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Splendid.
痛快。
取这个ID时，便是希望自己的职业生涯能够痛快一场，许多人将这个单词翻译成华丽的灿烂的。
但他的本意，只是int.下的痛快。
只想痛快。
毕竟他的人生没有痛快过，父母离异，父亲争夺抚养权，母亲因怀孕离职，生下他两年内也都没有找工作，因而失去了抚养权。
方轻舟没恨过母亲，毕竟...母亲已经尽力了，父亲给母亲带来那么多伤害，离开了挺好，至少能够脱离牢笼。
父亲从未尽过一份责任，放任不管，动辄打骂，他过得压抑无比，直到《英雄联盟》的出现。
不过，他没想过就连最钟爱的职业也只是一场过客，他一手带起来的战队，又亲自将他雪藏。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开赛场，离开HAL。
这支由他取名，他效忠的黑暗势力战队，终究没能让他痛快一场。
往好了想，至少痛快过一阵子，即使结局不好，开头和过程却很美好，在极短的生涯内，他认识许多人，但交心的却几乎没有，他把自己封闭在峡谷内，从不肯在外吐露一点情绪又怎会有交心的朋友。
联盟里有个ID叫Hero的选手，是他为数不多交谈过的人。
其实没有别的原因，单单因为Hero被队友捉弄，被粉丝背刺，他觉得有些可怜，才在赛场下遇见时说过几句话。
他没想过，Hero竟然会成为他日后更加痛苦的源头，也是冰天雪地里救他于水火的那点炭火。
或许这是他的命，总逃不过命运的捉弄，曾经他也信过人定胜天，事实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人无法胜天。
包括，郁天。
电竞圈记得他的人有许多，他的ID是AD领域最响亮的符号。即使后来有许多顶尖AD站到比他更高的点，提起Splendid就会知道，噢，是方大神。
不过，也仅限于电竞圈。
离开那里的方轻舟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比赛打，没有一份正式工作，甚至，连唯一的房子都丢了，无家可归。
被郁天玩弄的那三个月，比以往任何事都让他更狼狈。
不想再见，却偏偏又见了。
‘HAL很令人惋惜，只差一下平A便被扭转了局势，让我们恭喜NAD获得全球总决赛冠军’
舞台上解说的声音传来，方轻舟立即起身朝外走去，一道灼热的视线牢牢钉在他的后背，令他毛骨悚然，只想尽快逃离。
他以为他会得到报复，毕竟，那是郁氏集团的总裁，是拥有无上权势的上位者，几年前，他只要说话不对，或者表现有点不好便会得到郁天的‘提醒’。
只是他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不满，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躺在身边的不是小绵羊，而是吃人的老虎。
可，他竟然又在那双桃花眼里看见表演出来的浓厚情意。
“轻舟。”
方轻舟看着追到他面前的人，五年过去仍旧那般耀眼，甚至更加成熟有魅力，熟悉的脸，熟悉的表情，却带着陌生的气息，何时见过郁天有过这般哀求的神情。
“轻舟，回来吧。”
“好玩吗。”躲躲藏藏这么久，终究还是逃不过，方轻舟神色更加冷峻。
郁天拉住他的手，背挺得笔直，哪怕带着祈求也绝不失了风度，出色的长相很快让周围的人频频侧目，他没有一丝退意，看着方轻舟，轻声道：“没有人会再对你说难听的话。现在整个郁氏都是我的。”即使方轻舟戴着帽子和口罩，他也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年不知道摸着方轻舟的照片渡过多少无眠的夜晚。
争权夺利中，只有方轻舟能让他放松片刻，但他不觉得累，只有这样才能扫清所有障碍，让方轻舟再没半点顾忌的回到他身边。
“我对你，从来不是玩玩而已。五年前我就做出过选择，郁氏对我来说，没有你重要。是我一直没看清楚。我保证以后做什么都不会瞒着你。”郁天急切的想解释一切。
