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沈昕摸了摸手腕间的红绳，怔怔了许久。如果这是命运的红线，那么其实一切都早已经有了定数。
沈昕对景清的信存有一点幻想，他内心里很渴望他们再次重逢拥抱的那一瞬间，那时候一定是畅快满怀，激动难言。可他也害怕他们再见面时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伤害，于沈昕、于景清来说都是伤害的伤害。
如果就此罢了，天各一方呢？这个可能性他也想过。沈昕会按部就班地生活，支教完了，可能回苏城当个老师，或者干脆开家小店悠哉度日，继续过年复一年的盛夏。
景清不知道沈昕的地址，只好去信苏城，问起沈昕的近况，问他是不是要回来了。老实说景清心底一直觉得沈昕去那么远的地方是不是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这让他心里一直有些莫名的情绪，偏偏他没有办法说出来。
这些年景清觉得自己离梦想越近一步，他就越忍不住想要回过头看一看，他想看看沈昕。
1989年时，景清再次坐上回苏城的火车，看向熟悉但又陌生的景色时，他心里忽然想起从前回来的时候，要是被沈昕得知了，他准一早守在车站等着来接他。再回来的时候真有种时过境迁的意味。
他默叹了口气。
景清提着行李，在胡同门口徘徊犹豫。他没敢进去。以前这时候，妈妈都是去买菜了还没有回家。他想在这里等一等。
果然，没过一刻，景妈妈拎着菜篮子出现了，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景清。景清也抬了眼，抿着唇，呐呐地。
他已经几年没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
景妈妈顿了脚步，看了儿子一眼，“怎么？在外面失败了才往家里跑了？”
“怎么会，我挺好的。”
景妈妈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半晌，忽而笑了出来，“也是，我儿子那么厉害。”
“你不生气了？”景清小心翼翼地。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要是想留下来，赶你走都不成，你要想走，我怎么拦都拦不住，不过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景妈妈又说:“我看见报纸了。”
“说你怎么怎么厉害，演出多成功之类的。”
景清不由挺直了背，神情不自觉绷了绷。
景妈妈笑着拍儿子的肩背，“自然点嘛，我是你老妈，不是你上司。我儿子有成就了我这个当妈妈的也是与荣有焉。”
“快进去吧。”
“欸。”
景清把行李放进了自己房间里，他的屋子一切照旧，布局不曾改变，桌子上甚至一层灰都没有，足见用心。
他的手指摸过房间里的每一个摆设，直到桌面上时他顿住了，压板下的一张照片不见了。
景清想起之前景妈妈拿自己照片给他相看的事情，忙转头大喊，“妈！我桌板下的照片呢？”
屋外传来一个隐隐的回答，“沈昕给拿走了，说是留个纪念。”说到这里，景妈妈的声音近了，她推开房门，说:“你们好歹是从小玩到大的，两个人谁有个什么错误赶紧地说句对不起也就完了，怎么闹矛盾还闹到了这么些年不联系？”
景清扯起嘴角，“哪里是我不联系他，分明是沈昕不想理会我。”这么些年他连个沈昕的地址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去外地念师范学校这一条，其余的一概不知。
“过两天，过两天润声放假能回来，你问问他。”景妈妈提议。
景清点点头，应了。
景妈妈又环顾了房间一圈，把儿子拽了出来，“你出去走两圈吧，你这里脏的很，我打扫打扫。”
“妈，挺干净的，能住。”景清有些无奈。这里比起前些年他在燕京租的小房子来说很干净舒适。先前两年，景清只是个打杂做替补的，没机会参加演出。自然的，工资也低了很多，他的钱刨去衣、食、行只剩了一点，干脆就和别人合租了一间小房，虽然拥挤昏暗，卫生条件也不好，但总算是勉强够的。
现在回家了，感觉家里哪哪都好，甚至感觉比印象里大了不少。
“那不成，还是要打扫。”景妈妈皱眉。“你出去吧，走两圈去，见见以前的朋友也好。”
当齐润声从学校回来时，看见院子里悠哉躺在树下的景清都惊住了。
“你....怎么回来了？”齐润声惊道。
景清从躺椅上起来，笑道:“我都离家这么几年了，还不能回来看看啊。”
齐润声又是一阵猛点头，“能，能，可以回来。”
景清又笑了笑。说:“可惜沈昕回不来。”
“是啊，他学校离这里远着呢，得有个千百公里了.....”见着景清灼灼的目光，齐润声忽然反应过来，捂住了嘴。
“所以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景清问。
“.......”齐润声哑了口，转而说:“没有，我去屋子里喝点水再说。”
景清觉得他似乎不是很想提起沈昕。他随口转了话题，“你上学感觉怎么样，顺不顺利？”
齐润声展了笑容，有些腼腆地说:“嗯！很顺利，同学们都很好。”
“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景清有些揶揄。
齐润声微黑的脸有些红了，摇了摇头。
景清和齐润声一起上街去走了走，苏城变化很大。不少地方拆了又建，楼也变得更高了。路过一条小街时，景清发现从前那个总是飘散着氤氲热气的早餐小摊不见了。
景清在那驻足了很久。他记得沈昕喜欢吃这家的鸡蛋饼。
齐润声见了，随口说:“那家店的阿婆搬去了那边的那条街，离这里隔了几个路口，要去吗？”
景清楞了楞，点头说好。他们就一起去了。临近中午了，早餐小摊还开着，只是已经没什么吃食了。
景清看着墙上的菜单看了许久也没有开口。倒是阿婆盯了他一会，忽然用带有极重口音的话问他:“要鸡蛋饼吗？”
“还有吗？”景清讶异。
阿婆慢慢点头，转身进了里间，不一会拿出了一个纸袋包着的鸡蛋饼，又慢慢递给了景清。“一块。”
景清接了过来，鸡蛋饼还是烫的，香气直冲鼻子。
阿婆又转向齐润声问他要什么。齐润声不饿，想了想，要了一块蒸糕。
两人再出来时，齐润声有些好奇地问景清为什么会要鸡蛋饼。他是记得景清不喜欢鸡蛋的。
景清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鸡蛋饼，脸上带了点笑。“是沈昕喜欢。他一直都喜欢那个阿婆做的鸡蛋饼。”
小时候，景清上初中，沈昕上小学。沈昕每每路过小摊，总是一鼻子就能嗅出鸡蛋饼的味道。可小时候他没有那么多零花钱，所以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景清不忍心看沈昕那样巴巴的眼神。于是攒了一周零花钱，而后连着三天，天天带着沈昕去早餐小摊上吃早餐。或是一碗热腾腾的豆浆配着鸡蛋饼，或是一碗有着独特米香的黑米粥配鸡蛋。
总之，沈昕很喜欢，尤其喜欢鸡蛋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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