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人吗——!喂——!!”
这是一个无窗的房间,他的手表散发微弱的荧光,照出这片狭小逼仄的空间。
房间只有一扇门,此刻紧闭,从外部反锁,他正在不停敲打着。
毫无疑问,他被绑架了。
无人回应,他有些不甘心,再次狠狠撞了几下。门产生了轻微的晃动,锁很牢固,门关得严丝合缝。
除了自己是个职工,他不记得其他任何事。
身上没有别的伤口,通勤装上衣也没有污迹,说明他并没有遭受暴力。
除去这扇门,没有第二条出去的路,他只能泄愤似的踹了一下门框。
他下意识去摸了摸裤袋,果然,手机被拿走了。身上只剩一块手表,那块表显示18点30分。
此时,他所在的房间剧烈晃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倾斜,像是被抬了起来。
没错,整个房间被抬了起来。
他发现,这个房间方方正正的,四周是生锈的铁皮。仅有一道门,小得不像是正常的房间,更像是装某些大型货物的运输工具。
是集装箱。
他在集装箱上,此刻,这只集装箱正被吊机抬起。
吊机需要人操控,这说明附近有人,他有救了。他跑到门边上开始疯狂敲击,那道铁皮门再次受击,开始产生晃动。
“有人吗——!救救我!”
可惜,直到他的手掌擦破了皮,声音都变得嘶哑,也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集装箱里有人啊——!”
呼救中,他忽然听到,门外有一些奇怪声音。
他将耳廓与铁皮门贴合,仔细倾听着集装箱外部的动静,有些规律的微弱声响传来,令他很熟悉。
“哩呜——哩呜——哩呜——!”
是医疗救护车的鸣笛声!
这里有救护车,难道有人受伤了?
受伤……他摸了摸后脑勺,忽然想起来了。
那些遗忘在脑海角落里的职工记忆,渐渐浮现。
02
回忆片段一:
我是个职工。
毕业后,我在洛川一家旅游公司就职。
由于工作表现不错,半年便混到了公司主管的位置。
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家民宿店长,于是我向公司申请了一些资金,在公司旅游景点附近,租了一栋民宅,经营了一家民宿。
个人收入还不错,加上我家里条件还行,第二年我便在洛川成功买房买车。不久后我又交了一个很爱我的女友,家里人也很满意。
之后,我拿出这些年攒的多余资金,投资了附近几家便利店,店面毛利和纯收都很不错。
我一直认为,人生就是一场渡海之旅,看起来,海面风平浪静,我应当会度过一段平凡且安稳的人生。
然而我忘了,无常才是大海本来的基调,生活的种种汇聚成一道旋涡。至今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那道漩涡愈演愈烈,将我卷入。
从那以后,投资失败带着工作不顺、身体变差、女友提分手等一个个打击接踵而至。我的人生开始发生转折,直至变得一塌糊涂。
那天,我在民宿办公室里坐着,有人敲门喊我,说有个年轻人来应试前台的工作。
他戴着鸭舌帽,不修剪的刘海垂落,几乎盖住双眼,看不清神色。看起来刚毕业,朝气中带点叛逆。
最近我的生活不顺,耐性也没有那么多。
看着他的穿着,我直皱眉,都没把自己收拾干净,就这副样子还来面试?
最近民宿也不缺前台,我准备惯例随便问几句,就让他回去等通知了。
“你好,请介绍一下你自己。”
他甚至没抬头看我,声音带着慵懒,“我叫马帆。”
没了。就这么简单?而且,这声音是还没睡醒吗?
我挑眉看向他,可惜鸭舌帽挡住了视线,他看不见我的目光。
我喝了一口水,“嗯,你为什么想来我们民宿工作?”
他突然笑了,“当然是因为。这里我有关系啊。”
我放下手中他的简历,原来是关系户,那这么嚣张,倒也可以理解。
可是,怎么没有人通知我这件事?