可在方轻舟眼里却全都是表演，就像当年他看见郁天搂着男生说‘他哪有你重要’的一样，影帝般的演技，出类拔萃。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一次。”
方轻舟说：“语言是最无力最苍白的证据。”哪怕一万个人跟他说郁天当年没出轨，没玩弄他的心意他都不信，他只看能看到的证据。
谁知这话一出，郁天整个神色便放松下来，放开手，胸有成竹地说：“只等你这句话。证据我有的是，只要你愿意看就行。”
“带着司靳一起来找我。不准派人跟踪我监视我，地址我会让司靳给你。”
“我.....”郁天好不容易见到人，一分钟都不想分开，伸手想去拉住方轻舟制止他离开，可是现在不能这么做了，只要方轻舟出现一点痕迹，他不怕再也找不到，派人跟踪是小伎俩。
②
回到出租屋，方轻舟想半天还是给司靳打了电话问问。
“怎么？”
“是你带郁天去看比赛？”
司靳说：“他自己要去的。”
方轻舟冷哼一声，“那票呢？”有这么凑巧抢到连票？
“你该问范无宁。他找我拿的内网票。”
决赛的门票十分难抢，方轻舟顾了许多人都没抢到，范无宁本来也是没抢到后来又说抢到两张余票，结果竟然是找司靳要的票。
司靳背靠郁氏，郁氏是LPL赞助商，拿票当然简单，那也意味着，行踪暴露。
方轻舟身体一软，靠在沙发扶手上，看什么比赛呢？早前就是因为看比赛遇到郁天，后来还是不死心想看。
话筒那边传来一些声响，冷清的声音变成柔和地声线，“方大神。”
“嗯。”是柳时羽。
“不要原谅郁天，不管看到什么证据都不要原谅。”手机那头的柳时羽神情十分郑重，坐在旁边的司靳听见这句话瞧了他一眼，柳时羽拍开他的手，“有些人不值得原谅。这次，不要犯傻行吗？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现在他哪还有赛场上那个威风凛凛的‘柳爷’姿态，俨然是个小粉丝，生怕偶像被不好的东西沾上。
司靳不满的抱住他，低头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在我面前说要保护别的男人！你可真行！
柳时羽不耐的按住司靳的头继续说：“就算郁天买了成都的基地布置成你在役时的样子，就算出柜被打得很惨身上留下许多疤，就算这五年身边没再带过人，就算去学了《英雄联盟》想跟你有共同话题，也不能原谅！”
司靳简直想捂住他的嘴，我的宝，你这是要人原谅还是不让人原谅啊？
果不其然，柳时羽说完没得到对面的回话声，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在方轻舟耳里意味着什么。
谁为郁天辩解，方轻舟都不会信。
可柳时羽的话，却字字千金。
“方大神，就算他外表再华丽也没用，咱这个亏吃一次就够了哈，千万不要再吃亏。不自爱的男人就像烂叶菜，就该待在泔水桶里。”
这傻孩子真挺逗的，本来压抑的心情随着柳时羽的话消散许多，方轻舟这几年除了虽然是司靳帮忙抹去行动轨迹，但还是跟柳时羽聊得多些，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司靳忍无可忍按住柳时羽的脑袋，想抢手机，结果被柳时羽瞪了一下就不敢再动了，只能叹口气，傻宝，你再说下去，方轻舟不想原谅也要原谅了，你到底站在谁那一边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觉得。郁天要什么人没有，就算是改了胃口喜欢比他高大的，那也不是找不到。除非他愿意给你上，不过以他的名利地位是不可能的，你死心吧方大神唔唔唔....”柳时羽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他瞪了好几眼司靳，司靳死活不放，抢过手机说：“你当时羽刚刚在放屁，郁天真不适合你，别心软。”说完便挂了。
方轻舟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的灯出神。
被打动过不代表他的底线会被践踏，后面做了再多有什么用呢？只出轨这一点就足以抹杀全部。
