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配合着在黑板上继续涂涂画画的,并重点圈出了姚家两姐弟的名字。
“失踪的姚兴娜,以前就很有可能被她的姑姑和叔母,带着去过这样的地方。姚家的家庭氛围就是如此,不过不知道是出于主动,还是真的对家里的事情不知情,姚兴仁竟然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去了自己家里,后来害得她惨遭了朝松的毒手,以至丧命。咱们可以再照着时间线梳理一遍,02年中秋节前后,曹贝贝溺死于兴社村水库,从这儿之后,姚家的变故就开始了,姚兴仁、姚兴娜,还有句家翠和朝松,相继都跟着失踪,不见了人影,也没有了任何社会信息。而2·02案,就是从2003年2月份开始的,就是姚家出事之后的不到半年。而这起连环悬案的受害人,也无一例外的,都是跟姚家有关系的人。甚至——连当时侦办该案件的警察,在这件事的几年前,也曾经参与过世纪大案的侦办。回到刚刚小胡说的,案子的源头,或许就是从白露之死开始的,也就是1999年春夏之交的时候。”
何为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看向了面前的众人,等着他们给自己来点更细致的分析。
但大家都不敢开口提,最后众人的目光就齐齐落在了蒋方义身上。
“何队,我有一个问题啊,当年你爸,可是负责调查世纪大案的警员啊,这个凶手是不是有病啊,杀他干什么?不应该谢谢他吗?他们抓住了凶手哎。”
“因为——他提议送了江平安的一双儿女,还有他老婆离开江源,去重新开始。”
何为猛地回忆起了之前跟薛秦的对话,他说过,有人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南桥,甚至还在他们到了南桥之后的不久,就找到了他们一家,还报复性地□□了他妹妹薛陵。
这个人会是谁呢?难道爸爸是当初被人跟踪了,所以那次从南桥一回到江源,就遭遇了毒手?
是姚兴仁,还是姚兴娜?凶手应该是个男的,姚兴娜一个女生,是不具备作案能力的。
也或许——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干的!
之前他们就曾怀疑过,2·02案的几位受害人,为什么会跟着凶手去酒店旁边的待拆城中村过夜。那时候他们就觉得,应该是凶手雇佣了一个失足女,来帮他引诱这些人上钩。可外人,哪会有自己人用着,更让人放心信任呢。要真是姚家姐弟合伙干的这事,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我们再假设一下吧,行凶之人,是姚家姐弟,他们俩这些年之所以不露面,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从而知道他们当年干过的事。至于动机,很明显,姚兴仁是为了给自己的女朋友曹贝贝复仇,而姚兴娜,或许是为了自己,也或许是为了给自己的妈妈白露正名。总之,在2002年中秋,发生的一一切,触发了这两人心里罪恶的开关,他们开始了复仇。但其实,整件事的源泉,还是来自于当年的世纪大案。当年凶手在外逍遥了两三年才最终落网,以至于当时整个江源的社会风气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变得越来越腐坏。或许姚兴娜,就是在这个时候遭难,并开始埋下复仇的种子的。即便是后来凶手落网,她的妈妈也不会回来了,她自己,也再回不到从前了。当生活失去希望,而她却又再次亲眼目睹了干净纯粹的弟弟,还有一个无辜之人,跟自己一样,被人拽入无尽深渊,她就选择了开始行动。而思源大酒店那些人,就是她第一个要报复的,直到后来,她杀害我父亲,才最终停手。”
何为说完,好久,办公室里才终于有人响应他:“何队,那他们为什么又要在现在这个时候再次犯案呢?”
蒋方义举着手,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或许是凶手命不久矣,也或许是当年他们还有没完成的事,或者——他们想要警方的审判,来让这个凶手现行,而不是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悄地就把这件事给办了。他们想要当年的事,重见天日,要咱们——帮他们开口说话。”
“可——咱们怎么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没完成的事呢?”
