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沈昕没能和景清说声对不起,当他忙完功课跑到树下时,景清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沈昕听着他微微的呼声有些愣神,他推了推景清,“哥,起来了。别在这里睡。”
没有动静。
他再推了推景清,刚要喊,景妈妈抱着毯子出来了,“阿昕你别管他,他想在这睡就在这睡吧,死不了。”说罢,把毯子随便往儿子身上一扔,转身走了。
沈昕回头看看屋子里的灯光,又看看黑漆漆的四周,犹豫了片刻,也回去了。
景清绷着的身子略微放松下来,他很清醒,没有睡着。景清怕沈昕一直问来问去的,自己又招架不住,把事情说出来就不好了。起码这个时候,景清不想让沈昕知道。
他又伸出被埋住的胳膊,摸了摸身上的毯子,不由感慨这真是自己亲妈。他正想把毯子往上提一提,余光瞥见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和一个昏黄的光点。
是沈昕,他又回来了。那个昏黄的光点是沈昕手里小心护住的蜡烛火苗。
景清眯着眼睛,用余光瞟沈昕,这会天全黑了,他不担心沈昕会发现。沈昕小心地把蜡烛放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又转身回屋里,把茶壶里的水加满了放好,最后看了看景清,帮他盖好了毯子,“哥,晚安。”
“.........”景清心说,这么久没回来,小混蛋忽然变得这么有良心。
给他盖毯子,添茶水,点蜡烛,和他道晚安。
景清偏头去,眼睛盯着那朵微微跳动的火花,昏黄色的火光把他面前照的亮堂堂的,火苗烫着蜡烛心,蜡油微微熔了,一滴一滴缓慢地滴下来,还没到铁盘上又凝固了。
这蜡烛是白色的,景清默默说,如果是红色的就更好了,毕竟白色的蜡烛看起来就不太吉利。
他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吵醒他的是巷子外大黄狗的叫声。景清喊了一声妈,没有回应,知道妈妈这是上班去了。他又想喊沈昕,声音刚要出喉咙,他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二,这孩子肯定早去学校了。
景清想去接沈昕下学,但他又怕打扰沈昕。他只好老实在院子里呆着,要不等沈昕,要不等妈妈。
总之他不想一个人凄惨地在屋子里坐着。
周五的时候,景清有了正当理由去接沈昕,沈妈妈要加班,沈爸爸不凑巧也要忙,本来说好沈昕去景家吃饭,但景妈妈因为李奶奶病了,要给李奶奶带饭去,于是照顾沈昕的任务就落在了景清头上。
景清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的点,立马跑回屋子,冲到房间的抽屉面前,摸出自己攒的钱和票,又跑到院门口想骑上自行车,可看了半天,比划了几下,发现这车后座屈不下沈昕,只得作罢。
景清出了门,径直奔向沈昕的学校去。以前他天天和沈昕一道上学,也骑着个自行车载着他。
苏城也有个艺术学院,还设有附小,附中,景清就是从那里毕业的。沈昕的学校是离艺术附中七八条街的实验中学。景清借着以前的记忆,七拐八拐的,竟也真的摸到了目的地。
此时是下午四点,放学的时间。
景清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寻找沈昕的身影。
校门口人流涌动,出来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的结伴,只有沈昕一个人,背着包双手插兜走了出来。
沈昕也注意到了门口张望的景清。他快步过去,还未站定,便听见景清说:“你怎么连个放学结伴的朋友都没有啊,是不是因为性格太别扭了大家不和你玩?”
“.......”沈昕眉毛皱在一起,“你有病吧,我出个校门而已,干什么非要和朋友一起出来?”
沈昕发誓,如果能猜到景清见到他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他绝对不会下来的。没下课时,他在楼上就看见站在门口等他的景清,他生怕景清等急了,放学了也没有等正在收拾东西的朋友,匆匆丢下句“我哥来了”就跑下去,人都还没站稳,就被景清这样说。
沈昕错开身要走,被景清一把拉住:“哎呀好了,别生气,哥哥今天请你吃饭。”
“不去。”
“走吧走吧,别客气。”景清半拖半拽拉着他走了。
两个人走在街上,太阳毒的很,不过一会,景清的鼻尖就沁满了汗。路过一个副食店,想了想,景清问沈昕:“你吃不吃糖?”
“不吃。”
“古巴糖也不吃?”