我看着他,一边在脑中,快速把旅游公司众多股东和董事长的姓氏过滤了一遍,没有姓马的。
他不是直系的家属吗?又或者,只是在胡扯。
我直截了当地开口,这次语气缓和些了,“请问,是哪位领导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就是你啊。”
我深呼吸一口气,气得冷笑一声,“呵。开玩笑请分清场合。”
我挥了挥手,请他离开。
他按住我的手,轻轻吐出几个字,“洛川二中,7班。”
我愣住了,这几个字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他继续说着,“我可是专程来投奔你的,你不会拒绝吧?”
我微眯双眼,他的轮廓,确实有点眼熟。
我想得有些出神。
马帆吗?我脑海中,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了。
说实话,我从洛川二中毕业后,就再没和当时的好友联系过了。我本想拒绝他,但最后还是犹豫了。
算了,只是一份工作,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打断了他,“哈哈,原来是你啊。好说,一份工作而已。小帆是吧,都怪我,好几年不联系,全都忘了。”
“等下你就拿着这份资料,去公司总部人事科领工牌,明天来这里上班吧。”
他顺势接过那张单子,语气却不像在感谢,“谢谢了。”
随即他便离开了办公室,转身留下个单手挥空的背影,算作道别。
我仍旧在思索着这个叫马帆的人,突然间一段尘封的记忆被唤醒。
马帆出现之后,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充斥着我的生活,我逐渐开始抽烟酗酒,失眠也长期困扰着我。
或许是以前的人生太过顺利,我在急转而下的境况面前,变得一蹶不振,浑浑噩噩。
后来,我的工作频繁出错,我一再降职降薪。最后,公司直接将我的民宿店长一职卸去。
当晚,我正在民宿办公室,整理公司资料和个人物品,准备离开。
我决定最后一次,去民宿楼顶看看落日。
民宿顶楼是5楼,这里有个天台,上面造了一个空中花园,可以看到很漂亮的落霞。
我看着远处,回忆起马帆的简历。
马帆,93年生人,高中学历,洛川二中,7班……
我是不是见过他。
突然,脊背一阵发毛。
马帆的脸,和记忆中某个人的脸有些重合。
……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可能,他不是跳楼了吗?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摇摇头,趁着这次离职,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休息吧。
天台有点凉,我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我即将转头的一刻,有谁推了我一把,力气很大!
天台的护栏只有半人高,冲击力太大,我维持不了平衡。
“谁?!”
我被推了下去!
没来得及看清凶手,我已经坠落下去。后脑勺着地,这种猛烈的冲击让我头晕目眩,剧烈的疼痛随之袭来。
不适感强烈,我吐了出来,意识也丧失。
03
他从梦魇中惊醒,恐惧之余摸了摸后脑勺。
奇怪的是,那里没有任何伤口。
自己刚刚睡着了,此时此刻,右上臂有种奇异的胀痛麻感。
他挥了挥手臂,应该是身体以枕着右手上臂的姿势,维持太久没动,以至于现在那里还有些血流不畅。
他站起来,掏出手表,时间显示21点52分。他已经被困在这里超过3h了。
集装箱现在很安稳,没有倾斜,看起来还安放在运输货车上。
也没有正在移动的感觉,说明这辆货车并没有开动,此刻还是停着的状态。
刚才的救护车鸣笛声也完全听不见了。
他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铁门,心里没由来地生气,一拳捶了上去。
“有没有人啊——!来人啊——!喂——!”
捶打中,手背突然传来一股针刺痛感。那里被铁屑刮刺受伤了,上面因为破皮流了一点血,但只是小伤。
比起这个,还是门外无人回应更让人恼火。
这道铁门就像阻隔了他与整个世界,出奇的牢固。
他停止了敲击,随意地拔出刺入皮肤的铁屑。可能是这间屋子长时间未曾透光的原因,他浑身上下有些由内而外的冰凉感。
已经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他的想法忽然有些消极,如果一直没人找到自己,他会因为无人发现而死在这里吗?
