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掀开额头上的刘海，看着镜子里的脸，叹了口气，用夹子把刘海夹了上去。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脸。
那是一张白的几乎透明的女人的脸，肤质极好。即使是在青春期，也没有因为激素，长过痘痘。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清汤寡水的脸，但她的的确确是个好人，至少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
高中没毕业，又是黑户，在街上游荡了几个月。还是高中老师看她实在可怜，给林墨在工厂找了份钱少事少的工作
可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被一个beta抢了饭碗，现在只能去一线没日没夜的上班，前几天因为过度疲劳差一点摔进机器里。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林墨不喜欢那个寡言少语的beta，他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情人节，工厂里全是各式信息素相互交缠，他依旧岿然不动，专心吃碗里的东西，就像食堂煮的东西真的能吃一样。
她不喜欢他，就像她不喜欢克洛宁一样。
她闭着眼睛把水龙头关上，现在的水价比以前贵了不少。用毛巾擦了擦脸，镜子里的女人依旧白的透明，需要仔细看才能看出额头上那条细细的伤口。虽说已经是过去了，但林墨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的抚摸那条伤痕。一点一点的抚过去，总会想起克洛宁。
他有一头金色的长发，灿若千阳。一看就是集万千宠爱的家族魔星。
颐指气使的指挥所有人，仿佛所有人生来就比他低一级，随时等着伺候他。总是说着类似于我家如何如何伟大，我是如何如何的高富帅，所以该承担的责任也越多，然后一力包圆了所有的账单。
虽然他和他的家族的确是所谓如何如何伟大。
通常情况下，你如果和他同班，大概背地里也会不停吐槽这是那个品种的装货。
可他一点也不记账，或者说连账单都算不清。
林墨正好没有自尊心，自然首当其冲的当了克洛宁的走狗，每天以老大称呼克洛宁，自此马首是瞻。
靠给克洛宁当走狗，足足攒下100万的小金库。要是再当的久了点，说不定连结婚生女儿都包了，只要你不与他当庭对抗，他也是能给予你相应的关怀。
“我既然是你的老大，有什么事就直接来找我就是。”
可当走狗的，总要去咬敌人的，克洛宁这样骄傲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宿敌。因此林墨也对这个宿敌也是颇为了解，甚至渊源颇深。
同年级的苏子越，是个黑毛，毛发顺滑，腰背挺秀，眼睛的颜色是黑中带着些琥珀色，总是冷着一张脸。篮球场上是前锋；在学校晚会上拉小提琴，掌声如雷；周一的旗下讲话，甚至什么三好学生都有他的身影。
他什么都好，对同学友善，帮助落后落后同学学习，无论你是谁。对老师尊敬，屡屡帮他赢下众多奖项。
什么三好，简直可以成为十佳青年，除了喜欢冷着一张脸，简直完美无缺。
约莫着全校大概有一半Omega和beta暗恋过他，另一半大约早就对可克洛宁芳心暗许。
哪怕当时是克洛宁走狗的林墨也敬佩他，她和几个姐妹们背地里这么讨论过。
“苏同学，将来也许可以去议会，说不定也能当一个监察官。”
擦干手，看着信息栏里那份电子报告，林墨一瞬间就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回忆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不是都说了吗，她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当时连纸质报告都不愿意拿走，医院为什么这么殷勤的把报告送回来？有这心思，多把预约系统改改，为了看医生都跟黄牛斗智斗勇多少回了。
拿号进诊室，就是一股淡淡的香气，作为一个alpha，自然对味道敏感。是一种艰涩又**的湿润，总之这种气味不该出现在医院，这要是儿科医生早就被举报了。抬头看门上的信息牌，宋明瑜，三区。
整个国家分为十五个区域，前六区为普通区域，前三区则是中心区。一般来说，前三区的人是不太可能到十三区工作。
不对，是绝对不可能。除非是天神被贬下凡，不然脑子进水了才会到十三区。
这种天神下凡的既视感总让她想起厂里那个beta。
林墨带着这样的疑惑，敲开了诊室的门，这间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说她走大运了，能够分到宋医生诊治，宋医生不仅医术精深，而且还在不断精进，当主治医师多年，还是一直亲力亲为的做临床实验和写论文。
推开门，最吸引人的竟然是宋明瑜那股气质，不是优雅，而是病气。不用问，就能知道这人必然是久病之人。
