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鸣鸟飞,林海浩瀚。
一条布满杂草的泥路尽头树立着一块破旧不堪的牌子,上面用红色燃料醒目地画了个叉。
木牌背后是郁郁葱葱的古树,神秘且诡异。
青年脚踩浮冰缓缓行至木牌前,眉目如画,状似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意,儒雅中意外带了一丝狠戾。
“阁下何必藏头露尾。”
四下无人,亦没有任何变化。
微风迎面吹拂,似乎带来了林中深处的惨叫声。
荀屿寻着声音找去,在森林的中心伫立着一片竹林,穿过幽幽小道,里面有一间竹舍。
他正想一探究竟,转眼间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一道苍劲有力的男声从天空传来。
“别急,这游戏要两个人才能开始。”
一时空中小雪飘飞,原本晴朗盛夏的森林转瞬间大雪封山。
空中又传来一声不屑的哼声,雪堆融化,森林又恢复生机的绿色。
“本座知道你天生冰玄圣体,自出生便掌握天地之力,可调动冰雪,可此处并非真实之地,是在乾坤异位的阵法之内,你还是省省力气,用到待会的游戏之中吧。”
荀屿眼中寒霜尽显,薄唇轻启,在鼻前升腾起一团冷雾,“这阵法我见过,此处我也来过。”
方才还在挑衅的声音没再响起,荀屿坦然自若地盘腿打坐,他缓缓道:“十年前,东洲一处边陲小国临近一片广袤的森林,后一夜之间,全国上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随师尊前往援助,在那片已经被改变了地貌的国都地下见到了这个阵法。你是来自那片森林的妖兽吧。”
“你猜到本座的来历那又如何?本座不妨告诉你,本座就是当年灭国的罪魁祸首,哈哈哈……可你们寻了本座多年,依然拿本座没有办法。这座小镇很快也会像燕国一样沦为炼狱,很快——呃……”
在它话还未说完,在它的面前突然出现一朵闪着寒芒的冰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它的脖颈。
好在它皮糙肉厚,冰花在伤及根骨前挺了下来。
荀屿手指一点,冰花四碎开来,像刺猬般长出长刺,仿佛在它的颈间长出形状怪异的花朵。
“唔……咳咳……”
冰刺愈扎愈深,那花朵也愈发茂密,它若隐若现出身形,从空中摔下,瘫倒在地,吐出好几口鲜血。
荀屿冷笑,祭出他的本命法宝天弓笔置于掌心,“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样,我都不奉陪,直接一战吧。”
它是一只相当于元婴初期的飞狼妖,青色毛发,膘肥体壮,背上长有一对大翅。
荀屿只是金丹大圆满修为,又被阵法压制,哪怕它受了伤,以妖族近乎变态的恢复能力而言,对战起来,荀屿占不了半分便宜。
也可以说,他几乎没有胜算。
可飞狼妖狼狈地扑腾着翅膀又隐入空中,它嗓音中带着难以理解的偏执:“别急着送死,还没玩游戏呢。”
说完这句话后,荀屿再也无法在此处感知到它的气息。
应该是离开了。
荀屿眼前浮现出当年燕国境内的惨状。
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被折磨而死,且都没有反抗,其中不乏有一战之力的修士。
当时他就不理解,如今他想或许和飞狼妖口中的‘游戏’有关。
既然飞狼妖没有马上杀他的打算,他便打坐入定,以不变应万变了。
……
凤鸣阁。
温音音是这里的常客,才一露面,掌柜的便谄媚地跟在她后边,“小姐怎么亲自来了,您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小的派人给您送去就行,定然挑最好的。”
话虽如此,此处同样的东西同样的价格都有优劣之分,别人挑的哪有自己挑的来的合适。
以温音音对自己的了解,她想学练物的阵法,必然得毁了不少宝物。
于是她将诉求讲了之后,掌柜领她去了二楼。
掌柜倾情介绍:“这一款可完全满足小姐的需求!”