他把衣柜里的两套衣服都收起来，甚至没有打开行李箱，而是放在大书包里，充电器身份证和手机一齐塞进去。
这一次，他谁也没告诉。
走到车站外等车，用现金跟售票员现场买票，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座城市。
坐到最后排的座位上，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怪味，他有些疲倦的拿出手机把手机卡抽出折断扔到垃圾桶里，再见了。
再也不见。
只要他去到一个偏僻的山村，靠体力劳动过生活，不使用身份证就不会再被找到。
他朝窗外望去，黑漆漆的天像是快压下来一般，却又有一道阳光透过层层迷雾溢出，他会胜天的，他想。
曾以为‘心软’这两个字早在五年前就从他的字典里剔除，却又在柳时羽说出那些话时短暂的回到字典里，但就如司靳说的，‘别心软’。
③
四年后。
“小方，今天有一些游客过来，你的菜园弄得漂亮，让人去看吗？”
方轻舟在这边弄了个小小托儿所，帮一些没时间照顾小孩的家长看顾小孩一段时间，也赚取一点费用。闲暇之余在租住的房子外种点花花草草和青菜。
这种日子过得悠然自得，他感觉浑身都舒畅了，整个人似乎比先前更年轻些。
“行啊。”他把小孩子要吃的午饭做好后闷在锅里防止变冷，看向菜园外站着的大婶，“刘婶，你看起来很高兴，是你儿媳妇要生了吗？”
“是啊。”刘婶围着一条围裙，朝里边看，“方老师，你这么年轻帅气，要不要大婶给你介绍个姑娘？”
“不用了。”
这里是一座小山村，虽然偏远但风景不错，民风淳朴，这里的邻里关系很和善，他来的那段时间正在开发旅游业，今年才向外宣传。
院子外头的菜园方轻舟很仔细的用竹子编好漂亮的围栏，好歹他做过一段时间装修设计，这座小房子倒让他设计得很温馨，跟其它房子有些格格不入。
前两波来旅游的客人看见院子前的菜园还夸了一番留合影，以及新鲜的菜也能卖出去一些，多增加一点收入。
刚走出院子就听见老村长带着两个年轻人过来，“萧先生你看，这是很多游客都会合影的菜园，漂亮吧。”
萧君沉顺着视线看过去，一整片菜园花花绿绿的，栅栏上也爬着一些紫色花朵，入园的拱门上更写了几个漂亮的字‘小菜园’，简单却又显得可爱，“嗯。是好看的。”这地方是梁宇找的，说是网上看见人发图片觉得漂亮才过来散散心。
确实是个幽静的地方。
老村长正介绍呢，回头一瞧，“小方啊，我带人来看你的菜园子。”
三人的目光相对，一时都有些愣神。
他怎么在这？
他们怎么在这？
这边能住的地方不多，基本都是农家小院里，梁宇原本订的是远一点的地方，瞧见熟悉的人后便改了主意。
方轻舟家也偶尔会给旅客住，是赚钱的路子，现在来了两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朋友’，空出一间房给他们不算麻烦。
午饭时间，小孩下课回到这里，方轻舟把准备好的饭菜都端出去给他们吃。
“方哥哥，今天青菜很新鲜呢。”
方轻舟走到小孩们面前说：“是啊。刚摘下来的。好吃吗？”
一群小孩纷纷点头说好吃，方轻舟笑着看了他们一会儿才把视线落在二楼栏杆上的身影，这处小房子是小型四合院的规格，中间一片空地，二楼走廊就可以看到楼下。
摘了围裙上楼，看见他们走到里屋大厅的木椅上坐下，问道：“怎么样？菜品还可以吗？”
萧君沉说：“还行。不过，方大神，你怎么在这里？”
方轻舟走到他们对面坐下，请了两根烟后自己咬着一根，走到旁边拿出茶叶过来，他穿着白T黑裤，皮肤程小麦色，看起来很健康，柔和的神情也不那么难以接近。
“这里挺好的。”他把烧好的水拿出来洗茶杯，边问：“你们呢？”
梁宇对他的事情不了解，他更不知道萧君沉什么时候认识方轻舟的，因此一直沉默着抽烟，听他们说话。
萧君沉说：“网上看见这边漂亮。退役了没啥事就过来放松放松。”四年前他所听闻的，关于方轻舟的事还在耳边回响，不知道后续结果如何，他有些心痒，问了会不会冒犯？
“你有事想问我？”方轻舟洞悉他的目光，低头倒好三杯茶用镊子夹到他们面前，“都可以问。”
