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礼部的人么?咳咳,是不是要到时辰了? “那嗓音极为好听温润,宛如玉珠落于玉盘,仅是这一句话,却也夹杂着些许咳嗽声。
嗓音的主人似乎身体不太好,说了一句话不久又轻轻的喘了会气,眼下贴身侍女正在小心翼翼的为他整理着需要佩戴的方形的护心镜,纷(一种饰物),金缕制成的鞶囊。(1)
太子妃亲自为他戴上今日要用的三道梁远游冠,由博山装饰,乃是以金质铸就,其上附着九只蝉形饰物,每一只蝉形饰物皆镶嵌着圆润的珍珠与翠绿的翡翠,交相辉映。黑色介帻,而帽带则是翠色的缨带,更有那犀牛角制成的簪导,精致而华贵,似是将无尽的尊贵与权势都凝在这冠中。(1)
内侍听到问询忙到殿中回禀到:“太子殿下,是礼部的录事,说来找郑詹事,说是有远客来寻他,找到礼部来了。”
在一旁站着等候的太子詹事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一遍又一遍的来,这下太子定要询问了。
郑詹事偷偷背着太子做了太多事,这礼部找来,他想了想,准没好事,本想着自己找个理由早些去找他们,没想到一而再的来催,他怕太子有意深究,他若胡说,太子派人同他一起前往就毁了。
侍女拿着铜镜举的极高,太子轻轻拨开了太子妃裴氏的手,示意自己亲自调整冠帽位置。
余光看了一眼看起来就很焦虑的郑詹事,说道:
“既是来找你的,你若有事就先去看看吧。有常少詹事(3)在,不妨事的。”
詹事掌太子府中的大小事务,包括但不限于,东宫官员任免,与太子讨论国策,商讨政治推行,太子的教育(找大儒或者举荐学者来教),行止,礼仪,祭祀,东宫的人员调配,侍从,宦官,宫女的管理,东宫上下的财政,甚至修缮,饮食都要负责。
每日辛苦,事情多而杂,东宫与自己在其辅助管理下从未出过什么问题,郑詹事为自己劳心劳力,他也愿意体贴。
有官员来找他而非自己也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大事。
郑詹事听到,躬身拜过天子说道:
“臣谢过太子殿下,那容我先告退,大典在即,我去去就会,我等下会再嘱咐下常少詹事,仔细些,莫要出了差错,误了太子。”
”去吧。“ 太子挥了挥手,转头帮这太子妃调这簪钗位置,一脸神情温柔。
太子温和谦逊,从不仗着自己为东宫太子就随意使用权柄欺压旁人,郑詹事自来东宫做官以来,他累任升迁直到詹事一职其间,中间也做过其他官职,不论他是否为东宫谋划任职,十余载一如往常,太子态度从未变过,任谁都会对其忠心耿耿。
门外的礼部录事安静的等着,要不是有东宫内侍盯着且瞪他,他也想再殿外踱步来回好消散下这无处发泄的紧张情绪。可这是东宫,他可不敢造次,只好再这殿外守候等待那刚刚传信进了殿中好久也没出来回信的内侍。
郑詹事吩咐完常少詹事等下要准备去往含元殿的东宫一切事宜后,又嘱托了内侍好生照料太子与太子妃,这才悠悠走出。
期盼许久的面孔终于出现,礼部录事的脸上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匆忙上前,两人并行快步走着,朝着礼部的官署前去。
出了东宫的大门,太子詹事郑氏才幽幽开口,似乎很是不满,口气也带了怒意
“怎么回事,匆匆忙忙的又来,接连三次,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本想训斥,可想着礼部的卢郎中也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若无大事也不会三番四次的来人喊他,他猜想,别不是出了和太子有关的,那可就糟了。
礼部录事: “是天大的事,官署那边都忙疯,卢郎中让我一定把您请来。
“礼单数不对,门下的中丞来驳回了。”
“什么礼单不对,哪个中丞说清楚,中丞怎么会做这个事。”官职里有中丞的职位多了去了,哪司那部也没说,这人怎么话都说不明白。
郑詹事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这位又焦急,又慌张的录事勒令让他把话说的更清楚些
“你说仔细些。”
礼部录事紧张,他头一次和东宫詹事回话,前言不搭后语,眼下已经强克制着紧张了,听出不满,又听要仔细些说,又慌慌张张张的把事情的全过程讲了遍:“是朝贡的礼单出了问题。”
