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橱柜里放着一张照片，尽管保存极好，但从周遭景色看来，照片应当摄于几十年前。
那是一家四口——男人抱着个小孩，女人站在他旁边，身边是一名青年。
照片上的青年十七八岁，温和地笑着。
言无译透过玻璃橱窗和他久久地对视。
突然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他起身来到储物柜，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中，几乎没有空白位置，满满当当塞满了相片。
大多是些人像——年轻夫妻的照片，青年的照片，小孩子的照片，一家四口的合照……
言无译目的明确地将相册翻到最后——相片中，那名青年坐在花园的椅子上，转过头来，笑逐颜开；似乎已经透过相片，对着相片外的人笑着。
言无译抿唇不语。
他取出这张相片——这是“哥哥”；又将橱柜中那张照片拿出——这是哥哥。
除了后者看上去更为青涩外，看上去一模一样。
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哥哥”，还是说，哥哥一直都是“哥哥”？
倏地，他突然想起半脸男的话。
不错，方才的模样的确和哥哥有几分相似。
不对……对于仿生人来说，脸可以随意变换，也许长相只是巧合。
更重要的是方才的身份。
如果真如宁冉所说，序列号为NO.0即为初代，那么方才作为第一个诞生的仿生人，一定和当初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NO.0……他一定在哪见过。
在哪呢……
言无译的视线再次落在照片中青年的脸上。
青年并没有对着相机微笑，而是朝着当初举着相机的自己在笑。
言无译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今晚不用关灯，我回家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助理看着宁冉，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宁老师，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宁冉心里有事，便随意敷衍道：“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去。”
她拽起外套，匆匆向外走去。
夕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只天边染成红晕。
重要的事情，宁冉会记在手背上，这样的话就算忘记了，洗手的时候总会看到。
她披上外套，顺便看了眼手背
——老师的日记。
虽然这本工作日记宁冉有看过，但因内容过多都只是草草翻阅，从未仔细研读过。
初代是老师们的心血。也许，日记里会有相关的内容。
【4947年6月13日晴星期二
研究进入瓶颈，没有资金。宣赫今天也在讲，再这样下去项目就会暂停。
谁掌握了人工智能，谁就掌握了未来——他们怎么就不明白。】
【4947年6月27日晴星期二
天气很好，可惜没钱。
只要有资金，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4947年7月6日小雨星期四
形势越来越严峻，真担心哪天突然就打起仗来了。
我跟宣赫讲了我的顾虑，她却说，怕啥？要是真发生战争，以我和她的身份，去哪个国家都能吃上饭，谁不是争着抢着要？
嗯，这很符合我对她的刻板印象。
虽然她说得没错，但我并不这样想。】
【4947年7月26日晴星期三
上面派人下来了，如果运气好，我们的项目受到重视，就能继续下去了！】
【4947年8月16日晴星期三
项目可以继续下去了……】
【4947年8月21日晴星期一
今天去签了保密协议书，原来政府是想利用我们的项目做这些。
我倒是无所谓，这总比生化武器核武器之类的要好得多。不过宣赫看起来不太好，回来后晚饭都没怎么吃。
明天去看看她。】
【4947年8月31日晴星期四
研究一切顺利。】
【4947年9月29日晴星期五
研究一切顺利。】
【4947年12月17日晴星期五
研究一切顺利。】
……
【4948年5月27日大雨星期二
有语死了，死在前线。
这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毕竟战争没有真正开始。
是啊，战争还没真正开始呢。】
……
【4949年9月24日晴星期三
我们需要一个外貌模板，最好是现实人类的，比较方便。
但是找谁呢……虽然这种事情可以招募志愿者，但必须征得志愿者同意，而我们又签过保密协议，不能告诉他们使用外貌模板的原因，那又如何征得他们同意？
难道真要用我们自己？！
我可不想，感觉怪怪的。让宣赫来吧，她一定愿意。】
【4949年9月25日晴星期三
言文说，让我们以有语为原型创建。
说实话，我被吓了一跳。但之后想想，似乎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
【4951年3月7日晴星期五
成功了……】
【4951年3月10日晴星期一
言文来研究室看了，她让我们另外制造一台仿生人送过去。
说是为了保密，但实际上为什么，我们都清楚。
今天工作结束后，和宣赫一起去言文家看了看。他们的小儿子到现在都还以为哥哥在外工作，没空回家。】
【4951年3月17日阴星期一
进度挺快，一代仿生人完成了，预备送去验收。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4951年3月18日大雨星期二