蒋方义一问出口,何为就猛地一下子想到了那张出现在洪凤翠家里的照片,又将它重新贴了上去。
“这张照片,是在思源酒店拍的,或许就是凶手故意留给咱们的。在洪凤翠选择离开自己家,去山下的袁大姑家,跟一男一女共同生活的时候,凶手就已经潜进她家里,把照片放进去了在,只等着咱们哪一天去发现就好了。这上面的人,大多数都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朝松和句家翠下落不明。他们俩,应该就是凶手想要的审判的对象,想要传达出来的讯息。”
说着,何为就又看向了一旁,放在桌子边上的鄢宁给他们画出来的老人像。这个人要是就是还活着,并且已经老了之后的朝松的话,那他们就能顺着画像,找到这个人。
“小胡,出入境信息库那边查到这个人的身份了吗?”
“没有,我还专门重点看了四十岁以上的男性,有过十年以上出国经历的,没有找到跟这画像特征相似的男人。或许这个朝松没有出过国,甚至都没有走出过江源,只是一直隐居,没被人发现罢了。”
“那他会在哪儿呢?——他的身份信息呢,老家是哪儿的?”
“已经跟那边协调核实过了,他老家没有亲人在,他也已经二十来年没回去过了。”
“那就是说找不到人咯。”
何为正想着,这个朝松可能藏身何处呢,蒋方义就见机地提醒道:“何队,咱们可以顺着线索先找姚家姐弟啊,他俩可是一直在办大事的,不可能一点行踪都不留下的,比起那个朝松,他们俩好找多了呀。”
“也对,他们能为了一个复仇计划,潜藏这么多年,想必他们肯定是知道朝松藏身何处的,才能如此淡定从容。不然就照凶手这作案手段,他们肯定早就已经按耐不住,把朝松的尸体摆好了交给咱们了。不过——这些年这两姐弟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没留下任何的身份信息啊,肯定是冒用了别人的身份了,咱们从哪儿开始找呢?”
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线条,写满了名字,何为手里握着的红色笔,却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严大林,从他开始吧。”
胡北月在后头突然吱声道。
“对,就是他,这个人死相不算太难看,死前没有遭受折磨,但又跟兴社村的两个死者关系不一般,说不定凶手弄死他的地方,就是在他的住处附近。咱们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找到些新的线索。韩,你跟古令奇,你们俩去走访一下严大林租住的那间房子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私人监控,顺便问问,案发时间内,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出入过那片区域。蒋方义,你跟我再去一趟兴社村。小胡,你留下,找找看,2003年高考前后一周左右的时间,从江源到南桥的火车、汽车,有没有搭载过一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没有陪同人员的男生。”
“可是何队——那时候的检票系统不完善啊,凶手未必是坐车去的南桥找的薛家兄妹啊。”
“不会,你要是拿到了一个新的身份,还能出一趟远门的话,你肯定会想试试,这玩意到底会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凶手在江源的时候,或许会很谨慎,但是到了南桥这种远一点的地方,心态就会大为改变的。”
其实蒋方义本来也想问问他的,这时候了,还去兴社村干什么,不过看何为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没能开得了口。
一路上,蒋方义都偷摸打量着何为的神色,一直想问他,现在当年他父亲的案子可算是有点眉目了,他作何感想的。但又怕挨打,也不敢直说。
“我不高兴,别看我了。”
从他警校毕业开始,就跟着何为,他那脸上写着什么,何为瞄一眼就清楚了,根本瞒不住他。
“何队,不是我话多啊,你爸的案子——或许咱们真能查出来,你就真的一点不激动吗?”
“有什么好激动的,只是凶手过腻了隐匿于人后行事的生活,才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查到案情的关联的。再者说,连凶手在哪儿,有几个人我们都还不知道呢,有什么好高兴的。”
“但是这个案子也积压了这么多年了啊,现在好不容易又翻出来了,我觉得还是值得庆祝的。”
蒋方义刚得意完,准备找何为乐一乐呢,没想到转脸一看过去,何为那张脸就黑得不行不行的了。
前面一个红绿灯过去,何为干脆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使劲儿猛砸了几下方向盘,有些气愤地问蒋方义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爸的案子一直没有成立专案组来查吗?”
“为···为什么?”