萧君沉点了点头看一眼梁宇，梁宇很识趣的拿着收起走出露台顺便关上门，斟酌着用语，许久才将当年范无宁找自己要司靳号码顺便将方轻舟跟郁天的事说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
方轻舟倒是没怪范无宁把自己的事说出去，说到底范无宁不过是好心办坏事，“那你是想问我跟郁天的后续？”
“是也不是，只是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吗？”萧君沉早年从电视上见过方轻舟打比赛，奈何方轻舟退役太早，他实在没能见上一面，这位众AD心中的神，如今仍旧风姿勃发。
“看我这样子，是挺好的。我们第一次聊天，但我不是第一次知道你。”
萧君沉并不意外，好歹自己也算是电竞圈的名人吧，但接下来方轻舟说的他就意外不已。
“无宁跟我提过两次你。”
“他跟我提你？”
方轻舟抿下茶水继续满上，“是。第一次是他把队旗给你之前，第二次是你夺冠那年。也没说别的，就是随口说起他很看好你。”
“这样......”
“嗯。还有，我在这里的事，你回去别告诉别人。”
萧君沉拍着胸脯道：“一定！我坚决不让出轨的渣男找到你！”
方轻舟看他这副样子，露出点滴笑意，“谢了。”他端起茶看向外面站着的梁宇，趴在栏杆看向远方的高山流水，宁静的片刻，遇到‘熟人’，他突然生出些许倾诉的**。
“你想知道我跟郁天的全部过往吗？”
萧君沉睁大了眼睛，跟小狗似的点头，“想。”
“很简单。第一次遇见他就缠上我了，追我两个月，我们就正式交往，交往一个月后我发现他在酒吧搂着别的男人，那个男人问他我们之间谁重要，他想也没想就说那个男人更重要，然后带着那男人去酒店，我在门外等着了一晚上才等到他出来，然后我就决定分手了。”
带着笑意，平静的诉说。
萧君沉却从这些话中感受到无比痛苦的挣扎，至少那天晚上的方轻舟心口像被割裂一般鲜血淋淋，否则不会过了九年仍旧记忆如新。他觉得方轻舟根本没忘记郁天。
“其实也是我贱，我明知道他是花花公子，还相信他所谓的真心。所以算是我活该这个下场。”方轻舟说完轻叹了一声，像是在叹息曾经天真的自己，端起茶闻了闻再一口喝下。
萧君沉认真地说：“不。方大神，你不贱。如果知道他出轨还不分手，甚至可怜兮兮的祈求他的爱，那才叫贱。”他无法相信会从方轻舟嘴里听到这样自嘲的话，只能说明那段感情中方轻舟输得彻底。
“是么...那谢谢你的开导。”方轻舟俯身帮他添满茶水后余光瞧见外面走进来的身影，门开一个缝后他突然问萧君沉，“虞姬要是出轨了，你会怎么办？”
萧君沉眼睛一瞪，“他敢出轨，我先让他成太监再做成人彘送到小三手中！”
“君沉！我才不会出轨！”梁宇只是想进来上厕所，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结果听到这两句对话给他吓得不想上卫生间了，疾步走到萧君沉身边，“我不会！”而后不满的看一眼方轻舟，后者给了他一个笑意。
萧君沉自然是顺着方轻舟的话说，拍拍梁宇的手臂，“我相信你啦。你进来做什么？”
梁宇后知后觉，“噢，我上厕所来着，我先去了。”
小小的闹剧后，萧君沉问方轻舟有没有跟别人尝试一下，方轻舟说他没精力再重新恋爱，倒是去酒吧找过几个炮友，结果每次还没亲上他便叫停，实在难以接受没有感情的doi。
萧君沉从八卦杂志上见过郁天的照片，年轻才俊，气宇不凡，有颜值有地位，说实话，确实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较高的恋爱对象。
“那你之前谈的那些，也跟郁天一样吗？”
方轻舟说：“只谈过一个。”
那就不难理解了，初恋就遇上郁天那种妖孽，眼光肯定跟着拔高不少，他只能轻叹息。
“如果他没出轨，你会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方轻舟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当年交往时，就有许多郁天曾经的情人找过他，跟他说过无数郁天只是玩玩他而已之类的话，他没信过，秉承的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但确实也厌烦这种时不时冒出一个郁天睡过的人耀武扬威的找他，挺烦的。