温音音看了柜架上其貌不扬的山石,沉默了。
掌柜:“这石头可是在火山熔岩里找到的,耐造得很,且不是一次性的,小姐想要练物,此物最是合适。”
温音音略有心动:“要价多少?”
掌柜伸出九个手指头:“九百灵石。”
家族中为了奖励她画出了小蝶镇的防护阵法才给了她一百灵石,这么个破石头要价这么高,没有性价比。
温音音转头就走。
掌柜:“诶!价格可以谈的。”
温音音:“你说个最低价,我能接受就买,不行就算了,我再看别的。”
掌柜一副为难的表情:“小姐能接受多少?”
温音音伸出一根手指头:“十灵石。”
掌柜:“……唉,看在小姐经常照顾我家生意,又是诚心想要,成交吧。”
温音音:“?”
原还需要九百灵石的东西,眨眼间就缩了九十倍。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石头值十个灵石吗?
感觉被坑了,气得她剩下需要的灵液去别家买了。
温音音气鼓鼓地出了凤鸣阁,阁内的跑堂瞧见不解问道:“就这么开罪了好吗?她可是温家的小姐。”
掌柜拨着算盘毫不在意道:“姓温又如何,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废柴,马上小镇阵法修复好,咱们都是要搬走的,她这生意本来也做不了几回了,能在走之前将那块凶石高价卖了,也算美谈。”
一路上,温音音都闷闷不乐,突然车顶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有巨物砸在上面,整个马车都在摇晃,枫妙眼疾手快地拉住缰绳才没让马儿受惊狂奔起来。
马车缓缓行驶了一小段距离停了下来
枫妙第一时间掀开车帘查看温音音的情况,还好只是受了惊吓,她赶紧下车查看,只见大约马车被砸的地方留下一大片飞溅的血迹,一路淅淅沥沥来到马车后边。
她抬头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整个人想被吸魂了一般呆呆地望着。
温音音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回应,也跟着下了马车。
只见整个马车顶上一片血红,肉眼可见还冒着热乎气,流淌的轨迹都清晰可见,正滴滴答答往下落。
温音音倒没有慌乱,朝不远处最大一摊血迹走去,在周围发现了一撮青色的动物毛发还有半截小拇指长度的牙齿。
并不算安静的街道还有尚在营业的店家,温音音四处寻了下,但没发觉任何异常。
马车比人还高,还能留下这么多血。
那有什么会飞的动物是青色的毛,并且还要有一口獠牙的吗?
温音音越想越不明白,心里头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妖?!
她赶紧叫上枫妙回到马车上,神色如常道:“应该是鸟儿误撞了,回府吧。”
枫妙亦没有戳破,赶紧驾车回府。
此时飞狼妖躲在黑暗的角落扒拉着自己的断齿,目光凶狠,龇着牙,呜呜低声吼着。
“可恶,马车上竟有阵法。”
*
温音音回去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宝霜,宝霜让她这些天都不要再出门,并让她不用害怕,妖怪是进不来的。
于是她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捣鼓。
她修为太低,灵力输出跟不上描绘阵法的需求,后来她发现使用灵液可以让她事半功倍,于是她的灵石绝大多数都拿来买灵液了。
灵液一瓶市价是十颗灵石,够她用十天左右。
她的灵石来源除了固定每个月族中发放的二十颗还有她哥哥时不时随着书信寄来的灵石。
以她刻画阵法的速度,节俭点,也够她用了。
为了试验那块石头是不是如掌柜所说的耐用,她选了一个黄级的春风阵,一旦阵成,物品周边会盈盈围绕春风。
她潜心刻画,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春风阵上。
而宝霜近日不知在忙什么,两三日不回来都是很常见的事,也就放任了她的所为。
过了半个月,春风阵小见所成,她放松下来,困倦爬上眼皮,她喊来吃食,饭饱后爬上小榻美美睡上一觉。
睡着前她似乎听见外边有人惊呼了声。
“仙人们这是要打起来了吗?”
小蝶镇的上空黑云压境,伴随着雷电,一名老者踩着一条黑色蛟龙正是此时异象的来源,“你们莫要觉得我等小门小派,便可随意差遣随意拿捏,你等一声令下,我等便只能听令行事吗?”
