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四周的云朵被渲染成一片橙红,云霞与落日像是一对依依不舍吻别的爱人,它们的爱意将整个大地都笼罩着一层橙色的朦胧。
湖面映射着璀璨晚霞,天地一色,万物静好。
紫藤架下的少女身着一袭青色衣衫,乌黑的秀发松松挽了个髻子斜躺在摇椅上。
她肤若凝脂,素手拿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双颊如春日樱花般粉嫩,朱唇皓齿,一双眸子明亮动人,尤其是眼下那颗泪痣堪堪惹人垂怜。
月红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的饱满的双颊与无双的美貌,对自己这些时日来对姑娘的精心养护十分满意。
容玦没有注意到月红的自我沉醉,她一双明眸看着天边的云霞,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阿爹书中所书:
「牧平也,平德八年生并燃郡人也,世已不可考,师从大儒程耳。平德二十八年入仕,拜吏部侍郎……」
「薛勖霖,时之良将也,妻周氏,生一子一女。子琮继父业,为将。其女适文符,忽殒身于平德三十年……」
容玦不善辞咏,亦无以鼓琴,惟独记忆过人。
“忽殒身于平德三十年……”她摇着团扇喃喃道。
容玦忽觉有些心情烦闷,将团扇盖在脸上内心长叹。
“姑娘,夫人请您前去正堂。”周韫身边的芙蕖来传话。
月红赶忙上前扶起容玦,容玦拿下团扇扶着月红站起身子笑道:“麻烦芙蕖姐姐了,我这就去。”
芙蕖也笑着上前接过月红的手扶着容玦:“姑娘这几日气色看着好多了,人也丰腴了些。”
容玦将手中的团扇递给身后的月红,拍了拍芙蕖的手:“是父亲母亲日日关心着我,兄长也总是带些古怪的小玩意儿来瞧我,这才好得快了些呢。”
容玦一路和芙蕖话着家常,说话间便到了大厅,刚抬起脚还未迈进门槛,差点被面前冲来的黑影吓得摔一跤,好在月红和芙蕖两人眼疾手快扶着她。
周韫急忙上前扒拉开这黑影,拉过容玦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放心,又转过身对始作俑者骂道:“臭小子,你妹妹身子刚好,你这是想做甚么!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被骂的薛琮也不恼,站在容玦身旁面色傲娇地说道:“有我在妹妹怎会摔倒,母亲也太小瞧了我些。”
周韫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道:“那你妹妹是怎么落水的?”
薛琮故作镇静的面容开始产生裂痕,面上显出慌乱,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没想到文符的表妹如此凶悍……”
容玦曾问过她是如何落水的,大家都支支吾吾,这是她第一次听说。
文符?不就是薛容玦的丈夫?
她一双明眸澄澈无暇,看着兄长语带好奇地问道:“文符是何人?他表妹和我素有仇怨吗?”
薛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救助的目光看向母亲。
周韫叹了口气:“原有意为你和文符说亲,谁知他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十分难缠,仅仅只有双方有意便来找你,你哥哥当日一时大意,你就在推搡间掉入荷塘了。”
容玦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正欲开口询问就见薛琮从身后掏出一个木雕娃娃,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妹妹别想糟心事了,看看这个娃娃可喜欢?”
容玦拍了拍母亲的手让她放心,接过他手中的木雕娃娃。
她从小生活在战乱频仍的王朝末年,幼时丧母,父亲沉溺于历史之中,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炽热的亲情。
她泪意上涌却暗自强压,一双明眸灿若繁星笑着对薛琮道:“很喜欢!多谢阿兄!”
薛勖霖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又想到前些日子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儿也不禁有些动容。
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站起身子拥着一家人道:“好了好了,快些入座吧。”
薛琮拉着容玦坐在自己身边,小声地说着改日带她出去玩,容玦激动地点点头,她好想知道盛世繁荣的京都该是何种景色!
薛勖霖看着两人,和周韫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笑,又道:“出去玩改日再说,皇后娘娘传话来说想阿玦了,要阿玦明日入宫小住几日。”
周韫眉头紧锁,看着丈夫担忧道:“阿玦身子还有些虚弱,过几日不行吗?”
薛勖霖拉过妻子的手安慰道:“你知晓的,清璇一直很喜欢阿玦,若不是阿玦年岁太小,早将她许给太子了。放心吧,无事的。”
又转过头对阿玦和蔼道:“阿玦此番虽经受了无妄之灾,却也性子乖巧伶俐了许多。入宫后万不可给皇后娘娘添麻烦,可知?”