“好吧。那祝你过得更开心，我要跟梁宇到处去看看了。”
“行。”
④
大约一个礼拜，方轻舟的家里就又剩下他一个人，偶尔在门口或者集市跟邻居闲聊，日子过得十分平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郁天会追到这里来。
大雨滂沱，方轻舟收完二楼露台的衣服正准备洗洗睡，楼下传来一阵拍门声，他还以为是邻居有事帮忙，毕竟这种事常有。
谁料，他一打开门看见的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郁天，桃花眼见到他的一瞬间从暗到明，也只有一瞬，后又充满哀求，他看方轻舟马上要关门急得伸出脚卡住，被夹得发出闷哼声，“轻舟。我错了，我真得错了。你回来吧。”
鬼知道，他四年前在赛场里找到方轻舟，知道方轻舟愿意听他辩白后放人离开，他有多后悔，只那一眼匆匆分别便又是四年杳无音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方轻舟并不觉得萧君沉他们会说出去。
郁天哑声说：“有人在这边合影发到网上，拍到你的手了。”
方轻舟愣了一下，只是拍到手就能确定？
郁天苦笑道：“轻舟，这九年来，我几乎每天都抱着你的照片入睡，所以哪怕只有一只手，我都能认出来。”他觉得他真的疯了，从认识到交往到分手不过三个月，却让他近十年来念念不忘。
如果有人在十几年前告诉他，他会有这么一天，他只会觉得那个人在说天方夜谭，他郁天要什么人没有？从来都是别人主动送上门让他挑选。
“为什么会看到？”他不信集团大总裁闲着没事上网看旅游攻略。
郁天说：“偶然。”他现在头很重，昨天知道消息后今天立刻开车赶过来，开了几个小时高速，几个小时山路，又淋着雨，浑身西装都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方轻舟低头瞧一眼他挡在门缝里的皮鞋，“你跪在这，跪到我心软。我就原谅你。”他只是随口一说，并不相信郁天这种人会受得了这种屈辱给他下跪，可下一秒，郁天重重跪在地上，跪在雨中的举动让他表情出现一丝裂缝，他强压着心中的暗潮涌动，冷声道：“好好跪着。”便甩手进屋，洗了澡躺床上听着雨声渐渐入眠。
鸡鸣声跟手机来电的声音将方轻舟叫醒，他迷迷糊糊去接电话，听到里边传来熟悉地声音，“方轻舟。我有一段视频发给你。”
紧接着新消息提示音响起，他揉揉眼睛点开链接，懒得去管为什么司靳知道他这个号码。
视频背景像是酒店走廊，他不熟悉，但马上走进画面的人他再熟悉不过，是郁天，旁边还有个男人。
两个人并肩走到监控底下，不知道说了，男人先进房间，郁天则是掏出手机往其它地方走去。
那个男人偶然仰起头的脸，让方轻舟意识到，他竟然时隔九年还记得郁天出轨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儿，左上角的时间让他确定，这就是那天晚上。
郁天的衣服，也是那一套。
铃铃铃~
“我把这段视频给你，不是让你跟他复合，是因为他跑路，整个集团的工作交给我，我实在被压榨得快疯了，我没日没夜工作，时羽都要跟我离婚了。你要是见到他，看在这份证据的份上，让他赶紧回北京工作。”
方轻舟没有犹豫地把这边地址给他，“你让他爹过来把人带走。”
司靳罕见地语气非常着急，“我的老大，伯父哪里管得了他？只有你的话他听。方轻舟，就当我求求你。看在我曾经帮你的份上，你也帮我一次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羽跟我离婚的。”
“还有一种办法，你可以离职。”
司靳叹气道：“郁天已经没有你了，他要是连郁氏也失去，他就会一无所有。”
方轻舟冷静地说：“所以，他是你的发小。你宁可牺牲时羽也要帮他抱住郁氏，对吗？”