被他突然的举动给吓到了,蒋方义甚至有点想直接开窗跳车逃跑。
“因为——当年局里一直怀疑,我爸跟之前几个死者一样,都是在□□的时候,被凶手下的黑手,所以不仅没成立专案组来查这个案子,甚至他评烈士,也是蔡局当上副局长之后才弄的。我心里一直揪着这个案子,我就是想有一天,我能证明,他不是个坏人,他的死,是无辜的,他没干过那些坏事。”
说着,何为甚至还抽搭了起来,眼眶也跟着泛起了微红。
“何队,我···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哎。”
“以前我读警校的时候,老是被人笑话,说我说不定还没毕业,就要被取消入学资格了。这些年,学校里,局里,我的风评,倒是好了不少,不过也都是蔡局从中转圜的功劳。我也一直不敢真的碰这个案子,我也怕,我要是查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该怎么办。直到后来遇到了薛秦,我从他嘴里才知道了我的父亲在别人眼里,光明的一面,我才有信心,真的接手这个案子。”
“那——蔡局封存这个案子的案卷,也是为了——”
“嗯,是,他跟我爸,是多年的老战友了,更可以说,他是我爸的师父。当年我爸从警校毕业来到咱们局里的时候,蔡局已经是局里的老人了,他们俩一起办过很多很多案子。其实蔡局心里也有疙瘩,当年我爸一直想申请调查蔡局的老婆孩子被炸身亡的案件的,可是蔡局不肯,说或许就是毒贩子的报复,找到了,也无济于事。后来我爸就自己偷偷调查,终于在上城那边的老城区,发现了制作炸药的窝点,并且一举解决了一个犯罪集团。蔡局跟我说,他说他相信我爸,他这个人死脑筋,又不会转圜,肯定是像当年那个爆炸案一样,被人给做局报复了。他不让我查这个案子,也是不想我一直陷在这里面,他希望我往前看。”
“何队,我···我不会安慰人。”
蒋方义也不太会说话,嘴里甚至连点修饰词都没有。
“行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要你安慰?走吧,兴社村,咱们现在可以去再见见村支书了。”
“他?那老小子,那么狡猾,会跟咱们说实话?”
“他可以不说,不过难保,他不会像袁大姑她们那样,被人吊死在水边。”
“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何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让他到了地方,自己观察看,看看能不能闻出些味道来。
老支书倒是知道自己的处境,何为他们到了村里的时候,人家就在家里坐着等他们来呢。一见是他俩又来了,立马就起身迎了出来,跟上次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哟,老支书这是在等我们呢?”
“警官,又见面了哈,你们——找到那个杀人的龟孙子了?”
“没有啊,主要是您啊,不配合,很多关键线索啊,我们都很难知道,所以就还得再花费些时日了。”
“哎呀!不行啊!”
边说,村支书就边去门口关上了大门,进门前还不忘往外探看两眼,像是生怕有什么人在偷听似的。
“怎么了,村里难道又出事了?”
“不是村里!是后山!又闹鬼火了!”
“鬼火?还——又?您这什么意思,后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正是何为想让他开口说出来的,也是他上次对何为他们隐瞒了下来的线索。
“我···我这···”
“老支书,您要是觉得我们碍事呢,那我们就先走了,去村里找别人打听打听去,您老啊,就带着这秘密入棺材吧。”
“哎——我说我说!”
他那叫一个沉不住气啊,何为刚说完,屁股甚至都还没离开板凳呢,他就着急要拦住他俩了。
“说说吧,你们这大名鼎鼎的兴社村,后山上到底有什么。”
“这事儿好多年了,那时候乱,江源坏人多,坏事也多着呢。”
“我看你们村里就不少!赶紧捡要紧的说,别老废话了。”
“有一天,村里半夜了,狗突然开始一起叫唤起来了,我们村里有规矩,家家轮流守夜,就在村口那个位置。那天轮到我了,我就在村里住下了,后来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啊?”
“朝松!就是姚家那个乌□□男人!”
“什么乌龟王八的,好好说话。”
“就是那个姚二苗的老婆,家翠翠的姘头啊!”
“然后呢,看见他在干什么?”
