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扬在撑杆跳的比赛中拿到了第一名，那天下午比赛的过程中班长就激动地拿着相机咔咔地对着他猛拍，力争把张明扬最帅的一面记录下来。
校运会结束之后的晚自习大家都满脸期待地围在班级里最大的展示器前，想要一睹班长镜头下撑杆跳冠军的风采。
一张一张照片划过去，围在一起的笑声贯彻了整个教室。
班长抓拍的角度实在是清奇且刁钻，照片里的张明扬或者表情狰狞，或者咬牙切齿，和班长口口声声告诉我们的帅气差了十万八千里，大家看了照片之后捧腹笑得路都走不动了，而张明扬本人看到之后笑得抱着肚子从教室最后一排走到了讲台上。
“下次换个人拍吧。”
钟期拍了拍班长的肩膀说道。
“不是——真有好看的，你们往下看。”
往下划一张，照片里的张明扬跳完之后以一种冲击的角度栽在了绿色的垫子上，两条腿七仰八叉甩在空中。
围在班长周围的笑声更大声了。
“不是，你们信我，真的有好看的！”
班长开始急了起来，摁着遥控器迅速往左翻动照片。
飞速略过去很多张除了张明扬之外别人的同款风格的照片。
教室里的笑声一个小时之内竟然从无断绝，要不是结束的这天晚上是周五，隔壁班肯定要因为这笑声去跟老师投诉一番了。
翻到快最后几张的时候终于有一张班长说的帅气的照片，张明扬拿着金牌在讲台上领奖，他把奖牌放在嘴边潇洒不羁地轻咬，对着镜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地笑着比了个耶。
“你们看！！”
班长看到照片之后激动地四处把别人的头转过去面对着屏幕。
张明扬自己看到照片也愣了一下，似乎也被照片中那个帅气的少年震慑到了。
“不错嘛，有点东西。”
旁边的人肯定地对班长点了点头，班长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距校运会过去已经有月余，高一上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的排名将会决定高二的分班，具体各自占的比例随着每年的教学命题小组动态赋值。
对于养正中学高一的学生来说，每次考试都是不能掉以轻心的，而期末考又因为分班变得尤其重要。
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钟期和张明扬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埋头猛学，一改平日放松闲散的态度。
考完期末考试之后，张明扬自信地对钟期说，
“我们实验班见。”
钟期勾了勾嘴角，
“实验班也分一班和二班。”
“这么狂？你二我一也说不定。”
张明扬拿着笔点了点自己的桌面说道。
“楚楚，你考得咋样？咱们能在一个班不？”
张明扬转头问我。
“你这问了不是白问，她上次考的是班级第一年级二十多，如果这次发挥没失误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想要在一个班该努力的是你和我吧。”
钟期在旁边无奈地说道，仿佛张明扬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那你没发挥失常吧？”
张明扬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
“应该没有吧，我也不确定。”
我确实不敢妄言自己的排名能稳坐班级第一，但是动态的比例不管是多少，上个学期的排名都会给我进实验班做了很好的铺垫。
回家之前我先回大伯家拿几本考试前几个周末放在那里的书。
去等公车的时候，程景还是站在那个公交站前面，616从他面前停下了又开走，他一直都没上车。
刚刚考完期末考试的我心情有种微妙的愉悦，于是我没有像上次那样为了躲他跑去奶茶店买一杯奶茶，而是径直地走去公车站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看见我来了之后开心直接写在了脸上，眼睛亮晶晶的，我以为他要和我说什么，但是他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我旁边，一起沉默着等下一辆616路公交车。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过了三分钟之后他忽然开口说道。
“啊？”
我不明所以。
他一阵风似地跑了，过了十三分钟左右，又一阵风似地跑回来，手里提着一杯四季奶青。
公车刚好停在了我们面前，我和程景一前一后地上车，他直接越过我的手投了两枚硬币。
又跟着我坐在了窗边。
他把奶茶从袋子里拿出来，拿出吸管插上递给我。
杯子上贴着的标签印着小小的一行字：
“四季奶青，少冰，三分糖，加珍珠和椰果。”
和上次我点的那杯分毫不差。
他拿出有线的耳机，把另一只递给了我，我接过来戴上。
耳机里放着五月天的《如烟》。
熟悉的前奏在耳边响起，当我察觉到自己露出了一个非常轻松的笑容之后我余光瞥见程景一直噙着笑意在看我。