“不，我永远选择时羽。我只是在告诉你，这么长时间我仁至义尽，时羽现在出去玩，最后半个月时间，郁天不回郁氏的话，我不会离职，但会准时上下班。”
方轻舟眼睛一眯，“你在威胁我？”
“是不是威胁，你说了算。好了，我还有三个项目要去谈，先这样。”
挂掉电话，方轻舟没了睡意，反复看了好几遍那段视频，视频时长半个小时，在郁天离开后又有一个男人走到房间门口，里边的出来亲昵的搂住人进屋了。
算了，真没出轨，他们也没有可能。
他起身下楼，本想着郁天早走了，结果却听见门外刘婶的叫喊声，“哎哟，这谁啊，怎么睡在大门口。小伙子，你醒醒，哎哟，这么烫。”
方轻舟快步去开门，看见郁天晕倒在门口，膝盖曲着，看起来像是跪晕过去的一样，“大婶，你电动车借我一下，我带他去看门诊。”小村不大，电动车哪都能到，他把郁天抱在身前，坐在后面一手开车，几分钟后抵达门诊，他横抱起郁天进去，“医生，看一下！”
“放这里放这里，怎么还晕倒了。”医生去摸了一下他额头，被烫得一缩手，“我去，这么烫，快快快量一□□温，小方把他抱好。”
方轻舟听医生的话把郁天抱在怀中，用胳膊夹紧他，把体温计伸进郁天的腋下放着再继续夹紧，等待的时间，他低头盯着郁天泛红的脸颊出神，即使这么狼狈，却盖不住迤逦的面容，他想起九年前，他们分手的前一天晚上。
那时郁天也是这般狼狈，一瘸一拐的回家，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郁天憔悴苍白的模样，忽然跟现在的模样重合了。
唯一的区别是郁天变得更加沉稳，那份俊美透着更加勾人的魅力。
时间一到，体温计拿出来一看，三十九度八，医生急忙说：“快，包里边来，先吊水。”
方轻舟把郁天抱到不到一米宽的病床上后，他瞧见西装裤膝盖那边很脏便伸手去拍了一下，谁知他一拍，郁天发出一丝呻/吟声，眉头紧紧皱着，他拉起裤子发现膝盖那流血了，这傻子难道真跪了一晚上？
“医生，他膝盖流血，帮忙处理一下。”
“行。怎么搞的他？是你朋友吗？”
“嗯。是朋友。”方轻舟避重就轻地回答。
这样一来，方轻舟只能守着他吊水，给家长们都去了电话说今天不能帮忙看孩子，道个歉，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婶告诉大家郁天的事，家长们纷纷体谅他说没关系，要先照顾好朋友的身体，这让他愧意少了几分。
他看向还在熟睡的郁天，心中暗骂，你每次出现都给我添麻烦。
你就是个大麻烦精。
他伸出食指去抚摸郁天的眉眼，从额头顺着鼻梁下去，再到嘴唇，自言自语道：“倒是一点不变。一开始知道你的身份，我就该明白，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你真的太美好了。不管你给我什么都让我觉得有你真好。或许你不知道......”手指又移到那双紧闭着的眼睛上，“你这双眼睛看向我的那一瞬间，我就深深被吸引。”
“但我也知道，你这种大少爷身边根本不缺人，我需要你眼中只有我，所以你追我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答应。太容易得到，你不会珍惜。”
“我曾经以为，占有你，你便会只属于我一个人。但还是我天真了。”
喃喃自语，方轻舟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瞧见病床的郁天耳朵动了动，直到方轻舟把手从他眼睛上移开起身准备去拿杯水时，手腕被拉住，听到虚弱的声音传来，“轻舟，只有你占有过我。”
方轻舟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自知方才是自己失言，“你好些没有？要不要吃东西？”
郁天露出苍白的笑意，“你还是关心我的。我这一晚上没白跪。”
“病好了赶紧回北京。你一个总裁把事都给司靳做，他忙得昏天黑地，柳时羽就要跟他分手了。”
郁天轻哼一声，“我都没追究他把你藏起来，这点劳动力压榨不算什么。”他又弯起眼睛说：“如果你跟我一起回去，我马上就走。”
