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寒接下了擀皮的任务，这会闷头干活，不一会便麻利地擀出一摞面皮放在一旁。
察觉到空气里的寂静，她后知后觉抬头，迎面撞上言深晦暗不明的目光，忙拍拍手表示自己在听：“这饺子包得真好看，看来那位学妹教得……”
话说一半她便开始后悔，眼见着言深的脸色越发阴沉，暗忖得知了影帝的少年情事，自己哪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心思沉重时，大脑便运转得飞快。
她一个闪念，再次开口：“……教得真是不如言老师领悟得快，感觉我出门就会忘记这个人！”
话说得太激动，连手也跟着晃荡几下，再落回去时，便不经意碰到随意摆在面板上的擀面杖。
圆润的木杖轻轻滚落，下降时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脚面上。
一声哀嚎随之而起，比任何话题都更加有效地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蒋辰安一个滑步移过来，扶住她先问：“脚能挨地吗？”
夏以寒伸着腿试了试，勉强点头：“还行。”
蒋辰安长出一口气：“钥匙给我，我去你家拿药。”
夏以寒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目送他离开后，对站在一步之外面色凝重的言深歉意一笑：“抱歉啊，歇会再干。”
话毕她默默蹦了两下，想挪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注意力全放在脚下，没察觉到身边人也跟着移动。
待到反应过来时，人已被凌空抱起。
她失了重心，下意识去拉眼前人的衣领，拇指抓上领口时，忽然又品出一份莫名的熟悉感。
“那天在片场，也是你救我？”
她小心开口，说出的话自己都不敢相信。
言深借着把她放在沙发上的动作，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一下头，说出的话却与此无关：“他刚刚说，要去‘你家’？”
夏以寒一时怀疑他的记忆力出现问题：“是啊，我家就住对面，你刚刚去过的。”
言深看起来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起来：“所以你们不住一起。”
“顿顿有饺子的话，我住这也行。”
蒋辰安拿了药回来，恰好听见这句话，主动自觉地要找个铁饭碗。
“你只要不住这，我随时派人去给你送饺子。”
言深心情大好地起身，让出位置让他去上药。
蒋辰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在头上比划一下。
夏以寒谨慎地眨眨眼，没敢认可他对影帝脑子的质疑。
*
两人在客厅里擦完药的工夫，言深已经麻利地把饺子包好煮熟。
蒋辰安人生里只有“行医”和“吃饺子”两项值得用心的任务，这会完成了前一项，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后者上。
刚出锅的饺子散着浓浓的热气，他不怕烫，烟雾缭绕地吃完了半锅。
夏以寒实在不习惯在不熟悉的人家里吃饭，耐着性子看他清完盘又灌进去一大碗汤，终于开口提醒：“班还上不上了？”
蒋辰安立时弹起来：“忘了忘了，赶紧走。”
言深客套一句：“来得及吗？我找人开车送你。”
“真的吗？路上会不会有人把我当成大明星来追？”
蒋辰安说得两眼放光，隔一会才看到夏以寒在桌子底下快摇出花手的手势，讪讪转了话音：
“开玩笑的，我自己打车走就行。”
“那，把饺子带走？我晚上不吃碳水，放着也是浪费。”言深继续客气。
蒋辰安这下彻底抛开理智，欣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拎上饭盒跳着脚去拿包上班。
夏以寒跟出来，站在楼道里目送他雀跃的背影，低低叹息：“选错科室了，应该去坐镇儿科。”
转身回来时，见言深也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替人尴尬：“不好意思啊，他这人不工作的时候，脑子不太好。”
“你对他很了解？”言深注视着她手上摇晃着的钥匙扣，状似不经意地问。
夏以寒点头：“是啊，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偶尔去医院检查会有交流，慢慢就熟了。”
她在外从不说起那段艰难的复健经历，只借着沈欢妍高中时去国外游学认识蒋辰安的关系来简单带过。
言深看起来还想追问什么，开口时声音却被窗外震耳的雷声盖过。
夏以寒的视线绕过他，看向电闪雷鸣的窗口，第一反应想到刚刚离开的蒋辰安：“他应该没带伞。”
说话间便要回屋拿伞，身子刚转了半圈，手臂忽然被人拉住，跌跌撞撞地摔进言深家里。
一只手下意识扶住玄关柜，有什么东西被碰倒，稀里哗啦地响了一阵。
她心中越发惊慌，本能地想要逃离。
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却并未松开，言深像是没看到那片狼藉，漠然反问：“他是傻的吗，下雨了不会去躲？”