“下一站，钟灵站——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广播提示到站的声音响起，我刚要背起书包准备站起来的时候。
他拉住了我的手，在我的手心放了一封信。
信封是淡淡的米色，摸起来有雕花暗纹。
“回去再看。”
他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地说。
我拿着信愣了一下，但是没有把信塞回他手里。
过了一会儿轻声地回了他一句“好”便下车离开了。
回到大伯家收拾书的时候我并没有马上拆开来看，而是夹在了一本宋词中一起带回了家。
高一的暑假是我在高中时期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暑假，这个暑假王叔还没有请求爸爸为他即将要做的生意担保，我也还有自己的小房间，家里的车也还没有被拖走。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我央求妈妈送我去学游泳。
“游泳好歹可以防身呢，让我去学吧。”
“难保你不会像之前学跆拳道和钢琴一样交了一年的钱又半途而废。”
妈妈一开始没有同意。
“你就让我去吧，我这次只学两个月不到，不会放弃的。”
妈妈带我去看了很多家游泳馆，镇上最好的那家游泳池最大最干净，但是距离也最远，泳池在半山腰上。
于是我开始每天早上八点骑着单车去学游泳。
“我想学自由泳，自由泳比较好看。”
我看了一部关于游泳竞技的热血动漫，对自由泳颇为痴迷。
“不行，你没有基础，只能先学蛙泳。”
教练拒绝了我直接学自由泳的想法。
我看了看价格表，自由泳的价格比蛙泳贵了两千多。
算了，蛙泳也是泳，好歹是在水里游的，先学这个也行吧。
一开始我的热情没有被踩着自行车爬山坡这个艰难的阻碍磨灭，我每天兴致满满地八点开始出门，吃个包子就蹬着单车上山。
上山的时候很累，但是如果不继续努力蹬的话倒着滑下去的场面我简直不敢想象，而且小路旁就是山沟沟，危险得很。
大概学了一个多月之后，我迟迟没有学会怎么换气，灌了很多水都学不会换气，在泳池里当了一周多的半漂浮青蛙。
对此我感到很挫败，而且路程的疲惫也开始席卷而来。
我半途而废的精神开始蠢蠢欲动，在某个太阳特别猛烈的早上，我再次踏上了放弃的这条路，心虚但是很开心，不去游泳之后我不想被妈妈直接发现，我选择去镇上的新华书店吹着空调看书来度过本该是学游泳的两个小时。
有一天没掐准回家的时间，看累了书之后就踩着单车往家里回去。
那天妈妈没去上班，在客厅里拖地，看见我到家之后顺口问了一句：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有点累就只游了一会儿。”
我心虚但是故作镇定地说。
“姐姐，你今天怎么没有出汗啊？”
弟弟在旁边咬着苹果瞪大着眼睛看着我问道。
“…”
“游泳本来就不出汗的，在水里呢。”
我镇定地笑了笑，想来上次放弃跆拳道偷溜去图书馆看书回家他也是这样问我的，就差直接当场拆穿，我已经觉得他是故意的了。
原因是不管我去学什么他一开始都执意要跟着我一起去，
“如果他也要跟着去的话那我就不去了。”
我一开始对他这种什么都要跟着我的态度十分不耐烦，觉得他像甩不掉的麦芽糖。
我打开网游开始玩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抱着枕头看着我玩，让他走他也不肯走。
但是他也不会过来和我抢电脑玩，就是要黏在旁边看着，实在是烦得很。
不过我又慢慢能接受他安安静静不作妖只是看着我玩游戏的感觉，而且他打竞技比我厉害很多，还会教我怎么攒装备，我开始同意他也建一个号和我一起玩了，用一本即将淘汰的联想笔记本电脑。
他不在意那本笔记本网速慢得像乌龟在爬，开开心心地在和我一样的服务器建了一个号。
我只允许他选择我不喜欢的门派，他也都乖乖地点头同意了，听话得很。
我开始有点后悔去学跆拳道和游泳甩掉他的时候过于决绝，可是当我后悔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因为妈妈有时候对他的偏心过于明显，更小的时候我是很讨厌他的，排斥他和我一起玩。
他最害怕打雷了，打雷的时候他抱着枕头来敲我的门，哭得像个泪包，苦苦哀求我让他进房间待一会儿。
“姐姐，姐姐——打雷我好害怕啊，能不能让我进去，我房间好黑，呜呜呜——”
他的哭声当时只会让我更加不耐烦，
“怕黑你开灯就好了。”
我冷漠地在门后回应，门上的锁却不肯打开。
“可是打雷的声音好大呀，爸爸妈妈都睡着了，呜呜呜呜——”
“那我叫爸爸妈妈来把你带走就好了。”
“爸爸会打我的，他一定会打我的，呜呜呜——”
那时候的我是怎么做的呢？
我把他隔绝在门外，对他的哭声置若罔闻。
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后悔当时没有打开那扇门，但是和我所有后悔的事情一样，当我感到后悔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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