方轻舟叹息道：“郁天，我们九年前就结束了。”
郁天急忙想起身，手背一动，血液倒流，方轻舟连忙压住他不让他乱动喊了医生进来，医生骂骂咧咧的，方轻舟捂住郁天想说话的嘴，等医生出去才放开，“本来就是你不对，你还怪医生？”
“我没想怪他，只是想问他我还要吊多久。”郁天眨了眨，冒出一点委屈，“我真的改了。”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郁天没出轨后，他心头滴血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对郁天也没那么大怨气了，他想，是个人都讨厌被戴绿帽！
“轻舟，跟我回去好不好？”
方轻舟说：“是不是我不回去，你也不回去？”
郁天点头说：“嗯。公司给司靳算了，或者谁要都行，我不要了。我只要你。”
方轻舟屈指弹了一下他的眉心，“当年为了得到郁天，瞒着我背地里做那么多事，现在说放就放？”
郁天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见方轻舟没拒绝，眼神有了一丝光彩，“如果我刚出知道得到郁氏的代价是失去你，我不要也罢。以我的能力，我可以重建无数个郁氏。是郁氏需要我这个出色的继承人，不是我需要郁氏。”
这番自信发言让方轻舟成功露出一点类似翻白眼的神情，郁天眼睛更亮了，“轻舟。我真的，只有你，只要你。我以前确实有过很多小情人，但都是跟你在一起之前的事，后面那些都是演给别人看的。再者...”他微微垂眸，声音小了许多，“只有你上过我。”
方轻舟闻言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郁天见他不信，声音大了些，“真的。我的身份摆在那儿，我怎么可能随便给别人上。而且，那些人虽然是我包养的，有过一些亲密举动，但实则，真正进入的，也没有。我家里旁支人多，把我当眼中钉的也很多，我需要让我自己看起来像个二世祖才行。”
“所以？”
“所以，我只有你。”
“有一些亲密举动是指？”
“就是，帮我弄出来这样。”
“用手帮你还是？”
郁天说：“嘴，腿，胸。除了那儿。”
方轻舟冷笑道：“为什么不进去？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必要还不进去？”
郁天抿了抿唇说：“跟女人的时候，我不想带套，吃药也没啥用，我怕出现私生子。跟男人的时候，比起那儿我更喜欢他们用嘴。我的XP。”
“看着跟你一样的男人跪在地上用嘴帮你，你很有成就感？”
郁天点点头说：“嗯。比进入更有感觉。”
方轻舟用另外一只手在他臀部拍了一下，“那为什么不找猛男伺候你这儿？”
郁天眼神一凛，“别开玩笑，想干我，天方夜谭！”他马上又软了神情，“轻舟，你不一样。说句实话吧，我们第一次的时候，我没想在下。我心里挣扎过的。”
“看得出来。”
“但，我还不是乖乖的教你上我了？你对我真的不一样。九年前有很多误会，我确实有点自信过头，所以瞒着你很多，现在我不会了，我一定事无巨细都告诉你。你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看着那双泛红的桃花眼里带着哀求和委屈，方轻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就看见桃花眼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风流无双，像是狐狸的魅惑技能一般阴着他深陷。
方轻舟从未介意过郁天的过去有多风流，他只在意郁天是不是完全属于他一个人。
误会解开，他不认为能回到过去。
答应回北京，不过是为了还司靳一个人情。
⑤
半个月后，两人抵达北京，郁天带着方轻舟回家，方轻舟看着眼前的别墅，疑惑地问郁天怎么不一样了，他去过一次郁天家，实在太久远，以致于他已经忘记郁天家究竟在哪儿，但表面的样式绝对不是这样的。
这是一幢三层楼高的别墅，占地面积不算太大。