“嗯,不吃。”
“那大米糖呢?高粱饴,大白兔奶糖,吃不吃?”景清以为沈昕是担心他没钱没票,于是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没事,哥哥有票有钱,你说就行。”
沈昕看着景清那张二十多岁的脸,觉得怎么也看不出这人是个成熟地大人,“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我不吃糖。”
“不吃糖的话....桃酥呢?冬瓜酥?”景清若有所思,这小孩口味变了,他都不知道。他只记得以前这个小屁孩最喜欢甜的东西,每次他们放学回来,都说想吃糖。
“吃冰棍吧,天那么热,你鼻尖上也都是汗。”沈昕看看周围,没有见到卖冰棍的老奶奶,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景清也发现周围没有卖冰棍的老奶奶。他拉着沈昕去找,路旁跳房子的小朋友说,老奶奶往东边去了。他们去了东边,还是没有找到老奶奶,景清又拉着沈昕往西边走,来来回回的,两人找了半个小时,走过了好几条街。
景清买了两根奶油冰棍,沈昕也没有客气,接过了景清给的冰棍。这条面向西方,呈弧形,通了南北方,南边是小王家巷,就是他们住的那条巷子。
两人征得一户人家的同意,叼着冰棍坐在了他家门口的板凳上。沈昕默默咬了口冰棍,余光偷偷瞟着手肘撑膝的景清,他正呆呆地看着夕阳。
“我本来说要请你吃饭的。”景清忽然说。
“不用。”沈昕答。
景清摇摇头,“前年你十五,我没回来,但我们约好的。我觉得你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
前年景清没回来,自然,他也就没能参加沈昕的十五岁生日。可两人都记得一个很久之前的约定。景清的老家对十五岁很看重,认为这是个男孩真正长大的年纪,于是那年,大院里为景清过了很隆重的生日,可那天沈昕因为病的太严重,在医院住了三天。
沈昕因为没参加景清重要的生日耿耿于怀,景清就说,那这次十五岁生日就不算,等到沈昕的十五岁生日,两人一定一起过,一起真正的长大。沈昕前年十五岁,他一有空就跑去火车站,在火车站等了两天,景清也没回来。
他知道景清大三了,可能在忙,可能非常忙,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失望。
“算了。”沈昕把手里的冰棍的棍子捏了捏,嘴里说。
景清叹气,“我前年是因为和我爸吵架了,吵的很严重,他把我关起来了。 ”景爸爸给景清在学校请了假,关了景清七天。
“我这次回来.....”景清欲言又止,拍了拍沈昕是背,转口道:“算了,吃完没,咱们回去吧。”
沈昕明白景清还是不打算告诉他,但他已经知道景清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前年和他爸爸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景清毕业后的工作。
景清还把沈昕当小孩。所以他觉得小孩不该知道这些事情,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你把我当小孩是不是,你觉得我知道你的事情什么用都没有。”
景清不说话,沈昕见状,立马快速说道:“是不是景叔叔也觉得你太吊儿郎当了很生气,你们才吵起来的,然后你就回来了。”
景清哈哈笑,乱摸着沈昕的脑袋,“你是小孩啊,告诉你了就是没用,别想了。”
“我真不是小孩了,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沈昕趁热打铁,满脸期待,“你可以叫我沈昕,我可以叫你景清。”
“我本来就叫你沈昕,但你得叫我哥哥。”
景清开始往大院方向走去。沈昕见他完全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开始急了,“景清!你前几天回来的时候我生你气,但这会我都不怪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谢谢你支持我行了吧,现在咱们得吃饭了。”景清一把提起沈昕的短袖衣领:“咱们去国营饭店吃饭,我请你吃行不?”
沈昕看着从善如流的景清,凝噎了,这完全是敷衍吧。
景清看沈昕还是一脸别扭样,琢磨了一会,问沈昕能不能不要生气了,他道歉。沈昕说不能。说罢快步跑开了。
两人最后没吃上国营大饭店。他们在副食店买了五六包桃酥,又买了橘子汽水,两人把这个当晚饭平分着吃完了。
景清说:“这样多好,还不用洗碗。”沈昕问他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洗碗。
“这个啊,我**岁那会,爸妈那会天天吵架,闹离婚,每天饭桌上就是拽筷子摔碗的,要不就是饭吃一半就开始吵,残局都是我收拾的。”
“我那时候天天洗碗,收碗和筷子的碎片。当时我就想,以后再也不想洗碗了。”景清靠着椅背,懒洋洋地说。
他们闹的最凶的时候是掀桌子,所有的菜和饭全部扑到地上沾满了灰,肯定是不能要了,碗如果没碎,就要把碗从桌子底下的吸了菜汤的灰里和饭菜里把碗和筷子都拿出来,收拾好了,得再去抬桌子,先把桌子收拾妥当了再去洗碗。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借着桌子再吵第二轮架。
**岁的景清希望自己的乖巧懂事能换回一点父母的感情,他是这么希望的。但是没有,他们还是离婚了。
他们离婚之后,景清虽然不喜欢洗碗,但还会帮妈妈洗碗。等沈昕十多岁能洗碗了,他就用糖把沈昕骗过来帮他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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