与老者对立而站的是面色差到极点的宝霜,她声色低沉冰冷:“莫掌门难道想撕毁盟约与温氏开战吗?”
老者一挥衣袖:“别给我扯那么大的帽子!荀屿是我门下最优秀的弟子,失踪半月仍不见踪迹,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希望找出妖兽,可你们别以为我就会因此被你们要挟。”
宝霜斜瞥一眼视线落在下方的周子涵身上,他咬牙不肯松口:“一万灵石都可以买下这个阵法了,我们又出人又出力,只为看一眼阵图,宗门那边我着实不好交代。”
老者冷哼了声,乘着黑蛟伴随着雷电扶摇远去,留下潇洒的声音响彻天际。
“那便是没得谈了,劳烦几位小辈这边离开吧,修复阵法一事,我自有可靠之人前来主持,不牢蓬莱山费心。”
根本不给谈判的机会,向来被众人捧在神坛的周子涵脸色铁青,他身侧的女子低声问道:“少主,可要属下……”
该女子至少元婴期大圆满,实力在所有人之上,她眼露杀意,像一把可斩断世间一切的杀戮之刃,只待周子涵示意,她便会立刻冲出去,杀个片甲不留。
蓬莱山上有此实力的,宝霜都见过,可没有一个对得上眼前这位美得近乎妖异的女子,周子涵出身极道城,想来该女子应该是城中那十位神秘莫测的护道人之一。
碍于蓬莱山在东洲的势力,宝霜不得不给莫文的冷酷收拾烂摊子。
宝霜拱手示歉:“我代他同你道声歉,但此地毕竟是天道门势力范围,我在此地有其他任务,也无法插手此事。”
天道门虽是温氏一族的下属宗门,但温氏的重心都在东洲天才云集的中部,此地之事,只要他们做好分内之事,温氏一族基本上不会过问。
周子涵垂下眼,朝身侧女子摇了摇头,又对宝霜说道:“这只是一场交易,天道门既不肯与我交易,那帝京府的温氏呢?”
他嗓音极轻,仿佛方才盛怒的人不是他,情绪转变之快,令宝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前的男子,心中重新衡量起小蝶镇阵法的价值。
宝霜淡淡回道:“不敢妄议。”
周子涵没有为难宝霜,一行人离开后,却并没有离开小镇的打算。
在暗处视奸的一双眼睛仿佛都要瞪出来了,一条大黑狗舔了一口那人的脸,那人嫌恶地将大黑狗推开,只见他一瘸一拐地戴上斗篷从暗处走了出来,霎时消失不见。
还在原处的宝霜感应到一股轻微的灵力波动,朝瘸子消失的地方看去,只是未能发现什么。
小石峰。
荀屿的师尊林宴焦急地走来走去,看见远处那张扬的黑蛟,等不及立刻御剑前往。
“掌门师兄,可谈妥了?”
莫文捋了一把胡子,尴尬地笑了两声:“师弟啊,莫急,蓬莱山的就快要松口了。”
范金元吧嗒吧嗒地落泪,抱着林宴的裤腿哭得稀里哗啦,“掌门师尊就是个守财迷……呜呜呜……”
林宴弯腰将可怜巴巴的小孩抱起来,眼神似要剐了莫文,他柔声问道:“怎么了这是?一字不落的说,我给你做主。”
范金元指着莫文,抽抽搭搭地说道:“掌门狮子大张口要一万灵石,走的时候还甩脸子,彻底把人得罪死了。”
被师弟瞪着徒弟指着,莫文挠了挠脑袋,颓颓地站着:“他们肯定会答应的,我虽然不懂阵法,但是我知道连蓬莱山那个老不死的都不知道的东西,肯定值钱,我还觉得要少了呢。”
范金元哭得呼不上来气,一听哭得更凶了:“你根本就不在乎荀师兄的死活,你眼里只有钱!”