因为那股病气，林墨坐下递诊单的时候，才看见他长至腰部的银色长发，低垂着眼看诊单，睫羽浓黑，面无表情，就连呼吸也很轻。如果不是白大褂上的铭牌上写着宋明瑜，还以为是某个病人在cosplay医生。
加班太久了，这么安静的环境简直是在催眠，林墨头一点一点，马上就要一头栽进地板的时候，那股湿润的香气却突然变得浓厚了起来。
艹，林墨脱口而出，头顶的柔软让她在再一次确信，她倒在了宋明瑜的怀里。
好香好软，这是林墨脑子里现在唯一盘旋的四个大字。
该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可是真的很软，林墨脑子都要快停转了，
不是，宋明修看着跟个病美人一样，结果身材这么好的吗？
“你觉得很香吗？”宋明瑜声音里没有带着笑意，仿佛只是医生问病人的简单问题。右手扶着林墨的脑袋，防止她跌下去。
林墨一下子就醒了，宋明瑜指尖的冰凉让她清醒了些，立刻坐直正色道:“我昨晚上夜班，不好意思医生。”这种事你要真说什么香不香的，都会被说性骚扰吧。
宋明瑜瞥了一眼林墨，提笔写下患者个体发育不良 ，林墨立刻拉住他的手，白皙纤长的几根手指被束缚在掌心，带着半月形状的指甲也泛着粉。某人试图挣扎但显然未果。“不过您如果是非要下诊断的话，那我其实是闻见了。”
“只是觉得说出那样的信息素不太好。”林墨这话说出口，宋明瑜灰色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面上竟也能显着些红润，道：“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闻到这股味道的alpha。”
林墨无法从宋明瑜脸上的表情看出是嘲讽，还是单纯的问询，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活了过来。
可接下来的动作，让林墨怀疑这人不是刚活过来，而是刚打了兴奋剂。
“现在什么感觉？”
“你抱着我很温暖。”其实是想逃逃不掉的感觉，这股牛劲儿跟铁打的一样。
“我是医生，不是你的**对象，说实话。”
说不是**的对象，你倒是先放开我啊。她心说要是**的话才不跟这种牛力气的Omega**呢。林墨被拥入怀里，湿润的香气的涌入鼻腔，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往怀里压得更深。
透过带着些微消毒水味的白大褂，林墨甚至能感受到他内里柔软的衬里。莫名其妙的温暖让林墨想起了早逝的母亲，温暖又安全。
宋明瑜低着头，长发擦过林墨的侧脸，“你可以再抱抱我的腰，应该可以闻得更清楚。”
“是不是很困，好好休息一下。”
林墨困得脑子都不太能转了，寻思着该不会是上班上糊涂了，到精神科来了？
原来是在做实验吗?这也太有实验精神了吧。林墨整理好衣服，觉得清醒多了，一旁的宋明瑜在病例上一刻不停的写着。
“不是，那我不成beta了吗？”屠龙者终成龙了，林墨不甘的反驳道。
“这没什么，”宋明瑜说到这里，眼睛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狂热，“ao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靠信息素之间的结合，才能达到最终的完美，本质上还是身体加上部分心灵的绝对契合。”
林墨心说也是，怪不得那些被标记过的Omega一个个跟被精神控制一样。
“可你这个病可不一样，除非你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这标记才会一次成功，不然就是假性标记，要么没几天就消失了，要么压根就没成功。”
说到这儿，宋明瑜的眼睛都亮了，一把抓住林墨的手，连连称赞林墨得病得的好啊，这要是深入研究难道不是医学进步。
林墨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了，应该是该笑吧，爽又爽了，还不用负责任。工厂当班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场，Omega靠着标记或者说是气味找到工厂，转而怒打负心汉的戏码。
“谢谢您了，我还要回工厂上班。”
然后，就赶忙提着包离开是非之地了。虽说林墨没有人类的自尊心久了，但多少还有点alpha的自尊心，毕竟这玩意是刻进DNA的。
邮箱里那份邮件依旧躺在那里，林墨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点下删除键，想想还是暂时先放下了。那位宋医生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终端机码，竟然成功成为了林墨的联系人。
不是因为逃避什么的，而是因为这破终端又卡死了，早知道就接受工厂里另一个关系户的示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连一个软饭都吃不上。
起身到书桌前，又从抽屉里掏出一张信纸，绞尽脑汁的在信纸上涂抹，每次到这个环节上，她都很苦恼。已经离开学校太久了，除了写这封信，实在很少写字了。
