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安月朗睁开了眼睛。
先是刺目的光，亮到几乎剥夺了她所有的视觉。
太阳光？那她还活着吗？竟然……还活着吗？
与此同时，传进耳畔的声音是……
“您好，第8263位净化者，我是您的虚拟智能协助体8263，或者您也可以叫我……”
“格雷。”
……
只可惜，这会儿的安月朗只把这声音当做噪音略过。
她的身体还在本能地颤抖。
她还记得那爆炸时的火焰冲击时是如何的灼热与猛烈，瞬间便将她脆弱的身躯撕得粉碎。
传达疼痛的电信号甚至都来不及逃到大脑皮层便随之消弭，只残留下皮肤被撕开时的扯感和骨头破碎时的脆响……
仍在她的意识中不停地回旋，宛如余音绕梁。
待到适应了光的眼睛终于能够看清楚一切时。
她先是惊讶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太好了！
完好无缺，没有缺胳膊少腿！连手指头也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位。
所以，自己被炸成碎片的情境只是一场噩梦吗？？
可被死亡笼罩的实感……她从未做过那样真实的梦。
更何况如果是做梦的话，那她此刻应该仍在梦中吧！
因为在现实中绝对见不到此刻眼前这番的盛景——
在那璀璨到刺眼的阳光之下，她却是不自觉地追随着光看去。
首先看到的便是绚烂的彩带在自己头顶飞舞不休，各色的气球也懒洋洋地飘荡着，却又在飘到最远处时被无形的引力拽了回来。
雪白的鸟群在空中一圈圈地盘旋着，似乎不知疲倦。
距离接近时，可以看到它们机械做的身体在光线下反射冰冷的硬性光线。
而当她再往前看，在视线的尽头竖着一艘不容忽视的漂亮白色巨轮。
没错，只能用竖着去形容。
“那是塔尼亚号，它是不是很美。”耳边的声音说道。
“嗯……”安月朗下意识回应。
那艘巨轮的形状如同一片飘动的白色船帆，但在漆黑的背景下更宛如刺破黑暗的雪白旗帜。
那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舷窗中透出明亮的光线，展示着这艘巨轮的大食量，看起来它能够容纳下很多很多的乘客。
但最令人惊叹的并非这艘巨轮本身，而是承载这样一艘巨轮的……并非是什么蔚蓝的大海，竟是幽深漆黑的天空！
而且在其他的方向，也能看到许多不同形态的“船只”在黑暗的虚空中游弋来去。
安月朗在看清楚了所有的一切后，竟觉得有点晕眩起来。
此时此刻，她所在的位置竟是一个太空港口？？
当她低头时，又看到了更令人震惊的一幕——
隔着脚下那透明的玻璃栈道再往下，她看到的是一颗庞大的缓慢旋转的蓝色星球，上面那蓝白相交的色彩格外眼熟！
这不就是她的快乐老家地球吗？
“是的，这是地球。”那声音补充道。
安月朗此刻开始坚定自己一定还是在做梦。
毕竟眼前这场景跟她之前在科幻电影中所看到的，似乎也没什么差别，在她所处的年代，地球的科技可没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所以这一定是一场奇幻离奇的梦吧，只是不知道是好梦还是噩梦。
……
“唉。”在初始的视觉冲击缓过去后，安月朗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的幽幽的叹息。
此刻她才想起来似乎一直有声音在说话，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鬼？？？
不过那正好，她最不怕的就是鬼！
她下意识地想摸口袋里的符咒，却摸了个空，咦？
“我不是鬼。”
那声音似乎还能听到她的心声。
“我是您的虚拟智能协助体8263，方便的话，您可以直接称呼我为格雷。”
“我只存在于您的意识当中，所以您无法直接看到我，但不用担心，我会协助您走出这片灰域的。”
安月朗认出来了，这个平静克制的男声正是她被炸进黑暗时，最后所听到的那个声音。
心头的违和感一闪而过，但她按捺了下去。
“唔……”脑海里的虚拟智能体？
“就像是系统文里那个，系统？”安月朗的脑瓜子转了转，虽然她平时忙于驱鬼除妖没空看什么文娱产品，但颜舒特别喜欢。
每次约会时，她都要嘀嘀咕咕地给自己讲不少最近新看的一些热门网络小说内容。
那声音沉默了一瞬，再出声时声调高昂了许多，似乎很喜欢这个对于他身份的定义。
“确实非常贴切，那接下来我将作为您最忠诚的系统来帮助您！”
“您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安月朗的疑惑确实写在脸上，只是她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来。
沉默半晌，她才问了第一个问题。
“这里是哪里？”
就算是在梦里，也要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吧。
“我们正处于塔尼亚号的灰域之中。”
“塔尼亚号？就是这艘……船？”
安月朗再次将视线投向那不远处的庞然大物，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问出“灰域”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耳朵里的声音便已然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是的，塔尼亚号——人类航空史中最具野心的太空巨舰，它在地球古史记载中是地球人航空历史中唯一一艘能够容纳一万两百名乘客和一百八十名乘务组人员的巨型飞舰。”
“它在当时的主要用途是往返于太阳系中的地球与火星之间，完成地球人前往火星移民的任务。”
“不过根据当时火星绯红联邦移民局的数据记录，这艘庞然大物在第三次往返地球与火星之间时，于地球时的2106年4月11号16:55:06，突然就在原定的航线中消失不见了……那个时间，距离塔尼亚号抵达火星还有一个地球小时。”
“在此期间，它的航行线路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自此便成为了人类航空史中的最大谜团……”