人类不明白仿生人的力量，这让我觉得很危险。】
【4951年5月19日晴星期三
上面来信了，我们送过去的东西让他们很满意！
但他们说，它还缺少一些能力。针对这一点，他们会派专人来协助我们进行。】
【4951年6月7日晴星期一
将它送去了他们家。】
【4951年6月8日晴星期二
原来所谓的专人是军方的人……我大概知道上面想要做些什么了。】
……
【4951年10月3日晴星期二
今天和一代简单交流了下，它的成长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宣赫不仅一次和我提过，它们的类人程度过高。这对于武器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仿生人能够有多像人类。】
【4951年11月11日阴星期四
政府想要将仿生人投入民用，要求我们加快研发进度。】
【4951年12月19日小雪星期三
今天察看了一代的芯片……很奇怪，他的数据库中，多了一个加密数据库。
它醒来后，我问它密码，可它却说不知道。如此一来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它真的不知道这个凭空出现于自身数据库中加密文件夹的密码，可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二是它在撒谎。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难道真如宣赫所说，它们的类人程度太高了？
虽然宣赫对仿生人很感兴趣，但我知道，在实际应用上，她和周远风一样，始终持消极的态度。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4957年1月1日晴星期一
按照上面的想法，我们在新年伊始发布了第一台仿生人——PB-001。
模型是一名因病逝世的小女孩，经由她妈妈的同意，我们获得了她的外貌使用许可。
掀起了轩然大波。】
【4957年1月2日多云星期二
果然，一经公布，各种评价纷至沓来。
有人认为这是人类史上的一座里程碑，有人认为这属于科技的滥用，也许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将会把人类拉入深渊。
和周远风他们有着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4957年3月7日晴星期五
今天找一代简单聊了下。
我问它，关于那个加密文件夹，有没有什么头绪。
它说，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文件夹何时出现的。
它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或许和出现时间有关，这只是它的猜测，如果我想的话，可以试试。
我看它的样子不像是说谎，有时间试试。】
【4957年3月10日晴星期一
解开了……密码果然是日期，而且是加密文件夹产生的日期。
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只生成了一张图片——一棵刚刚栽种完成的树苗。
背景看不出是哪里，莫名有些诡异……
而让我觉得更可怕的，是文件夹里的内容——全是周冕和初代的图片。各种角度的，不知何时拍摄的。】
【4957年3月13日晴星期四
一代自主生成了一个文件夹，为什么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这太可怕了。但我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这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4957年3月20日晴星期四
民用仿生人反向不错，上面要求我们尽快研发各种型号、用于生活中方方面面的仿生人，并将这些交给工厂，加快生产进度，尽量将仿生人融入人们的生活。
他们好急。】
……
【4961年9月21日晴星期二
陆陆续续地，仿生人有了很多新版本。
宣赫今天来找我了，她说她要离开。
我知道研究所关不住她，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还说，一代前几天差点失控，是一代自己告诉她的。
奇怪，为什么一代不告诉我呢？】
【4961年9月23日晴星期四
宣赫说得对，仿生人的类人程度太高了。
民用仿生人的类人程度必须下调。】
【4961年9月27日晴星期一
今天和小宁同学聊了聊。
面对类人生物，人类总是理所当然地将其想象成“和人类拥有同样情感”。可这不对，这不对。
宁冉很有天赋，可她不能和常人有一样的想法。
仿生人不是人。仿生人不是人。仿生人不是人。】
【4961年9月30日小雨星期四
仿生人伦理道德协会颁布了一条法令：禁止为仿生人命名。
他们是对的。】
【4961年11月28日晴星期五
今天邮箱里收到了东西。
我还在想这年头怎么会有人寄信件来着，一看，果然是宣赫寄来的明信片。
她又跑到车轮国去了，照片里的她看上去很开心。】
【4961年12月17日阴星期三
奇怪呢，最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
大概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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