用钢笔挠了挠眉心，还是选择打开终端机，梆梆砸了几下，反复开机，这终端终于回复正常了。然后直奔网友的评论区，直接抄走那些土味情话。笔走龙蛇，很快就完成了这次的任务。
林墨自信收件人绝不会花时间在网上，与其苦思冥想些什么著作中的名言，还不如直接搞些土味。
她看了一眼时间，直接把信纸装封好，迅速收拾了自己一顿，拿起自己的工服外套就起身出了门
作为一个正常的alpha怎么能缺勤呢，一天不去，指不定就要被造谣去干见不得人的事了。
邮局职员纳维森，是个omega，自从知道林墨每星期到这里的原因之后，就总是含羞带怯的看着她。现在已经演变成人未到，茶和点心就已经准备好的程度。
林墨捧着那杯茶水，颇有些腼腆的说道:“我知道现在是新时代了，不该说这样的话。”
林墨秉承着世上一切都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信条，跟所有人都有着暧昧的关系。
“但我想将来能跟你这般好的人一起生活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他虽然极力掩饰，但脸上仍旧泛起了红晕，将桌前的糕点推进了些。又抬头看了一眼林墨，微微蹲下身子，从桌下拿出一个红绿相间的袋子。
“我就知道你一个alpha，就算再仔细也会忘记这些，大冬天的连一条围巾都没有。”他不敢抬头，只是把袋子推向了林墨。
林墨刚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体型魁梧的A一直盯着她看，带着经典爸爸看拱走白菜o的黄毛a的怨毒。
这袋子又被推了回去，林墨自己反倒从随身的工具袋里拿出几件小物件，“你不是说你的东西坏了吗？”
三下五除二就把纳维森桌上的小玩意修好了，玩具发出咕咕的声音，显得很欢快。
纳维森用手捂住双唇，眉眼弯弯，很高兴。他没想到，只不过无意间提过的东西，林墨竟然会记得。是不是代表着也在林墨心中有了些位置呢？
林墨知道面前人在想什么，她当然记得这些小事啦，这玩意本来就是她用些小伎俩弄坏的，不然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会修的好东西。
“但我想，这个围巾我是不能收的。”林墨努力营造出为难的神色，“如果你是一个beta，也许我会收下，但如果你是一个omega，我不能收下。”
她的脸上甚至带了些悲伤，情不自禁的抓住了脖颈上的项链，像是做出什么痛苦的决定一样，“而且我也只是一个钢铁厂工人。”咬了咬牙，推开椅子转身就离开了。
纳维森站在柜台内，喊道：“你心中难道只有他吗？我都查过了他从未回过信！”颓然的坐了下来，心口又泛出一丝甜蜜来，林墨要是心里一点都没有他，也不会这么痛苦。
林墨狂奔在路上的时候，心里还在复盘自己表演到底好不好，要不是实在要赶不上上班时间了，估计能表演的更好了。
应该还不错吧，毕竟那个健壮的a看她的眼神都温和下来了。颇有些，你小子竟然不收我宝贝儿子费心织的围巾的埋怨，又有些你小子竟然没有收围巾的欣赏之意。
这年头，这种深情alpha的人设实在是太受欢迎了。为着过去的人守身如玉，谦和有礼，甚至还尊重omega，还时不时说些性别意识问题。总能让一些omega心弦一动。
这种方法，百试百灵。
跑过了广场，巨幅的广告牌正在被拆下，这里原先是一个当红歌手。棕色发，笑得青春肆意，左耳上带着四个耳钉，穿着黑色衬衫，解开三四粒扣子，露出曲线美好的腹股沟。这要是个omega她还能夸夸呢，一个alpha整天这样摆弄自己，林墨每次经过这条街，就心里反胃。
这副广告牌挂了几乎半年，这会儿竟然要卸下来了。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墨酸的不行，还以为这哥们能坚持的久点呢。
“烦死了，一大早就把我们叫起来，说什么要迎接检查。”
“到底会有谁到这破地方检查，不会是上面又有谁要业绩了吧。”
跑过去的时候，这两句话撞进林墨的耳朵里。林墨觉着今天的麻烦事又要增加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上面的人来视察，除了会让食堂里的饭菜好吃一天之外，毫无用处。大哥，好歹也搞个微服私访，你搞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手机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一条信息跳出来。
“你还不来是吗？我告诉你要是还不来，就永远别来了，等着被开除吧！”林墨看着信息，觉出后背冒冷汗，怎么什么人都要威胁她。
再不快点，就要赶不上场了。
却在那条近路上，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你要是过来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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