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之的话如当头一棒,谢明璋顿时神思清明,方才明白这几个月做了多少糊涂事。
“王爷,我才刚进府,并不知晓您与徐郎君从前的过往,断不了您与徐郎君的这桩案子。”裴衍之思忖再三,生怕触了谢明璋霉头,“即便他做错了事,您也不该用骨肉分离的法子来罚他,况且他跟叶郎君中间还有过节。”
到府中这些时日加上谢明璋刚刚说的话,对于叶、徐二人的过节,裴衍之心里也算有了点数。
“本王要真想让他们骨肉分离,当初为何不直接给他一碗落胎药,直接一了百了,哪还有今天这些事?”谢明璋又气又委屈,“裴衍之,难道在你心里,本王就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见裴衍之默然不语,谢明璋气得把桌上的茶盏砸在裴衍之脚边,随着“哐”的一声,茶盏被摔了个粉碎,幸好裴衍之躲得及时碎片才被溅到身上。
“你……”谢明璋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张太医满脸疲惫地出来报喜,“王爷,徐郎君醒了。”
“当真?”一时之间谢明璋也懒得跟裴衍之计较,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里屋,刚掀开珠帘,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儿便扑面而来。
“见过王爷。”正在收拾药箱的两个太医见楚王进来,神情凝重地向谢明璋请了安,站在边上似乎有话要说。
“免礼。”谢明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他坐在床边,徐昭沅见到他索性直接偏过头闭了眼,表明了不想看到他。
谢明璋自知理亏,见他如此也没跟他计较,只好向太医询问他的状况:“他怎么样了?”
张太医拱手一揖,谨慎道:“此次郎君遭逢难产有失血甚巨以致元气大伤。好在郎君素来根基厚实,才保住一条命,郎君需好生静养数月,方可恢复如常。”
张太医短短几句话,却听得谢明璋心惊肉跳又有些后怕。谢明璋见张太医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是另外有话要说,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裴衍之和那位姓白的郎君,“各位太医,有话不妨直说,可是昭沅身子还有不妥?”
几位太医悄然互觑,终究还是年高德勋的黄太医深吸一口气,更进半步向谢明璋行了个礼。
“敢问王爷,郎君数月前可曾有过滑胎亦或是接触过阴寒……活血之物?”黄太医边说边观察谢明璋的脸色,事关楚王子嗣,生怕稍有不慎把这尊神给得罪了。
“太医此言何意?”谢明璋目光一沉,“莫非昭沅此番难产另有隐情?”
他又瞥了一眼闭目躺着的那人,到底是他自伤还是这府中暗□□手,想用这种下作的法子置他于死地?
黄太医斟酌了片刻,决定把方才为病人诊脉时发现的事无巨细都呈给谢明璋,只是病人方醒,尚需静养,若是被刺激只怕会雪上加霜。
黄太医犹豫道:“王爷,能否进一步说话?”
“裴衍之,还请你看着他,别人我不放心。”见太医面色凝重,谢明璋也知其中怕是另有原委,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溯,沉声道:“别杵在这儿了,你也来听听吧,这几个月都是你在照看他的胎,有些事你应该比本王清楚。”
“是。”他怯怯地应了一声,偷偷抬眼瞥了谢明璋一眼,心砰砰地直跳,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在这王府里,谢明璋鲜少能想到他,除了照看女儿外整日都盼着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好在自从他掌家以来,确实比先前见王爷的次数多了,也能多跟他说几句话。哪怕大多都是嘱咐他要如何照顾叶、徐两位郎君,他心中也十分欢喜。
白溯贪婪地看着谢明璋的背影,默默地跟在谢明璋身后,并不敢像王君和叶、徐两位郎君与他并排而立。
他本是一个小官家不得宠的庶子,未料兄长不慎竟与楚王结怨,父亲惧怕楚王的权势,恐其一怒而祸及全家。后来父亲听说楚王风流成性,又好美色,便将他送进王府以平楚王之怒。
初入府时,王爷因为他会弹几首琵琶曲也曾对他宠极一时,入府不到一年便为王爷生下一个女儿。只是也不知怎的,渐渐的王爷便来的少了,他自知样貌不如其二人,性子也怯懦,不敢与两位相争,只能一个人在院中消磨时光。
“黄太医,现在可以说了吧。”谢明璋的话把白溯从回忆拉回现实,只见几位太医和谢明璋都面色凝重,他也便低着头听太医说出其中原委。
黄太医声音微颤,“王爷容禀,小人在为郎君诊脉时,发现郎君脉象确实古怪。郎君脉象其尺脉沉涩而弦紧,如绷紧之弦,指下推按却似有冰气渗出……”
见他罗里吧嗦一大通,谢明璋烦躁地打断他,“黄太医,说点本王能够听懂的。”
话被打断,黄太医斟酌再三才又开口,只挑了一些重点又通俗易懂的话说,“徐郎君此次难产原因有三:其一是怀胎期间多次受到刺激,导致没养好胎;其二怀胎初期,徐郎君可能落胎未成从而身体受损;其三徐郎君长期服用阴寒、活血之物,生产时才会失血过多,最终难产诞下死胎。”
听完黄太医的话,谢明璋眼神在张太医和白溯身上徘徊片刻,怒声道:“本王让你们二位照看他的胎,说过定要保大小平安,如今你们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二人闻声伏地而跪,张太医以头叩地,抢先道:“小人自从王爷下令后,一直兢兢业业地为郎君诊脉保胎,此前从无差错,也不知怎的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呢?”他眼神转到白溯身上,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没什么要说的吗?”
