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东方初霁。
离筱醒来,心里还压着一块乌云。她知道昨晚她像中邪了一样,又哭又闹,还把赵想吐了一身。
从床上坐起,看着屋里的装饰,是回到家了。床边放着手机,拿起按了几下,已无法使用,索性扔到一边。
出了房间。厨房里温着一锅粥。她一闻到味儿便想吐,又是一阵头晕。从厨房退出来,到玄关换上鞋,就往临海小区走。
没有坐地铁,也没有坐出租车。她就穿着薄底的浅口皮鞋,急急地往环海路走。
走了一个多小时。
临城人都很忙。小孩忙着上学,年轻人忙着上班,老年人忙着上茶楼饮茶。没有理会这个蓬着头乌着脸穿大花睡衣的女人。
临城人也很休闲,他们吃着各种早点,带着松弛和疲惫去应付各自的事。
离筱一路走来,什么都没想。她只想回去,等李忱然。
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李忱然会回来的。
不管他去干什么,他总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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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冬萍见离筱没有换外衣,只当她去了楼下。就坐在餐桌前,勺着粥,吹凉了等她。
左等右等不来,倒是等来了张志辉。
张志辉觉得不对。手机没拿,衣服没换,人又离家一个多小时,能去了哪。可此刻他也没招。离筱平时是个很乖顺的孩子,不会做离经叛道的事。而且她有什么事,也会和他商量一番。这次如此神乎异常,令他心里打鼓。
他不知道李忱然的联系方式,又听杨冬萍说起昨晚警局的事,他打算去一趟派|出|所,找那位警官问问。
而杨冬萍就呆在家,让她联系工厂和江蕾,问问有没有见到离筱。
张志辉去了派|出|所,赵想和昨晚的女警并不当值。其他人也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张志辉又提及自己的女儿离家出走了,提议报警。
接警人一听他女儿已经二十六岁,是个正常人,而且只离家一个小时,便安慰他说不定是出门吃早饭了。张志辉说不像,离筱平时注重外表,她不会出门不换外衣。他又提到昨晚在这里,女儿的手机摔坏了,早上出门也没带手机。
接警人问是不是出门买新手机去了。
张志辉这时急了,有些恼怒。拿出了平时当领导的风范,指责接警人处理问题不圆滑,二十六岁怎么就不能离家出走了。
接警人也不是吃素的,听到说手机在这里弄坏,就怀疑可能是来讹人的。指着警告牌让张志辉说话注意点,这里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张志辉敛了气,但心里还是有不稳妥的地方。压下声问接警人怎么办吧。
接警人让他填了表格,如果有类似的消息,会通知他。
只能先这样。他回来的路上,在想是不是离筱已经回家了。到了家门口,还听到杨冬萍在打电话问江母,有没有李忱然的电话。
他灵机一动,打了个电话给陆斌。
“工厂那边说,筱筱要考证,请了几天假。江蕾去外地办画展,现在联系不上。”杨冬萍挂了电话,看张志辉也在打电话,只是一直没人接。“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叫李忱然的人把筱筱拐了。”她说着,竟哭了起来,骂自己不关心女儿,居然不知道女儿谈了个对象。
张志辉此刻也不知怎么安慰自己的老婆,他一早从省城驱车赶回,又在警局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也郁闷着。
“不然,我们就等等吧。”离筱平时做事稳当,说不定她真是去干什么事了。
杨冬萍听了有点懵。但她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一切听张志辉的。同时她又大骂李忱然,如果被她碰上,必定要扒掉他的一层皮,送去监牢,直关到她消气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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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筱坐在阳台的吊床上。手里抓着一把狗尾巴草。
她小时候很喜欢玩斗草。就她一个人玩。把草缠在两个大脚趾上,双手拿着草一拉,自己和自己比赛。
她的童年玩乐并不丰富。斗草是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个游戏。很无趣,但她可以一个人玩很久,直到拔完了周围的草。等过几天草又长出来了,她又可以玩。
离高阳很想让她从斗草的游戏中脱离出来。他带她去看大海,告诉她海有多大。堆沙堡,捡贝壳,吹咸咸的海风。父亲的颈窝是好闻的海盐味。
她的世界开始从绿多了个蓝。
回家后,离高阳又费尽心思做了很多有趣的实验。告诉她为什么月亮会变得弯弯的;为什么草籽会沾到衣服上;为什么橡皮球用力拍,会弹得更高。
离筱的绿蓝世界里,又多了很多的色彩和自然现象。
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离筱此时不知为何回想了起来。
她已经忘记了离高阳的容颜,只记得他最后的背影。
高大,宽厚,令她安心。
周玉茹时常告诉她。她父亲是个很勇敢的人。
“所以筱筱也要勇敢。”祖母摸着离筱的头,她哭得鼻子通红,只因摔到了右脚踝。
所有人都对她隐瞒了父亲逝世的真相。她好似真的变得那么勇敢。每当她想退缩的时候,所谓的“勇敢”小人儿就会跳出来,告诉她应该要勇敢,要怎么做。
万国之春的夏天,炎热得令人胆怯。但三个黑衣人的过分行径,又让她心里的勇敢小人出现。
她呵斥了那三个做事不得体的成年人,同时也获得了另一位少年的青睐。
只是十年前和十年后的离筱都不知道的是,李忱然在那时候,感染到了她的“勇敢”。变得敢于和不|良生父对抗,敢于撕开家里的和睦遮羞布,站在母亲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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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然收拾好包裹。同行的女警官再次喊住了他。
“你真的不考虑看留下来吗?”