不,不会的。他的家里人此刻一定很焦急,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很快他就会被发现,然后脱困。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安静地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对了,刚刚他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件事十有**就是马帆搞的鬼。
自己太久没见洛川二中的人了,那天在面试的时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
那个人的眼睛,看起来总是晦暗不明。难怪他选择戴一顶鸭舌帽,加上长刘海,让人看不清神色。
那个人确实会干出这种事,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自己的事业会突然出现问题。想必都是那个人报复罢了。
现在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他攥紧拳头。等离开这里,他就去找马帆算账。
就在此刻,一直紧闭的铁门,竟然打开了!
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
大量的光突兀地投射进来,已经在长久黑暗下适应的双眼,顿时受到强烈刺激,不得不快速闭上。
不是幻觉,是真的!
还没睁开双眼,那人的声音先一步传来,“还好吗?”
他的眼睛稍微适应些了,闻声慢慢睁开,彻底看清来人。果然,就是马帆。
“草,我就知道是你!”
他咒骂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带着怒意,一拳挥了上去。
马帆接住他的手,“好久不见,老师。”
他愣住了。
老师?什么老师……
那些遗忘在脑海角落里的老师记忆,渐渐浮现。
04
回忆片段二:
我是个老师。
就职于洛川二中,是个教化学的。由于教学水平三流,我不够格教尖子班,只能带几个普通平行班。
开学前,刘竹宇的父亲,刘总为洛川二中捐了很多钱,他笑着对教务处领导说:“还要请主任,多多照顾我们家刘竹宇了。”
主任笑着点头说一定。
第二天,主任就特地开会,通知了集体教职工,“刘总作为洛川市,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慷慨的为学校捐赠不少资金,对我校建设起极大推动作用。”
“刘总的儿子刘竹宇也将成为我校学生,请各位老师平时多给予照顾,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配合。”
见我听得心不在焉,主任又拍了拍我的肩,“大家都记得,稍微卖刘总个面子,也卖我个面子。”
我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那天新生报到仪式,是我第一次见马帆。
这个孩子不算高,有点瘦。刘海太长,完全遮住双眼的同时,好像也遮住了内心秘密。
马帆的话很少,看起来很闷。他只是把报道需要的资料交给我,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我粗略看了一眼他的中考成绩单,面上露出赞赏,是各科都很不错的一个孩子。
美中不足的是,这孩子好像父母离异,缺少关怀,或许是自闭性格养成的原因。
“你好,新同学。欢迎来到洛川二中,我就是你的新班主任。”
他点了点头。
洛川二中是市重点,学校会提前1个月就展开新生报到仪式,然后把各科预习资料提前给学生们,方便他们回家自习。
虽然孩子们学习压力会有点大,但是升学率非常不错。我认为这种苦三年,换来一辈子大好前程的交易,绝对是不亏的。
我整理好一人份的预习资料,“马帆同学,这是你的资料,记得回家按时预习,开学后才能跟上老师的节奏。”
他应声伸手接过了,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却有一片不和谐的擦伤。
上面带着红肿破皮,还有点出血,没好好清理伤口上的沙石子,有几颗甚至嵌在血肉里。显然是刚刚才受伤的。
马帆遭遇了什么?
我皱眉,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弄伤的?”