郁天说不想回那个害他失去方轻舟的家所以换了这儿，方轻舟没再说什么，他对那里也没什么好印象，一到家没多久，郁天就被司靳call走了。
方轻舟把行李放在二楼，老佣人告诉他郁天说这里他哪儿都可以去，他闲着没事往上走，抵达三楼时，他便被映入眼帘的布置惊呆了。
三楼这一层跟他在成都那套房子的布置简直一模一样，但是规模大了点。
还有一间电竞房，他走进去，里边摆放着两台电脑，其中一副键盘看起来有些旧，应该是经常摸，佣人在后边说：“郁总经常没事在这边打游戏。”
他开启电脑后发现只有一个游戏软件，wegame，点开wegame看了一眼游戏列表，只有一款《英雄联盟》，游戏账号自动登录，他轻而易举看见郁天账号的战绩。
最近一排战绩有红有绿，他还以为多厉害，一点段位是黑铁。
他眉头跳了跳，点开胜利的战绩，1/13/1，这都能赢？玩的还是豹女，难怪一直在黑铁。
查了一下以往赛季的段位，发现从八年前开始，郁天的段位便一直在黑铁。
“......”
算了，不看这个，他让佣人离开后，走到熟悉的客厅里坐下，连沙发都跟他家一样，拿出手机给柳时羽打了电话。
“方大神？”
他纠正过柳时羽几次可以叫他方轻舟，不过柳时羽一直坚持这么叫他，他也懒得再纠正，“你跟司靳怎么样？”
柳时羽沉默许久说：“那个傻逼，总是默默做事，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差点都要跟他离婚了！”
方轻舟说：“你别跟他分手，他真的很在意你。”想起前段时间司靳那通着急万分的电话，他认识司靳十几年就没见过司靳急成那个样子。连讨人情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其实我也知道。”柳时羽重重叹息，“就是讨厌他什么都不说。”
方轻舟从记忆深处中掘出一些信息，他问：“你知道司靳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知道啊，不就是我加入HAL吗。不然我们之前也只在网吧赛见过一次。”
“嗯。他在网吧赛里见过你，那时他十四岁，你十五岁。他只记得你的ID，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他十四岁在网吧赛见你的那一面就开始喜欢你了。他是一个情绪很收的人。他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再见面。但他仍旧一直喜欢着你。我相信如果你没有踏入职业赛场，他也一样会一直等下去。”
柳时羽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他告诉你的吗？”
“嗯。”等一个未知可否再见面的人三年，或许还可以更久，但司靳却从未选择说出口，这是司靳的性格，他不擅长用嘴表达爱意，只懂得怎么做，“其实当初他只是跟我说了一句是：‘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他一个人，即使永不相见’。”这只是他记住的大概，并不完全准确，意思是这个意思。
他会记得无非是因为受到冲击，喜欢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这种事确实有点过于令人惊讶。
十几秒后，话筒那边传来柳时羽的低骂声：“傻逼从小就是傻逼。我还当他十七岁才开始傻，结果十四岁就傻了。方大神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要去收拾他。”
嘟嘟嘟嘟~
急促的挂断音传来，方轻舟收起手机心想，他的人情还完了。
不久后，他便可以跟郁天面对面说出那句‘再也不见’。
误会解开，只是让他认为的屈辱散去而已。
这段感情，是错误的开始，没必要再开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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