李忱然回头笑了笑,面露为难地说:“我的个人思想没有那么崇高。当初被你们发现,也是为了找我现在的女朋友。”
女警朗笑了一声,问他现在真找着了。
“嗯。找着了。就在我的家乡临城。”想找的时候找不见,蓦然回首,那人是在灯火阑珊处。
女警也不再做挽留。“这里也不用再来了。感谢你的帮助。”她与李忱然握了手,郑重地祝福他一切顺利。
李忱然去机场的时候,打开了手机,第一个拨打给离筱。发现接电话的人是个男的。
粗声粗气的。
“你是谁?”
“你认识这手机的主人不?”男人有怒气,“早上过来修手机也不留个电话,上回修手机还欠我两百块没给。”
李忱然大致明白,离筱的手机拿去维修了,也没留下联系方式。他就问男人维修店在哪里,他让人过去拿。
对方啰啰嗦嗦地说了地方。李忱然听清了,是离筱家的附近。而后他联系了林丰。林丰正忙着,并说江蕾也去了外地办画展,不如等离大小姐自己去拿。
李忱然想也是,他四个小时后就回去了。
坐上飞机的那一刻。他一点儿也没有心慌。如果按照以前,他早就为了离筱找不见而惊慌失措。但现在他很心安。
她在临城,不会离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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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筱躺进吊床里。
她看着阳光的角度渐渐变大,最后变成直角,笔直地射进阳台地板上。
应该是中午了。她一点都不感觉饿。
那些狗尾巴草已经被她折断成一片。阳台的窗开着,吹进了一股风。
地上的残碎被风卷起,散落到连接阳台的客厅地板上。
青草的气味,风带来的的海味,一点点地连接着离筱的记忆。
万国之春后,她把对父亲的思念转移了。少女初开的情窦在那时候长出蘖芽,滋滋生长。在爱意攀爬中,勇敢者也出现了阻碍。
她见到李忱然身边的余问夏,扎着好看的蝴蝶结发饰,留出一条瀑布般的长马尾,一甩就打到了李忱然的手臂;有纤瘦的臂膀,削长的身段,普通的连衣裙穿着也很漂亮。她会当众亲吻李忱然的脸颊,毫不羞涩。
有大胆告白的林桐,哪怕会被拒绝。而自己,只能暗暗地写在小纸条上,苦涩地按下情愫。
她瘦身减肥,只是为了跟上前人的脚步。
为什么昨天她见到余问夏,会出现那么抵触的情绪,就是因为她害怕李忱然又被夺走。哪怕李忱然曾亲口告诉她,余问夏和他已毫无瓜葛。但潜意识里的不自信还是涌现了不安。
厌食症由此而来。
接着,她干呕了几下。并没有吐|出什么。
她是个怯懦者,是个胆小鬼。在遇见李忱然前,她伪装成勇士,怒对一切不公。在遇见李忱然后,勇士的雕像一点点坍塌,最后碎成了渣。
离筱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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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冬萍把早上的粥再次加热,和张志辉当午饭吃了。
张志辉还是不安心,打算再次去一趟警局问问,有没有离筱的下落。
这时杨冬萍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里面是离筱的声音。
“死丫……”杨冬萍压下了平时张口就骂的习惯,“筱筱,你早上去哪了?”
张志辉看她表情渐渐松泛了,应该是没出什么事。
“好好。那你注意。”杨冬萍挂下了电话。
“她在哪?”张志辉问。
“她说她在李忱然那里。”杨冬萍不急不躁地说。
“那地址是哪?我们去接她。”张志辉站起来,找钥匙打算出门。
“别忙了。”杨冬萍一改往日的神情,冷静得像换了个人,“筱筱长大了。她有数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张志辉坐下,眼睛在杨冬萍脸上转了转,豁然笑了声。
“你也长进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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