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用户吗？”
“是的。”
“……”
郁蓝沉默少许，又问，“你那些台词……牛郎织女、热水袋袋、冰淇淋甜筒什么的是怎么来的？”
“自带的语言系统，遇到特定的场景就会触发。”
“原来如此。”
她收起半干的水彩本，见S001也帮着收拾颜料和笔，才想起这家伙还有“工作协助”的功能。
“你就站在那儿，别动。”
“好的。”
郁蓝收完放进后备箱，坐上主驾，见S001去拉副驾的门连忙出声阻止：“我不是你的用户，你自由了，再见。”
说完就锁住了车门，发动引擎。
“小爱，我们走！”
小爱原地蹦哒了两下，六足发力，一刹那就把仿生人远远地甩到了身后，还自动放起了BGM：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
（注：歌词出自许巍《蓝莲花》）
奔行了三百公里，郁蓝遇到了几只变异生物，圆滚滚的身体肿胀扭曲，四肢异常粗壮，关节处向外凸起形成尖锐的骨刺。
等车开远了，她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两只两脚站着，正在掐架。
那动作，不会是旱獭……土拨鼠吧？
郁蓝驻车旁观，还拿出速写本画了起来，很快第三只、第四只加入，打得热火朝天。
个头最小的那只变异土拨鼠被踢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见同伴全都离它而去，郁蓝走了过去，伸手，瞳光一闪，那恶心的小怪物咧到耳根的嘴巴和獠牙都渐渐回缩，灰白的表皮长出了新的毛发，很快就恢复了一只土拨鼠该有的样子，毛皮蓬松，油光水滑。
冒着诡异黄光的眼睛变得清澈透亮。
“吱吱……”此时正亲昵地蹭着她腿。
“小家伙，别傻乎乎的，以后打不过就跑。”郁蓝摸了摸它的脑袋，转身离开。
“吱！”
“走吧，别跟着我。”
土拨鼠乖乖地留在了原地。
然而，等她驾车驶离不过百米，先前那些变异生物蜂拥而至，两秒就将小土拨鼠撕扯成了肉块，吞噬干净。
“呜——”
郁蓝翻身到了车顶，在她的哨声下，沾满鲜血的变异生物迅速膨胀扭曲。
如今的她很难产生情绪上的起伏，这一刻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愤怒，外化形式便是杀意。
迎上这道杀意的变异种们“砰”地爆炸。
“嘶……”
她走上前去，试图修复它们，眼中的绮丽光芒大作，地上依旧只有一滩滩血浆。
看着自己的手，郁蓝好像明白了一条法则：“我杀死的，不能复原。我复原的，会被祂杀死 。”
不知道祂是谁，但祂无处不在。
小爱用车头拱了拱她。
它车头的格栅早已变成了口器，车灯转变为了复眼，正散发着诡异的萤火。
“奇怪。”
祂能让生物发生融合、变异，可小汽车不是生物，为什么会与昆虫融合？
还偏偏是在复原它以后……
郁蓝调出了行车记录仪，按倍速倒放。
就在昨晚，她睡着的那段时间，小米酥7周遭围满了不可名状的怪物，翻涌、扭打，最终一只大黑虫将小轿车整个吞掉了。
她一巴掌呼在了仪表台上：“你到底是谁？”
中控屏幕上出现了委屈巴巴的虚拟卡通人像：“蓝朋友，我是你的小爱呀！”
“在成为小爱之前，你是谁？”她换了个问法。
“我只记得闻到了很香的食物，大家都在抢，还得是我嘴巴大！”
“……”
郁蓝不理解，“新能源汽车对于变异种来说，也这么香吗？”
当初她也是好不容易才预定成功了。
小爱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上面有你的力量，吃了就能进化。”
“那为什么不直接吃我？”
“啊啊啊——”这个问题似乎对小爱造成了莫大的精神伤害，发出尖锐爆鸣，框框撞屏幕。
“啪！”一巴掌拍过去才停歇。
“走吧，”郁蓝没有多想，也思考不了太过复杂的问题，“之前听车队其他人说，这附近有野温泉，找找看。”
卫星无法定位，只得驶入公路按路牌走，期间她让小爱播放之前离线下载的电子书，是她很喜欢的童话《小王子》
【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狐狸说，你永远要为你驯化的东西负责。】
听到这里，郁蓝抓住方向盘的手一紧。
“小爱温馨提醒：前方600米到达野温泉！”
此时，已经临近天黑。
“小爱，你觉得s001，香吗？”
“很香很香，”小爱舔了舔嘴唇，“比刚刚那只土拨鼠香一百倍！”
*
夏夜的高原，墨蓝色的星空浓稠低垂，惨白的月光洒在S001矫健的身姿上，他正被一群变异生物疯狂追杀。
时而惊险闪过扫来的触手，时而跨过贴地蠕动的肉瘤。
形态怪诞恐怖的不明生物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就将他团团围住。
S001掌心不断轰出炽热光芒，能量利刃斩出一道道寒光，怪物尸体堆积如山，尽管如此，包围圈仍在缩小。
就在生机被挤压至只剩一丝，S001几乎要被吞噬的生死攸关之际，一辆甲壳虫车如流星般飙出，大灯撕开夜幕。
“呜——”
伴随一声哨音，所有怪物退散，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女孩跳下车，车灯聚集在她的脚下，如神明降临。
不过一个眼神，数只怪物如烟花般炸开。
能量耗尽的S001看着一步步走到面前来的女孩，他道：“抱歉，污染区域磁场紊乱，我找不到路，给您添麻……”
