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诡物只为死亡存在？

不知在无知无觉里过了多久，细小轻盈的粒子像是开创纪元那般从黑暗里冒生出来，舒蓬起微弱的萤光，却又在下一刻像被什么打湿一般迅速隐没回去。

第一场挣扎就这么落下，好在事有后继，发光粒子不断闪现，在经过无法估判时长的努力后，粒子的数量达到一个不能靠数轻易获取的数目，它们的第一批聚集着组成了月亮，而后随着月光往下铺洒，组成了半透细长平台，又组成了一个个有手有脚的形体站在其上，这些形体或聚集或走动，似在为什么规划各自行动。

粒子的衍形还在继续往下铺延，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光球被组成，在空中飘荡飞行，隐约能见到里边藏着什么，只是不甚清晰。

再往下，无数交织缠绕的茎叶在摇晃，捧着花朵脑袋往上试探，竟拟态出迫切的情绪。忽然有什么细小的物件从平台上落下，打到中间一黄色的光球，光球外壳迅速散去，露出里边同有四肢却多一对翅膀的形体。

那形体在被打中后迅速下落，不过须臾，虎视眈眈的花朵猛地上升，张开原本紧实的花苞，猛地将下落的形体裹住，愉快地鼓囊起来，没抢到“食物”的花朵晃动得越发大幅，围绕着夺食的胜者扭着茎好一会儿，又缩回原位，继续翘首以盼，而那朵作为胜利者的花儿像是吃饱喝足要伸懒腰那般慢下速来张开花瓣舒展，在撒下几滴不明液体慢慢拢回“手臂”后，缩到其他花儿之下。

这是……一个立体奇异的空间模型？

模型一点点完整，思感缓慢地从模糊到清晰，像是要让人裂开的头疼也随之而来，分走凝起模型的力气，令粒子们分散成朦影。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感减弱，朦影眼看就要变得仔细。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激烈动荡将朦影彻底打散，失重感唤回洛玉的肢体感官，他猛地睁开眼。

浮动的光球斜下移动，月亮也不断下沉——是他在下坠！

类叶形物体拍到背上感官微凉却柔软，在适应之后不再贴背，而是挥来凉风。眼前的景象稳定下来，洛玉正要彻底稳住身形，忽然从旁出现一股力气努力将他扯上去。

“你没事吧？”

洛玉看过去，见到一个长着翅膀的姑娘正冲他微笑，她尖耳长发面容精致，亚麻色的卷发轻蓬在两侧，看着极好相与。

这比模型里能看见的更加具体。

“我没事。”洛玉摇摇头，环顾周遭和粒子模型一模一样的环境，“请问这里是哪儿？”

“新来的？”姑娘扇动晶莹剔透的翅膀，声音好听得像是在唱歌，“我叫终安，你肯定没赶上规则解说吧，我给你讲讲，我们边飞边说，稍微拉开点距离，别被人类发现我们的保护罩下不空。”

她指了指头顶，洛玉抬头，隐约能看到的最上边又成双的椭圆点点在通过不断消失浮现的方式改变位置，那是人类在走动，是他闭眼时看到的模型顶端部分的真实呈现。

薄薄的平台透明，一眼望过去能看见几十双椭圆点点在聚集，似乎要一起讨论些什么。

“行了，我知道各位都是老手，总掩着藏着何时能通关，有什么能力都说说吧。”

“啧，老头，白嫖能说得这么轻巧，哄娃呢！”

“看来二位是有手段的，老头我也是为了众人，不如你们牺牲一下。”

“你！”

平台之上，聚集人的老头开始做局发力，而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个黑衣青年微微垂眸，视线穿过平台，若有似无地划过众光球下有片刻异常停留的两个光球，没有声张。

“别看了，有的人类对注视敏感，你看久了也会被发现。”终安的声音拉回来洛玉，随后她给洛玉说起规则解说。

“这个诡本每次进一百个玩家，规则大概是，每个玩家有一次往下丢东西的机会，砸中精灵并使精灵掉入花丛成为花肥，可以获得一个道具奖励，如果按人类时数十分钟内只砸中没有精灵的空罩子或没导致精灵掉落，则会导致食人花饥饿躁动，同时玩家站着的平台会随机裂洞，运气不好的玩家会直接掉下来，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飘荡，等着被砸。”

洛玉听得认真，听完却有些迟疑……他好像不太能理解。

“这个规则好像不是给我们的？”

