杯清酒,“对你好还要理由?”
真要说的话,存银不算缺爱的人。
他大哥对他很好,村里没别的小哥儿有这么好的大哥。
嫂子更不用说,存银跟出来见过世面,没谁家嫂子对小叔子这么好的。
从前一家三口,后来有圆圆,一家四口,日子和和美美,从未缺过他什么。
他生辰又好,是除夕的时候,不特地办,也能蹭蹭祖先们的酒菜吃,可他还年年收礼。
但除却哥嫂,再没人对他细致周到的好。
存银也拿酒壶倒了一杯酒,刚倒完,陆瑛接过去喝了,“你喝茶。”
自己酒量自己清楚,存银乖乖拿了茶壶过来。
桌边就坐他俩,杯子也就两个,他捧着茶壶愣了下,若无其事倒进陆瑛用过的杯子里,拿起喝一口都烫嘴。
陆瑛问他是不是很紧张,“我又不会怎么你。”
存银时刻记得他的“四字真言”,嘴硬时自己憋回去,把云程那套拿来跟陆瑛讲:“我紧张是正常的,我见了你要是不紧张,那你就完了。”
陆瑛明知是什么意思,还要哄着存银把话说清楚一点。
存银挣扎几次,败在了陆瑛的“笨”之下,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要是跟于掌柜、金掌柜,你看我见了你紧张不紧张。”
这话对陆瑛来说,还是不够清楚,他继续往深了诱哄,“为什么?好存银,你再给我说说,我真不懂。”
他表现得实在太笨了,因为笨过了头,存银理智上知道他是装的,脑子又不听使唤,思绪一动,嘴巴就叭叭讲。
“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特别的。”
两人眼神对上,气氛凝固几秒,存银仿佛听见陆瑛没救了,继续求学好问的声音:“我为什么是特别的”。
他被问急了,小脾气上来压不住,“你不如直接问我喜不喜欢你,跟我绕这么一大圈,我饭都没吃,灌了一肚子热风!”
陆瑛给他盛汤夹菜,“嗯,所以你喜欢我吗?”
存银脑子“嗡”一声,一片空白。
表情也从羞恼变得空白,回神后眼神惊恐,但双颊的红意眨眼间攀至顶峰,烧得他眼尾都晕出一尾红。
此时此刻,他很想跑回家,扑进大嫂的怀里,告诉他,直言直语是不行的,会吃亏的!
可眼下他跑不了,陆瑛的双眼像钉子,像牢笼,于无形中,给他圈一块地,只有回答问题,才能从这个范围里离开。
他其实也能学着陆瑛的方式蒙混过去,无非就是撒撒娇,装装小笨蛋。
但对他而言,两人现在的关系,撒娇还不如说喜欢你。
人在压力大的时候,往往会被激发出了不得的潜能。
比如他要妥协的这一刻,陡然放松时,他灵光乍现,将压力给到了陆瑛:“那你喜欢我吗?”
而危急时刻抓住的浮木细看其实是根稻草。
问题脱口而出后,他想起了陆瑛的厚脸皮还有那一丝□□人深入的恶劣。
陆瑛的答案与他心跳同频,被风吹来的“喜欢你”让存银再次变成空白状态,只余下心脏砰砰乱跳,让他缴械投降时,还不打自招。
这一回实在逗过分了,存银午饭吃了半场,就没法继续吃。
陆瑛带他去庄子里转,他来时兴趣浓郁,再去时躲躲闪闪。
陆瑛看他走路姿势,决定带他回去休息。
存银不肯进房间,他们就在院子里摆了躺椅。
存银个子小,窝进去后,被扶手拦着就只看见身体轮廓。
陆瑛问:“不然咱俩写信?”
写信好。
写信就能畅所欲言。
陆瑛问他状态怎么样。
存银回他臭流氓。
陆瑛笑得很夸张,传纸条行动中止。
回去还有一段路,没有出来一趟还饿肚子的道理。
陆瑛又问他:“那我去别处转转,你先把饭吃了?”