“嘘——”郁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过来。”
“已是最佳的社交距离。”S001表示，“再近就不礼貌了。”
“过来！”
“好的。”
S001上前半步，几乎已经挨着她了。
“头，下来一点。”
S001依言照做，发现女孩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平静道：“冒昧问一句，您是要接吻吗？为了更好的体验这边建议开启……唔～”
仿生人虽不进食却也拥有嗅觉与味觉硬件设计与信号处理器。
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S001感受到有一滴液体从女孩舌尖滑落，瞬间带来了清新至极的凛冽感，似高山寒风。
随后，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如同雪山融水，纯净自然中又带着一丝独特的花香，宁静、深邃而又热烈。
郁蓝松开手，旋即一掌将他推进了怪物堆里。
没有预料之中的啃咬、撕扯，怪物们躲开了。
他一个空翻，稳稳落地，看着女孩的方向：“恕我愚钝，不能领会您的用意。”
“没什么，赏你一滴我的花蜜。”
郁蓝有些嫌弃地用衣物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余光扫过那些对S001避之如蛇蝎的变异生物，“看来，效果不错。”
s001似有所悟：“原来如此，就跟杀虫剂一样。”
不肖她亲自动手，小爱就撞了上去，一击不成，再来一击。
“走了，小爱。”郁蓝拉住了暴躁的甲壳虫，坐进了主驾。
S001打不开门，他绕到郁蓝这侧的车窗：“您为何执意要丢下我呢？”
郁蓝神色比他还要淡漠：“因为我发现真实的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背包机器，还没有小爱可爱。”
小爱：“嘿嘿嘿嘿嘿……”
s001则问：“是什么原因让您认为关闭了情感陪伴功能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因为跟沈确一模一样啊……
她要受得了还用离婚？
“那我问你，”郁蓝看着他，“我是你的什么？”
她曾多次问过沈确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从“学妹”“朋友”“恋人”一直到“妻子”，向来实事求是。
S001答：“我的用户。”
“很好，”郁蓝难得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的用户现在不需要你了，就像不需要一部手机，一台电脑，懂了吧？”
“好的，”他依旧无悲无喜，“为了维护高原脆弱的生态环境，请您务必把我关机放进后备箱带走，注销也好，扔垃圾处理厂也罢，悉听尊便。”
好个“悉听尊便”！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郁蓝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命令道：“S001,开启情感陪伴功能。”
“启动中……”
灿烂的笑容再次在仿生人的脸上绽开，不过半秒就哭丧了起来，“宝宝，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扔到这里？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了，不要丢下我……”
他趴在车窗上，剑眉微蹙，深邃明亮的眼眸此刻蓄满了泪水，高挺的鼻梁因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薄唇失了之前的坚毅向下撇着。
豆大的泪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辉。
郁蓝惊呆了，真是活久见！
她伸手接住了一滴泪，放进嘴里尝了尝，咸的。
机器人也会哭吗？
她更倾向于是基于情感表达做出的含无机盐成分的水基溶液，通过微型储液器和管道系统，在特定情境下经眼部排出。
不过有一说一，看到“沈确”痛哭流涕的样子，郁蓝心头一阵暗爽。
嘛，带上S001也无妨。
何况……确实不能把“垃圾”留在这里。
“行了，上车。”
S001瞬间止住眼泪，钻进了副驾，讨好般地说：“宝宝别生气了，关闭了情感陪伴的我就是个混蛋！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唉，我身体太硬，伤到宝宝的手就不好了，我自己来！”
语罢，“啪啪”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好啦，戏可真多。”
“嘻嘻，”s001凑了过来，“宝宝刚刚的吻好甜啊，可不可再来一次？”
回答他的，是屁股下突然三百六十度翻滚的座椅。
“小爱同学，你就慢慢嫉妒吧，哈哈哈哈……”
郁蓝揉了揉眉心，嘴角已悄然上扬。
“出发，泡温泉。”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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