夏以寒自打和他相见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与他相处。
心中像是有道车轮碾过，似乎有异样的情绪胜过恐惧。
她略感烦躁，用力想要挣开他的钳制，却因为力量悬殊，整个人都被推到墙边。
“抱歉，无意冒犯。”
言深凑近她，压低声音解释：“门外房顶上，有摄像头。”
夏以寒一惊，又往屋里缩了半步，一双眼睛半信半疑地看他。
言深不多话，握住手机伸出去，隔空拍一张照。
再伸回来时，照片里便清晰地呈现出一个微弱的红色圆点。
“……我不会要被写进新闻里了吧？”
她还想在影视城多赚点钱，实在经不起这样的绯闻，说话间已经挪着步子退回到他的客厅里。
言深低下头，似乎轻笑一声，随后才开口：“大概率是小区物业装的，我的人会处理。只是要麻烦你，暂时在这里等一下。”
夏以寒点头，想着不能任由蒋辰安在这连吃带拿，便准备去洗碗。
人还没走到餐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这会心乱，连带着脑子也混乱，眼睛还没看清楚上面显示的号码，手便已经选好了接听。
无奈只能将听筒放在耳边，听到熟悉的男声传出来：“夏老师真是闷声干大事，感谢感谢！”
夏以寒扶额。
在她的全部生活圈里，会这样称呼她的人，只有江波一个。
悄悄瞥一眼和她走向同一个目的地的言深，她压低声音解释：“如果您是指言老师回来拍戏这件事的话，真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江波轻轻“嗯”一声，再次调出熟悉的语气：“我都明白，绝对不会出去乱说。”
夏以寒：“……”
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这人坐在自己面前，此时一定是眨眼吐舌的刻意模样。
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挂断这通不讲道理的电话，对面人却又开口：
“听说您已经出院了，不知能不能约个时间，谈一下后面合作的事？”
夏以寒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们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
“是这样……”
江波似乎还在说什么，夏以寒只来得及听到半句，手中的手机便被人凌空抽走。
“她不答应，再见。”
言深语气冰冷地回复一句，顺手摁上了挂断键。
夏以寒痛苦得想找个墙撞：“……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要解释什么？”言深低眼看她。
夏以寒张一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连环出现的事，只能先说结论：“江导以为是我让你回来拍戏的。”
言深察觉到她此时的用词已经不是“您”，满意地一点头：“他说得对。”
夏以寒：？
“不是你打电话来，问我能不能回来拍戏吗？”
“所以你就答应了？”她第一次有了大脑在抽筋的感觉，有什么话便直接问出来。
言深看起来也没清醒到哪去，直眉瞪眼地反问她：“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很大问题。
夏以寒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在咆哮。
怕自己贸然开口会冒犯到这位大明星，她沉默一下，习惯性地按亮手机看一眼。
迎面便见到一条入账信息，数字连成一串，比她的日薪多出三个零。
低低惊呼一声，她再次看向言深：“不管怎样，澄清一下吧。”
先前江波提到要向她支付酬金，她只当是一句客套，却没想到剧组真的如此大手笔。
虽然确实缺钱，但这不义之财，她说什么也要不起。
言深跟着看过来，而后轻应一声：“知道了，我来处理。”
夏以寒松口气：“那你有他们的收款账户吗，我把钱打回去。”
言深低头在手机上敲了一会，而后才开口：“已经打回去了。”
夏以寒：？
账户余额还摆在眼前，她确信除了电信诈骗团伙，没有人能替自己把钱转走。
言深收起手机，安抚一笑：“我工作室的人把钱转回去了，和你没关系。”
“那我……把钱转到你工作室？”夏以寒的思路完全凝滞起来。
“不用，他们都是对公付款，私人转账不好入账。”言深说得眼皮都不眨。
夏以寒抿一抿唇，思绪在“不能因为我没学过会计就拿我当傻子”和“这人是不是真在搞某种诈骗”之间来回横跳，最终勉强挤出一句：
“那我总不能干赚十万吧？”
言深难得认可：“是不太合适。”
而后他维持了几分钟的思考状态，再开口时，嘴角便噙上一抹笑意：
“那么这笔钱就作为预支的薪资，由你来暂时担任我的助理。”
“……”
几公里外，正在电脑前整理言深档期的乔刚，毫无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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