“父亲放心,女儿知晓的。”容玦嘴上乖巧地答话,可思绪却早就飘进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这种感觉对她而言很奇妙。
薛勖霖、薛琮、薛清璇这些在史书上的名字,对她而言只是笼统的“外戚世家”,甚至于后世在提及他们时都充满贬义,若无他们把权后世又如何会……
可突然间,他们变成了鲜活的人。
他们不再是史书中的几页纸,有喜怒哀乐,有爱恨嗔痴。
对她而言触手可及。
历史上的“薛家女”之名竟是她的姓名。
上天竟偏偏让她重生到平德二十八年。
是不是说冥冥之中有所指引,也许她能做些什么……
*
明明今日是一个风朗云清的好天气,可容玦行走在这宫道之上总觉压抑。
宫墙高耸入云,蓝天在两道宫墙的夹击中显得又远又小。
灰色的宫墙悠长无比,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前世的街道,一切都没有尽头。
所有的婢女与内侍安安静静地走着,遇到他们时会安静地行礼、离去,仿若傀儡师手中没有灵魂的傀儡。
像是城破前一日的京都,她心想。
安静,没有生气。
她的心口忽然绞痛,左手不自觉抓住了身旁薛琮的衣袖。
薛琮反应极快,立刻揽着容玦,语气急切:“阿玦,怎么了!”
薛琮看容玦痛得半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却还红着眼睛拍着胸口安慰自己:“无事,让阿兄担心了。”
薛琮急的眼睛都红了,拉着容玦扭头就走:“回家,我派人跟姑母说一声。”
容玦赶忙拉住他,好声好气地劝到:“阿兄阿兄,听我说。我就是走累了,阿兄陪我去御花园坐坐可好?面见娘娘这等大事可不能随便说不去就不去了。”
薛琮红着眼睛看着妹妹,再三地确认道:“真的没事?姑姑不会在意的,那一会让姑母宣个太医瞧瞧吧,若是身子虚弱咱们就回家。”
容玦看着薛琮这个八尺高的武将,面容坚毅英俊,此刻却像一只红眼小兔子不禁笑出了声:“好,都听阿兄的。”
五月的夏日是容玦最喜欢的时节。
容玦喜欢夏日的热烈,自她记事以来京都永远笼罩着恐慌与不安,即便是最热闹的夏日也总让人冷汗涟涟。
相比起六月的盛夏,五月的夏日更加宜人。
她喜欢听蝉鸣,喜欢眺望蓝天白云,喜欢在树荫下抓那些影影绰绰的光线。
薛琮陪着容玦在御花园里漫步。
御花园的花开得很好,雪白的茉莉和栀子、粉嫩的百日草、橙色的萱草争相竞艳。
容玦拉着薛琮坐在一颗火红的凤凰花树下,欣赏这缤纷艳丽。
兄妹二人正闲话,突然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可是薛家小子和丫头?”
薛琮闻言急忙扶着妹妹起身行礼道:“参加陛下。”
容玦在薛琮身后半步随他行礼却偷偷觑着眼,想瞧瞧传说中的桓帝长什么样。
桓帝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健壮,想来是常年习武的原因。
他的面容比流传下来的画卷更加俊朗,只是那双眼睛十分深邃,似能看穿一切。
没想到桓帝正瞧着她,容玦赶忙收回目光老实地盯着脚尖。
桓帝看着她一系列的小动作,不禁笑出了声:“孤听闻你病了一场,这倒是比以前瞧着乖巧多了。”
薛琮显然和桓帝十分熟识,他左手轻轻扶起妹妹,表面抱怨实则炫耀地对桓帝道:“可不是吗,阿玦自大病后乖巧得不得了。现下娘亲将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一天天的倒是看着我哪里都不顺眼。”
话毕还夸张地叹了口气,逗得桓帝和容玦都笑出了声。
桓帝看着容玦,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面色既怀念又向往:“你和你姑姑年轻时真的很像。”
薛琮闻言瞪大了眼睛,容玦也吓了一跳赶忙说道:“皇后娘娘仙人之姿,臣女能有一二分肖似娘娘是臣女之福。”
桓帝听闻此言反倒大笑道:“还是阿璇年轻时更活泼一些。”
薛琮和桓帝转而聊起了军事,容玦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下蚂蚁爬来爬去。
一朵凤凰花悄然落在桓帝脚边。
一阵微风轻拂,吹起了她的衣裙轻轻拂动。她今日身着一身湖蓝色衣裙,翻飞的衣裙犹如蝴蝶扇动翅膀,其中夹杂的银线,如夏日湖面般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碎发被吹落眼前,容玦抬手抚去碎发,却似有所感,微微转头看到远处有两人缓步并行而来,但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在一人身上。
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道旁的槐树影影绰绰地洒在那人身上。
他一身素白布衣却难掩灼灼气度,步履坚定有力。
他鼻梁高挺,眉眼疏朗犹如暖春般令人如沐春风,他与友人许是在谈论着什么,蹙眉时犹如冰川般威严,笑谈时仿若春水般宜人。那一双桃花眼中流光溢彩,盛满了少年人对未来的期冀。
槐花随风而逝,翩翩落在他的发梢。
容玦曾见过很多少年人,那在战争初起之时,大量难民涌入京都。
那些少年人的眸中盛满了犹疑、惊惧、无助与彷徨。
她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眼眸,像是从未见过阴翳,盛满了世间的美好。
恍惚间,二人已行至眼前,容玦突然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到自己如战鼓般的咚咚的心跳和他如清泉般温润的声音。
她喃喃道:“牧平也……”
“学生牧平也,拜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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