他却只是局促地将袖子向下拉扯了些,急忙地遮掩。
“……没,没事。我自己摔的。”
只是借口吧,看起来,他不想我过多询问这件事。也是,人人都有不想提的事。
我张了张嘴,还想继续问,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但于心不忍,我还是递给他一张纸巾,“同学,拿这个擦一下吧。”
他接过了,“谢谢。”
随后那个孩子拿着资料走了。
很快一个月过去,洛川二中开学了。
刚开学,学校就安排了紧凑的授课计划,好在学生们大多做了充足的预习,都努力跟上了节奏,我很欣慰。
那个叫马帆的学生,还在班上交到了一个新朋友,就是他的同桌。
我知道他的性格有些自闭,在排座位时,我刻意选了一个性格外向的孩子,坐在他旁边。
果然有用,他们俩很快成为了好兄弟,马帆也被带得开朗多了。
那天中午我在食堂吃饭,远远看到刘竹宇一行人又开始围堵马帆。
我本想出手制止,但是马帆同桌帮他解围了。
嗯,马帆交到了一个不错的好兄弟。
某天,我在办公室批改完作业,准备下班回家。
明天放假,今天提前放学。在校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去检查了一下班级门锁,确保锁上,然后从旋转楼梯上下楼回家。
楼梯转角处,有几句咒骂传来。
越靠近,声音就越是清晰。
“草,刘哥,这小子一声不吭。”
刘哥?我向那里看去,是刘竹宇,那个给洛川二中捐款上学的富二代。他站在远处,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
在他周围,有几个护拥着他的学生。一边踢打咒骂围攻着被困在中央的人。
这群人,来自不同的班级,一起逗留在学校干这种事。那个中央的人,就是马帆。
其中一个学生继续挑衅地说着,“让你帮我们刘哥写作业,是抬举你。怎么,你不爽?”
马帆的蓝白校服上染着几道鞋印,他的左手有块青紫,脸上破了皮,嘴角挂着血丝。
双眼被额前刘海遮盖,但没有盖住目光,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些人。
马帆没有说话,那些人更生气了。
“你小子,瞪什么瞪,别以为我们会怕你!”
“开学前那会打你还轻了,给你长能耐了是不?!”
随之而来又是一阵踢打,马帆只能蹲下抱住自己。
我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
刘竹宇的成绩很差,逃课厌学,但没有老师敢管他。看来这群人是压迫马帆,替自己完成作业。
我想起开学前那会,马帆遮盖的那块擦伤,原来是刘竹宇这帮人弄的。
我立刻出门,呵斥阻止,“放学后禁止逗留学校,你们在干吗?”
那群人听到有别的声音出现,先是有些惊讶,再看到是老师来了,马上停止了手中的踢打动作,面上显露出害怕。
唯有刘竹宇不屑一笑,“我们知道了,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张笑脸,我心里的火,突然就窜上来了。
刘竹宇,都是你的错。
“怎么,你还很得意?”
我居然抡起右手,直接揍了刘竹宇的脸。
对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居然打了学生。
“刘哥,你没事吧!”
那群人马上拥了上去,刘竹宇捂住脸,不敢再说什么,气地骂了几句,匆忙带着一群人离去了。
我想去扶马帆起来,但他拒绝了我,独自走开了。
我打了刘竹宇,果然,不久后教务处就找我了,除了告诫我不该殴打学生,还让我别再管刘竹宇的事。
之后,主任还趁着四下无人警告我,“我知道你想为学生好,但是刘总给学校做了很多,而且,你做事太冲动了,简直没有老师的样子!”
“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事。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有没有明白啊?!”
主任面上带着怒意。
我只能回复,“......主任,我知道了。”
再后来,刘竹宇像是为了报复,欺凌马帆的事情干的越来越多,我隔三差五就会看到他们要求马帆做各种过分的事。
我尽力去阻止,但是永远有我看不见的时候。
加上刘竹宇的老爸出面了,我也频繁被校领导约谈。
最后我还是无能为力。
到高考前夕,我记得很清楚,马帆因为抑郁症休学回家了。最后连高考都没来参加。
他的成绩明明很好,可惜了。
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是在几个月后。
有人告诉我,马帆抑郁症跳楼,死了。
05
谁敢相信,此刻他面前。
空无一人。
刚刚才开启的铁门,也再次变成了紧锁状态,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整个房间回归最开始的一片漆黑,只剩手表散发的一点荧光。
他开始怀疑自己了,刚刚马帆明明出现了,不对,马帆已经死了。
那么刚刚的人是谁,他在和谁对话?