林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去我屋里拿糖吃,我同他算账。”
范金元抹了把眼泪鼻涕:“嗯!”
林宴和范金元沆瀣一气,莫文气得吹胡子。
待范金元的小身影远去,林宴腰间佩剑嗡嗡作响,已经蓄势待发了,他正色道:“掌门师兄有几成把握?”
莫文也收起玩笑表情:“八成。”
林宴脸上忧心不减,“荀屿的命牌还亮着,说明他还活着,但不代表就是安全的。那妖怪铁了心要将他藏起来,不知打的什么算盘,不如掌门师兄松松口,早日将阵法修复,以防那妖怪察觉不对跑了。”
莫文宽慰道:“你当我这半个月在干什么?光吊着蓬莱山的小辈,惦记着他那点灵石?”
林宴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问道:“掌门师兄何出此言?”
莫文高深莫测地笑了下:“走吧,去议事堂我同你们说。”
天道门有权威的一共就三个人,小石峰和小金峰的两位峰长和一位掌门,所以议事堂也十分简陋,桌椅板凳积了不少的灰,莫文不甚在意地让他们都坐。
小金峰的峰长苏嫣然是他们的师姐,是个火爆脾气,也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当初就是因为这个脾气才没能当上掌门。
苏嫣然一剑砍了莫文正打算坐下的椅子:“多拖一刻,荀屿师侄便多一分危险,你还坐得住?”
莫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安抚道:“放心,那妖怪我已摸清它的底细,它便是十年前燕国亡国一事的真凶,你们可知道它杀人的手段吗?”
苏嫣然茫然摇头,林宴则脸色煞白:“燕国的国师已入元婴大圆满境界,但现场丝毫打斗痕迹也没有,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失血过多而死……”
苏嫣然睁圆了双目,还未发作,便被莫文按了下来,拿出了一枚绿眼宝石的纳戒:“这是我从那国师身上搜来的,里边记录了他是怎么死的。”
随着莫文将纳戒放到桌上,空中投影出当年被飞狼妖用阵法彻底控制的燕国皇城。
“来玩游戏吧。”
“你和你心爱的百姓只能有一方活着。”
“你怎么选?”
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摇摇欲坠,它的利爪一下又一下地刺进国师的血肉,狰狞笑意随着血色渐浓而愈加癫狂,它将剑柄放在国师的手上,将剑尖指向自己的心脏。
“反抗呀,杀我啊!哈哈哈哈——”
国师血肉模糊,死前最后也没有拔剑,只是乞求道:“我死,放了百姓。”
毫无尊严毫无血性。
在国师咽气后的下一瞬,飞狼妖一脚将他的尸体踢开,笑得恣意,兴奋地红了双眼,吩咐着它的族人:“清理一下,带下一个过来。”
然后它对着下一个人也是笑着说道:“来玩游戏吧。”
直至整座皇城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血坟。
……
看着这一幕幕,他们都难以置信,莫文适时将纳戒收了起来,气氛有些沉重。
莫文打破这难捱的压抑:“这只妖怪善于利用人心,很狡猾,还懂阵法。荀屿应当就是陷入了他的阵法里出不来。”
林宴思考道:“能让荀屿束手就擒的应该只有门内的人,那只要保护好剩下的弟子们,飞狼妖便找不到开始游戏的理由,荀屿就还是安全的。”
莫文点点头,又提出一点异议:“当时金元就在旁边,飞狼妖却并没有将金元抓走,想来,飞狼妖的目标并不是荀屿。”
林宴想不出来:“那会是谁?有谁既与飞狼妖有仇,还将荀屿试作可以为之放弃生命的存在。”
一时四下无言。
这一切终归只是猜测,最后无法自圆其说,三人脸色都不算好。
过了会儿,莫文以掌门的身份与他们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你们对我的处理办法有意见,但是眼光放长远一点,咱们宗门的现况,没有这一万灵石,一年之后的宗门排序能出几个金丹以上?荀屿破境元婴除却机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以外,亦是需要大量天材地宝。”
他看着他们沉默的脸接着道:“咱们宗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只能博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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