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儿是赢啊。”江然然圆润光洁的眼底不知何时挂上两条毛虫似阴影，远远看去仿若身体被掏空。
唯有在役时间最长，性格稳健的庄柏用惯常的口吻解释说：“对有些队伍来说，趴着赢就是输。”
秦川直接被气出大小眼儿，掐着日渐丰满的腰围：“赢就是赢，你管趴着还是躺着呢，什么事儿能有吃饭重要，吃饱了再打回来嘛。”
浑身上下打满了鸡血的秦川用尽浑身解数缓解训练室死气沉沉的气氛时，队长邵战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挨着下班的晚高峰赶到的时候，杜长城已经吃过晚饭重新摆上撅屁股的招牌姿势，发现出现在门口的邵战时忍不住连连叹息。
心里想着要是把最后那碗汤喝了就好了，这样邵战来的时候起码能看见自己端着碗的伟岸跪姿。
现在这个造型，不知道回去怎么编排自己呢。
看穿他心思的老周收碗的同时抿着嘴努力憋笑：“邵战快进来坐，我去给你们洗水果。”
“回来回来，小兔崽子空手来看我，还给他弄吃的。”杜长城拉着老周，“餐盒放那儿，一会儿有护士收，你坐会儿，回头跟小战的车回去。”
“晚上我在这儿守着你。”老周也是个实诚人，“不都说好了。”
“昨天杜教练没忍住跑回去，相信他已经吃了撕裂的苦不敢乱动了。”邵战说，“一会儿您就我一起回去。”
“他晚上要起夜怎么办？”老周担忧着，“那可不方便。”
“我刚在楼下雇了两个护工，白天一个晚上一个，两班倒，一会儿就过来。”邵战说，“以后白天您有空过来看看他，跟他聊聊天就行。”
“可不敢这么说，我这个看门的老头子就是来送个饭，跟人家大教练能聊个啥。”无论在基地内外，老周都保留着低到尘土里的卑微。
“当然一起骂这帮兔崽子。”杜长城指着来人说，“看病人也不知道买点东西，就空着手来，真是白教这么多年了。”
无辜被波及的邵战从兜里掏出□□：“我是没给你买水果，刚给你‘买的’两个看护，一共三万块，麻烦报一下。”
杜长城无视票据，脸着地哼唧了两声：“算你小子有良心。”
这个时候，老周已经收拾好了餐具，拎着外套往门外走。
“周叔，一会儿坐我的车回去，晚不了多久。”邵战挽留道。
“就是就是，”杜长城跟着说，“全基地救数他的车好，不坐白不坐。”
“不了不了，你这边没事儿我就早点回去，没有我八哥睡不踏实，回头乱叫影响孩子们休息。”
不顾旁人的劝说，老周坚持自己坐地铁回基地，邵战等也也不好再劝。
脸朝下的杜长城单眼望着老周蹒跚的背影：“多好的人啊，俱乐部要是卖了，他能去哪儿？”
“谁说要卖俱乐部了？”邵战翘起二郎腿，“没影的事儿，别老看那些小道消息，多钻研钻研业务比什么不强。”
“你是教练我是教练？”
少爷范刚起的邵战赶紧放下腿，规规矩矩地坐好。
邵战还没有接触电竞行业的时候，杜长城就是赛场上叱诧风云的人物，只是后来伤重退居二线。
不过在教练的岗位上也是光芒万丈，带出无数明星选手。
只是人们不知道，这些顶流人前不管多辉煌，人后都被这老家伙骂得跟孙子似的。
要不是仗着自己业务过硬，早不知道被人打死多少回了。
杜长城跟老周都是前俱乐部留下的老人，邵战喜欢他们，是因为这些人从不拿自己当东家少爷看。
就算是每天追在他屁股后面喊金主爸爸的秦川，也只有在准备坑自己的时候才会摇尾巴谄媚，带着手下的那帮小崽子在舔狗跟高岭之花间切换，毫无负担。
没办法，这就是有钱人的怪癖，少爷就是不愿意当少爷，就是想要微服私访，深入民间。
作为民间一份子的杜长城主动问起训练赛的事，邵战如实说了，把准备好的比赛录像拿给他看。
杜长城撅着屁股，看得却仔细，尤其是最后两局，有关Burn战队的操作几乎一帧都没有放过。
邵战默默地陪在床边，比照视频查缺补漏。
Burn最后一名队员被打掉后，杜长城按下暂停键，拇指在下巴上冒出来的青涩胡茬上摩挲着：“你怎么看？”
“太险了。”他说的不是胜负，而是对弈时的状态。
曾经的Burn平平无奇，是常年被甩在第二梯队的存在，即便队长Nick实力不凡，却仍难掩整个队伍的颓势。
如今，短短半年没见，Burn已经可以打出令Starcraft头疼不已的战局了。
“看来这些日子，星海过得太安逸了。”杜长城说，意有所指。
邵战点头：“的确。”
虽然基地里从不缺少勤奋的背影，但是显然他们的提升速度太慢。
或者说，是对手成长得太快，太过猝不及防。
杜长城回放着关键点的影像，仔细观察Burn战队的操作：“听说年初赛季欧洲赛区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教练，被Burn战队聘走了。”
“Erwin，德国人，据说转行前是马术教练，在队员配置跟战略谋划上有独到的建树，据说跟中国颇有渊源。”邵战回答，显然早有准备。
“看来不光是队员，连教练都要跟国际接轨。”杜长城用下巴在床垫上拱出个坑，脸怼在坑里问，“联系上了么？”
“还没。”邵战说，“德国那边有信儿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打法越来越多，战术运用越来越趋于精细化，这说明无论是绝地求生这款游戏本身，还是电子竞技，都走在加速提升的通道上。”杜长城关掉视频，“职业这条路将越来越难走。”
“这一点，我们的队员深有体会。”邵战说，“秦川刚给我发消息，说一队这帮小子正发疯似的训练，连晚饭都没吃，连带着楼下的二队跟青训队也没好意思开饭。”
杜长城摇了摇头，其实说是摇头，不过是在床垫上蹭了蹭：“这就受刺激了，看来总赢不见得是好事。”
“所以，赖我？”邵战木着一张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也不能全怪你，”杜长城思忖着说，“咱们星海能够拿到这样的成绩，作为教练的我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这跟刚刚说未见得是好事，明显不是一个语气好么？”
邵战在心里反驳他，脸上还是少不得要做点尊重教练的表面功夫。
“是啊，作为一个职业战队，星海已经安逸太久了，需要一点外部刺激激发潜能了。”
“我们也不能太过于迷恋国外的技战术，队身边出现的机会视而不见。听秦川说上次粉丝回馈赛杀出一条黑马，几乎各大战队都在招揽，你觉得那个人可能成为引发鲶鱼效应的家伙么？”
“电竞是一个每时每刻都在竞争中的行业，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邵战回答说，照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被姿势卡了视角的杜长城索性放开了问：“那你认为我们星海战队，应不应该招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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