“也因此，当时太阳系中的星际航空署要求从此之后不许再研发巨型飞舰……”
格雷终于停止了絮絮叨叨的介绍，他开始保持沉默，似乎在等待着安月朗的提问。
但安月朗却被这一段介绍里中爆棚的信息量震撼到了……
什么太空巨舰？
什么地球古史？
什么火星移民？
什么星际航空署？
等一下，就她那贫瘠的想象力真的能够做出这么精彩的梦吗？
安月朗沉默，安月朗决定先问出自己的问题。
“系统……不，格雷，你能给我介绍一下‘灰域吗’？”
不知为何，安月朗对这个名词非常好奇，似乎了解了这个词语的含义，也许就能解开一些她内心的疑惑。
“正如我刚才所介绍的，塔尼亚号是一艘失踪于太空中的飞船，而且它位于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去，那么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艘飞舰……它是塔尼亚号，但却并不是那个真正的还活着的塔尼亚号。”
“……那就是死掉的？”
“这么理解倒也没错，但更准确地来说，它也并没有完全死去。在这个宇宙中，完全死去的物质将会瓦解和消散，它们所拥有的能量会回归到这个宇宙当中，开始新的循环。”
“但塔尼亚号不一样，它在航线中离奇消失，没有人知道它遭遇了什么，但肯定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它本该死去，然后将舰上所拥有的所有能量归还于这个宇宙，彻底瓦解消散。”
“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的能量没有消亡，它一直到现在都仍旧在宇宙中航行……似乎在寻找着原本的目的地。”
“不过，现在太阳系早已不复存在。”
“而这艘巨舰中的能量也一直不肯消散回归，就这样在这个宇宙中徘徊游荡。它既不是生者可以随便进入的领域，也不能彻底死去转化为新的能量，因此便成了宇宙中一块灰色的拼图。”
“这也就是灰域的由来。”格雷有条不紊地介绍，沉默了半晌后，又突然补充了一句。
“其实宇宙中也不止有这一个灰域，灰色的拼图正在蔓延侵蚀这整个宇宙……”
而安月朗则心中一动，她似乎知道这个灰域是什么了！所以没来得及听完格雷的话，她便出声打断了！
“……你的意思是，这艘飞舰上的生命本都该死了，但是某种原因导致他们处于一种死了却没有完全死了的状态？并且一直在这个宇宙中游荡，妄图抵达飞船的目的地？”
这个现象不就是……闹鬼嘛！！
“没错。”格雷对于她的总结非常赞同。
“如果是‘闹鬼’的话，那我……”
也许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安月朗被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吓了一大跳。
不知何时，她的身边竟然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不是！
说闹鬼就真的闹鬼啊？？
……
这时候，那些人群看过去就如同过去所拍摄的老旧的黑白相片。
他们是黑灰色的，是过往的，甚至更像是静谧凝固的枯燥雕塑。
那些雕塑的目光都统一地投向那艘白色的巨舰，哪怕他们没有色彩，却仍旧能从他们的目光与脸颊上看出同样的欢欣鼓舞。
他们都在期待着踏上这艘将在星际间遨游的巨船……
所以这些人都是……这艘……塔尼亚号的乘客吗？
“您不用惊慌，这只是灰域正在觉醒的现象……”
安月朗倒是没慌，这样的场景她都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了！
……
作为拥有一双能够看到鬼的眼睛的驱魔人，她曾在链接鬼域的时刻见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
在链接仪式启动时，最开始出现的便是如眼前这种灰暗的魂体，看起来惨白而又僵直，像是被遗弃很久的褪色垃圾。
而随着链接的加强，空间的固化会一次又一次重刷这抹灰色的暗淡魂体，将过往的记忆与色彩再次打印到那魂体之上，让祂再次变得鲜活如活人。
只是死亡就是死亡。
这短暂的鲜活也不过是方便驱魔人找出他们滞留于此的原因，再彻底将他们超度送去生的彼岸。
至于到底那些可怜的魂体到底会归于何处，安月朗其实从未考虑过……
不过自己都做了这么逼真有科幻感的梦境，竟然还要在梦里驱魔也太惨了点吧。
安月朗低头叹气，虽然颜舒一直吐槽说自己是工作狂，但之前还一直没觉得呢……
“咦？”
安月朗刚想抬起双手拍拍自己的同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也是灰白色的，并且在逐渐染上颜色……
……
“亲爱的，快看！那就是塔尼亚号！她可真美。”
安月朗猛地抬头，看到一对衣着华丽得体的富人夫妻，他们正闲庭漫步般地从她的眼前走过，他们对即将开始的旅行满怀期待。
这些乘客，色彩和回忆都回来了……而他们将再次踏上这艘巨舰，再次……
……
“妈妈，妈妈，那艘船真的能够送我们去火星见到爸爸吗？”
年轻的母亲虽然臂膀单薄，但却紧紧地抱起自己的孩子将她高高举起，想让她从人群中看清那远处的巨舰。
“该死的，只是夹层舱的船票就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不过这艘船上一定有很多好东西吧……”
低着头念叨不停的少年与安月朗匆匆擦肩而过，跟周围的人比起来，身上的衣服显然黯淡了许多，那是洗旧了的缘故。
“格雷。”安月朗突然呼唤那道声音的名字。
“我在。”
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音。
“所以，我也必须登上这艘永远都无法抵达目的地的飞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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