绑架他的人,是马帆吗?他知道,那个学生心里一直有股气,或许是觉得他不作为的原因。
实际上,他真的尽力了。在那种情况下,刘竹宇的老爸给校方压力,上面再给他压力。
他只是一个小老师。
他真的没办法再做什么,除非,丢掉老师这份工作。
但如果真的那样,他还有家里人要养,他又没办法失去经济来源。
这真的不是他的错,他有些懊恼地抱住头蹲下。
马帆,老师真的不是故意的。
实际上,他听闻了马帆的死讯之后,没过多久就因为愧疚从洛川二中辞职了。
他再次掏出手表看了一眼,23点45分,又过去了近2h。
这时,他突然听到铁皮箱外,又有些奇怪的动静,一阵的旋转声传来。
似乎是是汽车发动的涡轮声!
而且这种声音还挺多的,持续不断地出现。
周围还有一些难闻的汽油味,所以,他的喉间有股莫名的干呕感。
这说明,附近可能有人,在批量检查汽车的发动机是否能正常运行。
那么,这些大货车就是批量运输汽车的,这里可能是沿途中转服务站,或者大型4s店。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很多。
但要确定这里的具体位置,还有点难。不过,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忽略的东西,他只要再寻找一下就可以。
为了防止错过什么线索,即便手受伤了,他还是仔细的将集装箱内部一寸寸摸过去,并且再次尝试向外呼救。
可能是那些运货工人正在忙碌,也可能是涡轮声盖过了求救声。他还是没能成功。
此时,他已被困在这里快6h了。
他有些疲惫,总觉得自己每次,差一点就能逃出去了。可那一点,却怎么也够不着。
“唉。”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后脑勺有一阵奇怪的凉意传来。
他伸手摸了摸,有些湿润,似乎是这个空间太过阴暗潮湿的原因,头发都沾湿了。
再一看,他吓了一跳。
手中红得刺眼。
是血导致后脑勺凉丝丝的,伸手抹去黏糊糊的,全是鲜血。
后脑勺沾满鲜血……
这一幕,好熟悉,他以前也见过。
那些遗忘在脑海角落里的学生记忆,渐渐浮现。
06
回忆片段三:
我是个学生。
比较讨喜的那种,父母疼爱我,老师喜欢我,我的成绩也不错,顺利考上了市重点。
洛川二中。
刚报道那天,我主动和班主任打招呼,老师对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后来开学,他找我谈话,说可不可以给我安排一位有些话少的同桌。
我答应了,老师说,希望我多照顾他。我说当然可以。
很快我就见到了他,他叫马帆,个子不算高,人有点黑,瘦瘦的,话不太多。刘海有点长,把眼睛都快盖住了。
看起来稍微有点凶,不太好相处,实际上并不是。
很快,我就发现,马帆其实很好。
我上课不会的题,马帆会认真教我。有时候我一遍学不会,他就教第二遍,虽然很耽误他时间。
偶尔我自习课实在犯困,想睡一会儿,他也会帮我看老师,来了就及时喊醒我。
那天我体育课扭伤了脚,无法去食堂,他就帮我去打饭,带到教室里来给我,我很感动。
久而久之,我和马帆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那天,我和他闲聊。
马帆对我说:“以后,我的梦想就是当个民宿店长。”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
民宿店长有什么好的,又不是多体面的工作,赚得也不多。
他望着天空,“因为开民宿,就会有很多旅游的人来住。可以认识很多,来自五湖四海不同的人。能交到好多新朋友,我就不会再这么孤独。”
原来是这样。
我笑了笑,“你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刘竹宇是洛川二中那个出了名的富二代。
就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马帆没向他打招呼,他就开始在学校里处处针对马帆。
有一次马帆在打饭,他家经济条件不是很好,食堂的饭是免费的,他就会打很多饭,少打些菜。
我通常会和马帆分享自己的菜,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也避免浪费。
那天,马帆在打饭的时候,刘竹宇可能又脑抽了,他和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弟,一起围住马帆。
“呦,贫困生,这是吃不起菜啊?叫我声爸爸,就赏你几个菜吃啊。”
马帆没理他,他自顾自打完米饭,准备离开。但是被刘竹宇一行人拦住了。
刘竹宇挑衅地说着,“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啊?”