白溯跪在地上,神情慌乱,语无伦次道:“尽管府中事杂,奴知道徐郎君是王爷看重之人,徐郎君的吃穿用度也嘱咐过下人要事事尽心,不得出半点纰漏。徐郎君月份渐大后,衣食起居更是奴亲自准备,为何会发生此事奴也不知。”
“当真?”谢明璋看着下面的二人,显然不信他们的话,“本王会彻查此事,若是发现你们有所欺瞒,那你们就要以命抵命了。”
二人正慌乱地不知所措,裴衍之从里屋出来:“王爷,徐郎君让您进去,说是有话要跟你说。”
“长平!”谢明璋声音刚落,长平立即进来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告诉刘嬷嬷和陈忠,让他们配合黄太医,定要把此事查清楚。”谢明璋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二人,“至于他们二人,先关起来好好审问,直到愿意说实话为止。”说完便跟着裴衍之进了里屋。
徐昭沅见他进来,面无血色地靠在软枕上,气若游丝道:“王爷不必为难他们,有话问直接问我就是了。”
“太医说你元气大伤,需要好好静养,有话等身子养好了再说。”裴衍之有趣地看着此时正温声软语地跟徐郎君说话的谢明璋,好似那天当众斥责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徐昭沅强撑着为张太医辩解:“落胎药是我求张太医给我的,你不要为难张太医。至于什么寒凉、活血的东西我不知道。”
“为何?”谢明璋实在想不通:“是那人对你不好?你明知你年岁渐大,受不了那种折腾……”
徐昭沅有时也看不透眼前这人,他这话只觉得招笑:“王爷,你说的‘那人’是跟我私通的奸夫。王爷雅量,竟然还问我的奸夫对我好不好?再说我把一个孽种打掉也不是全了你的名声?”
裴衍之也不知该走还是留,没想到他们王府中人风气竟是如此开放,这些话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吗?
以及不得不感叹谢明璋还真是心宽如海,府里的郎君跟人私通,还要问问奸夫待他好不好。
这种带着嘲讽的假话谢明璋自然一个字也不信,“要是叶染跟本王说这话本王自然信,可你说这话本王不信。你向来惜命,断不会为了全本王名声伤了自己。”
徐昭沅眼中噙着几滴泪,再加上刚从鬼门关讨回一条命,那模样越发讨人怜爱:“怎么?难道我还要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再看着你把他送给叶染讨他开心?王爷,你明知道他视我为仇人,竟还要用我的孩子去为他铺路,若是如此还不如不来这个世上!”
“你本就欠他的……”谢明璋把他搂在怀里,想到黄太医的话,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怕他再受刺激,“你放心,本王定会把给你下药的凶手找出来,到时候给你出气。至于其他的,过去了就过去吧,就当一场梦。”
徐昭沅靠在谢明璋怀里没多久便睡着了,待安排妥当后裴衍之跟着谢明璋出了碧漪苑。
明知此事跟他没什么关系,裴衍之却还是开了口:“王爷,我观白郎君为人怯懦,且他又不通药理,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想不出那种阴损的法子害人性命,定是有人要陷害于他。”
谢明璋倒是不以为意,“你才来府中多久,对他们知之不深,陷不陷害的本王都不清楚,你又能知道几分。”
裴衍之顿了顿,“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们的恩怨我不想掺和,只希望王爷能让我在春熙堂安心度日就行,其他的别无所求。”
“帮本王查凶手吧。”谢明璋心事重重地走在前头,“这王府中的人,除了叶染和昭沅,那些母妃派来的老人是碎嘴了点,但也靠的住。至于其他的有老头子和太子派来的细作也还其他来路的,这些人本王信不过。”
裴衍之不大惑不解:“我跟你也才认识不久,你就不怕我也是细作?”
“就你先前那副鬼样子,要是细作那也装的太像了。”谢明璋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郑重道:“裴衍之,你是本王三媒六聘迎来的正君,有些事只有你来做才合适,此事非你不可。”
视线交错,裴衍之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只能不答反问来转移注意力,“那我只想问王爷一件事,若是徐郎君设局陷害栽赃别人的人,王爷当如何?”
谢明璋神情肃然:“这事当然不会是徐昭沅的错,错的只能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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