“他呀,偷偷摸摸回了我们村子里,那时候姚家早没人了,我就知道,他回来一准儿没好事!没想到,他还真直奔后山那边去了,鬼鬼祟祟的,后头还拖了一个箱子。”
“箱子?行李箱?”
问到这里的时候,何为就已经发觉出事情的不对劲了。
“是啊,当时我跟着他,一起上了山,没想到半路就被他给发现了。我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啊,他就是让我帮他挖个坑而已,没要我的命。”
“什么坑?装人的?”
“是个老坑,以前里面有死人的,他叫我给挖开!”
“谁的?”
“姚二苗的。”
“那箱子里装的谁,你看清了吗?”
“姚二苗的儿子,姚兴仁!”
何为听完他的话,第一感觉就是不信,大大的不信。这老小子,一脸的满嘴跑火车样儿,他嘴里冒出来的胡话,能不能当真还不一定呢。
“你刚刚说,后山又冒鬼火了,是不是就是在你当年埋人的那个地方?”
“警察呀,可不能说是我呀,我只是被威胁了,没办法,只能照办,坑也不能算是我自己想挖的吧。”
“带我们过去看看。”
“啊?这要不就算了吧,我还得去接孙子呢,放暑假了。”
“你?你孙子跟着你不会学坏吗?还是让他在家待着吧。走!”
他说的那个后山,其实就是村里埋人的地方,而且进山的口子,就在洪凤翠和她隔壁大娘家之间的那条小道里。
刚一走进那片竹林,何为就已经隐约看见了几座碑坟了,不过因为气候加上时间原因,上头的青苔已经很重很重了,不仔细看,还会以为那玩意就是竹林的一部分呢。
看他们有些好奇的样子,村支书就给他们解释道:“村里以前旷工多,后来几次矿难,死了不少人,矿上就按死前的工资,给家里赔了钱。拿到钱多的,就修了碑坟,钱少的,就直接挖坑埋了。当然了,也有拿到了钱也不给自己男人修碑坟的,比如那个句家翠,她就是这样。拿着钱,自己潇洒去了,不养儿子,光养她自己,还有那个姘头。”
“她儿子——不是在城里上高中吗?”
“那是他争气,自己考上的,不要钱,学校还给他发钱呢!跟着这么个妈,哪儿会有活路啊。哎,也是倒霉啊。”
林子里本来就密不透风,竹子也是自由生长的到处都是,枝丫漫天,这个时候进来看着也是阴森森的。再加上老支书那一番话,何为他们就更觉得后背发凉了,边走就边忍不住往后回看。
“这里,就是当时我挖的坑了。那一年这地方就闹鬼火,现在又开始了,村里人都把棺材送到对面山上去埋了,这片林子,就少有人来了。”
深入密林走了十几分钟吧,老支书这才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小土包告诉何为他们到地方了。
打量了一下小土包所在的位置,是一片斜坡的正中间,不过幸好,坡度不算太大。站在面前这片小斜坡上,何为往下看去,即便是坡度不大的情况下,坡上还长满了竹子,那斜坡底部也还是像一条大阴沟一样,看着就渗人得很。脚下的落竹叶又滑,他们看着看着就一不留神差点跟着栽下去了,幸好手边就有趁手的东西可以把一把。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林子里冒鬼火的?”
“还不是那天晚上,村里好像进来了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是贼呢,就跟着出去看了看。结果没想到人没看到,回来的时候,就在村口水库边那里那个台子,往上一看,就看到鬼火了。”
何为一听他这话,顿时就心虚起来,赶紧转移起了话题。
“这个小土包下面,你确定有两具尸骨,是姚二苗父子?”
“是啊,我亲手拆开的箱子,把人放进去了。他还警告我,说我要是说出去的话,人家肯定会认定,人是我杀的!所以我后来时不时地就站在下面那个台子那里,看看山上的情况,就是怕被人发现了嘛。”
他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何为也没看出,他还有什么隐瞒的。不过刚刚在下头屋里的时候,这老小子交代的速度之快,确实是不得不让人多几个心眼,对他的话,还有带着何为他们上山的动机,有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
何为没有应他,一点声都没吱,只是叫来了蒋方义,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后就抄着双手,站到了坟包后头去,只看,什么话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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