他走了,存银就自己待这里。
虽然是陆家的山庄,可他第一次来,不熟悉。
存银侧过头看他,脸还躲在手帕底下,只看得见模糊的人影。
陆瑛起身,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我在旁边院子里,没走远,你有事就叫我。没事吃完饭还能睡一觉。”
存银才不睡。
陆瑛一走,他就爬起来。
吃过饭后就抓了桌上的纸笔,一顿刷刷写。
等他头发差不多干了,他去收衣服,换回自己的衣裳前,还打水擦了擦腿,去药酒味儿。
都换好后,他拿上小挎包,又回躺椅边等人,顺便想事情。
他的小荷包还送不送了?
他一向有来有回,陆瑛才送他软尺了,小荷包不送出去,好像不太好。
送出去,也不能用送礼物的这个理由了。
不然陆瑛又要调笑他!
存银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陆瑛回来前,他在脑子里过了几次。
陆瑛回来后,他先把台词念了,才去拿小荷包。
“做完衣服后,有多余的布料,我就多绣了一只,给你。”
陆瑛不接,“多绣了一只为什么要给我?”
存银心中警铃大作,几乎能想到他接话以后会被陆瑛绕到哪里去,最后他还得再表明心意一回。
实在可恶。
虽然他有在同一个坑里栽数次的经历,但没有这么短时间里跳坑两次的可能吧?
他用眼神警告陆瑛快点接,“你不要我丢了。”
陆瑛接了,唉声叹气,“第一次收你小荷包,虽是边角料做的,也不错。”
存银就是经不起激,也太过在意他准备的礼物陆瑛喜不喜欢,一听他这话,就把自己卖了,“这是我嫁衣的布料!”
这下轮到陆瑛脑子里敲响警钟:完了。
存银跟他说:“你下次别想约我出来玩了。”
陆瑛:“……”
返程存银坐马车,摘了许多瓜果带走,可以回家给家人尝鲜。
他在车上坐着,陆瑛一直在侧面跟着,帘子晃动时,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存银也没生气,还是羞涩更多。
有一阵没说话,他冷静下来,再看看陆瑛的样子,就心软了。
他的心软跟常人不一样,没掀开帘子大声说他不介意了,问陆瑛下次什么时候出来玩。
而是琢磨着,他要让陆瑛主动约他。
进城后,存银从小挎包里拿出了香露,拔掉木塞往手心里倒了一点儿,抹开后他往耳后贴了贴,沾上一点儿梅花冷香,他就及时收手,用水囊里的水湿了帕子擦手。
快到要铺子时,他把另一只小荷包挂上了——玉佩珍贵,他都放家里锁着,平日不戴。
下马车时,陆瑛扶了他一下。
夏日晚风吹着梅花冷香直往鼻子里钻。
陆瑛侧目看一眼存银。
上车时还没有香味的。
再垂眸,又看见了存银腰上挂着的小荷包。
陆瑛很懂得抓住机会。
两重明示,再不懂是傻子。
他跟存银说:“已经请人算过八字了,定了好几个日子,我娘要细看看,你哥嫂也要商量……”
看存银逐渐瞪大的眼睛,他往人头上拍了拍,“我知道你不是问这个,你听我说完。”
“我是说,这两天会忙这个,最后会再跟你大哥确认日子,可能要过阵子才能抽出空闲来找你。”
存银嘟囔道:“你能直接说没空……”
陆瑛问他:“不需要理由?”
存银眼神就飘走了。
有理由当然更好。
他搞了小动作,不想留这里跟他拉扯。
他从小挎包里掏出了他下午写的信,“你回家再看。”
再说一句很有气势的话,“我们写信联络吧!”
总之要撑住“别来找我”的面子。
没想到这个约会能写这么多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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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存银陆瑛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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