“本就不是给我们的，诡本为玩家服务，我们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洛玉终于确认自己的不理解从何而来，他皱起眉，道出自己的困惑，“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命运的裁决？”

终安忽而回头看他，半垂眼眸下俯的的视角让她的表情逆光，显得隐晦又复杂，似困惑、质疑，又好像有些无法掩盖的担忧。

他好像问了一个很无知的问题，令她发起了愁。

洛玉思索，难道生死不被掌控是件很正常的事？

终安虽然没说话，神色却不见责备，她甚至没有沉默多久，便用与刚才同样温和的语气告诉洛玉：“你的总结很犀利，事实上确实如此，诡物只为死亡存在，这就是诡物的全部价值。”

“诡物？”刚刚不还在说精灵吗？

“你连诡物都不知道？”终安微微提高了音调，情绪就像突破了刻意藏匿的封锁线，全都揉杂在她脸上，变得心事重重，“我预料你可能没有诡物的常识，却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

她未脱口的形容不知是无法形成还是难以出口，拢着她明显暴露的烦忧，就好像现实太超出她的预估，她无法冷静却又强行思考，去琢磨是否要按原有的什么计划进行，于是破了原有稳定的表象。

还没怎么思考，思维就成了型，洛玉被自己自然形成的解读弄得一愣，他看向陷入思考的终安，原本让别停的人却先一步停下，一些细节正侧面印证他的猜测。

“我确实无知，但还没到让人失望的地步。”洛玉将思绪散开的精灵唤回来，“你应该没把我当诡物。”

终安惊了，“你怎么发现的？”

“你说我可能没有诡物的常识，这并不像从把我当诡物的角度说的。”洛玉边说话边缓慢前飞，“人类正看着，我们飞着说。”

好在光球很多，他们短暂的停留并没有被发现。

被洛玉拆穿，终安的态度瞬间变得有些畏缩，“我也是迫不得已。”

再多的话却像是说不出口，没了下文。

洛玉忽然想起她方才藏不住的担忧，原来不是在担心他的存活，而是怕他的无知无法帮她达成某种目的。

想通了这点，洛玉平和地摇摇头，“不必道歉，你没有犯错。”

他没有因为被算计而生出什么情绪，反而主动解释，“我忽然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多亏你主动和我说话，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要不你给我说说你的目的，看看我是否能帮到你。”

或许是他的态度让终安明白他没生气，终安重新松弛下来。

“诡本里除了玩家外的一切生物其实都是诡物，只不过同一诡本不同形态的诡物会根据诡主构建时赋予的名词做划分，诡主是最厉害的诡物，在这个本里我们是精灵，底下的是食人花。”

诡本会随着一批批玩家的到来不断刷新，这种刷新对诡物来说非常残酷，不是人类所以为的，本内所有物质都重归原位，而是随着玩家通关诡本，诡本里的一切诡物都会被迫死亡分解，然后像新世界诞生那样重新一点点凝聚成型，所以往往一个诡本的重开间隔都会很漫长，终安第一次体会时差点以为诡本只是一次性消耗品。

终安是个特殊的诡物，她记忆的起点在食人花体内，那次她和一个人类一起被同一朵食人花吞食，在食人花花茎里混合在一起，诡物不同于人类，不会因为身体的变形而失去意识，而那一次恰恰好，人类身上不同于诡物的法则阴差阳错地和她揉在了一起，从此她听得懂人类的语言，有了思考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是个诡物，只要她还在这个诡本里，她会见识到属于诡物难以更改的残酷轮回。

洛玉立刻联想到她之前说过的话。

“诡物只为死亡存在？”

终安点头，随着回忆展开，她像是被拉入某种近乎魔怔的绝望。

“第一次清醒体会诡本重置的时候，只感觉像是灵魂被不断碾碎那样，只有疼，一开始以为时间漫长是疼痛感将时间变慢，后来疼久了甚至能一边清醒一边疼痛后才知道，那真的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而结束漫长的，是诡本的重新开启，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喘息，却也对那种疼痛感到恐惧，几乎是本能的，哪怕经历过，再次重置时也像第一次感受疼痛一样，曾经的适应完全留不下来。”

“在反复了几次后，我终于发现，人类的意识在死亡后其实是留不下来的，构建人类意识的法则会随着死亡消散，而我能一直存在意识，是因为我将属于人类的法则延续下来，这份法则太完整，在诡本判定‘还活着’后会被诡本重置避开，而我因为惜命每次都躲得好好的，自有意识起没有被食人花吞噬过，每次都撑到了重置。”

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