“我告诉你,这间食堂都是我爸捐款开的,你却连盘菜都买不起。”
马帆没有回应刘竹宇,他只是默默看着盘中的米饭。
刘竹宇更生气了,凭什么这个叫马帆的,从来不回他话,甚至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马帆是不懂怎么说话吗?!装什么?他算个什么东西。
整个洛川二中,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他刘竹宇。
刘竹宇摆了摆手,底下小弟直接把马帆的盘子打翻了,盘中的饭洒落到地上。
食堂的地板,拖洗的不够勤,油腻的黏糊。那些饭触地的一面,顿时脏得发黑。
“你把这些饭捡起来吃了,我就放你走。”
刘竹宇此话一出,周围的小弟一齐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他们等着看马帆出丑。
“哈哈!还得是刘哥行哇。”
我早就打完饭了,坐在不远处的餐桌上等马帆。
看到刘竹宇越干越过分,我实在忍不住了,两三步冲了上去。
“你自己怎么不吃?怎么了刘哥,你不是特行吗?”
他们一行人向我看来,显然对我的出现很是不满。又有个多管闲事的人。
刘竹宇看着我,“要你事多?”
“我今天还就是管了,怎么样吧。”
我毫不示弱的瞪回去,今天就是打起来了,我也不怕。正好可以揍刘竹宇出气。
“哟,还有个帮出头的好哥们。”
刘竹宇还是不想生太多事,最后他看了一眼我的学生证和名字。
“行吧,你俩慢慢玩。”
他烙下一句话,转身便带着一行人走了。
马帆的饭已经洒了,我就付钱请了马帆一顿饭,他没有拒绝。
从那之后,我和马帆就彻底成铁哥们了。
但是不久之后,班主任就约谈了我。
大概意思就是,我爸在刘总公司里工作。如果不想我爸丢工作,就不要太意气用事了。
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后,我气得想砸墙。
这小子,搞不过就跟我玩这套。
但还是忍住了,再替马帆出头,我自己可能没什么事,但是老爸呢?
那之后,我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胳膊肘支在半人高的栏杆上,望着天,想了很久。
最终,我做出了决定。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刻意疏远马帆,再也没主动和他说过话。他的话很少,我不主动挑起话题,我们之间便没有话了。
马帆应该意识到了我的变化,但他什么也没有多说。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我和他,已经疏远到和普通的同班同学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我再次找到老师,向他申请了调换同桌。
班主任答应了。
在之后,我和马帆在班里碰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我逐渐有了新朋友,和他们玩成一片。
后来到了高三,大家都忙着备战高考,我也不例外。
那些以前和马帆的事,都逐渐被我抛之脑后。从某天开始,班里再没有马帆的身影,班主任说他生病休学了。
嗯,生病就该回家好好休息,于是我再也没见过马帆。
高考结束后,我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分数,够上心仪的大学。
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欣喜的我突然想和马帆分享这份喜悦,而且我很久没见他了,正好叙叙旧。
以前他告诉过我他家的地址,也不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于是我抱着探望的心态,买了一些水果。
找到了那个地址。
是一栋很老旧的居民楼,途经的小巷也是七拐八拐,我差点没找到。
应该是这里了,我记得他家在5楼,是顶楼,但不算高。
马帆以前告诉我,再往走上一节楼梯,出去有一个天台,上面甚至可以看到傍晚的落霞。
我正准备上楼,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吵闹声。
“好年轻哦!真是可惜嘞。”
“快喊救护车!说不定还有得救。”
听着有点吵,我闻声凑过去看了看。却看到了让我此生难忘的一幕。
——马帆躺倒在血泊里,后脑勺着地,身底下晕开一摊血迹,湿哒哒的,腥味儿扑鼻。他已经没了呼吸。
后来我才知道他得的病是抑郁症。
如果我当初换一种选择,他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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