“ 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仗院中,卢郎中不知道发什么疯,差点和户部的一个市丞吵起来,然后上官御正的一个手下,正好带着御正的命令来了,当时赵内侍也在。”
“ 就是本来御正让那女官来核各部的事情都妥善了没有,怕朝会上出问题,那女官来说的时候,好巧不巧碰上了卢郎中对着那市丞发怒,那被针对的那位两市的市丞又是这女官的阿耶,本来是他们小吵架也没什么,他们是连襟的关系当然这是我自己听说的,当时在场已经有人想着拉开他们的,结果裴中丞这时候出头了,就是门下的裴中丞,也是裴给事郎为这女官出头,就拿出了驳回礼单的文书,现在勒令我们马上改。”
郑詹事听的脑仁突突的疼,好不容易才在这乱七八糟的情况中,挑了自己有用的消息,他说的纷纷杂杂,不过好在自己也整理清楚了。郑詹事被催的走得急 ,年纪上来了想训斥人也没有力气,好在离了礼部官署不算远,不然他就要骂人了。
总结就是礼部的贡品单子数量不对,这事他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使者里面有人告密,还是他们自己人里面出了叛徒,总知就是门下的裴给事郎给驳斥回来了,眼下卢郎中现在已经带着人会官署在补了。
“怎么这个时候驳回,算了,你也说不清楚。”
郑詹事无奈摇摇头,怎么挑了个这么个人来找他,好在礼部的官署就在眼前了,他还是亲自问问卢郎中算了。
礼部卢郎中可没了之前那种气定神闲的样子,焦躁皱眉,整个官署气压低的厉害,他频频出官署门口伸头探望,可把人给盼来了。
“你可算来了。”
“你们各自都去忙吧。” 大朝会时辰快到了,他们其他的人也要去忙相应的工作,卢郎中看见太子詹事到了,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也就不在留着礼部的人在官署了,毕竟说话不方便。
卢郎中遣退了礼部官署里的人,偌大的官署里只剩下他们二人,门口自然有亲近的人站岗把守。
“那录事在路上都和你说了吧,那礼单被驳回了,说是数目不对,我怕他们朝会结束查验起来,东西我让人混了些假的进去,单子数量反正尽可能的补上了。”
”可若这之后要查起来,你们也尽快补回来,我只能帮着托一会。“
郑詹事早就把东西换作了金子,哪里还补的回去。
如今出事,郑詹事也有火气没出发,只能抓着卢郎中和人吵架为起因抱怨道
“崔侍中此事知道么?”
“你怎么就和上官御正的人吵了起来。”
卢郎中心中暗暗不悦,其他人可知道马上要大朝会,还不会这时候问他们拿贡品,也就太子詹事要了,说是东宫要用,所以这次才礼单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可他只敢在心里说,面上还是要和他们沆瀣一气,他想了想,决定把矛头引导到为佳人出头的裴松风身上。
“你说会不会是皇后圣人的手笔,故意找东宫的错?”
“这裴中丞再爱美色上头,也不会真为了佳人出头敢来触这东宫的霉头。”
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事情,门下的崔侍中往年也没少私拿,裴松风在门下省日子也不短了,这些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若想找礼部的麻烦,他一两圣身边的近臣,侍臣,还有亲缘关系的,怎么也不会故意在大朝会之前才突然发难。
“你是不是思虑的太多了,皇后圣人怎么会让裴中丞来做这也的事,更何况那裴。。。还是朝会结束在仔细商讨下。” 郑詹事并没有否定,也不肯定,毕竟太子如今还不是很信任这位卢郎中,好多事情不能同他讲,就比如这裴松风的事情,等什么时候萧家和这卢家真的结了姻亲之后,再来告诉他。
郑詹事很不满卢,萧两家的效率,之前没成能理解,那娘子的年岁不到,可这及笄的年岁都到了,这婚事还没谈妥,一个娘子的婚姻而已,两家说定过了六礼不就成了。何至于这么复杂。
要不是烧府这件事闹的太大,他都怀疑这卢郎中心里别有心思,并不想让他这甥女嫁给这萧家呢。
时辰不早,两人决定好朝会之后再聊,便离开官署向朝着仗院走去。
郑詹事突然想到,这卢郎中怎么还会与人发生口角,他一像沉稳持重的,那来传话的录事说不清楚,郑詹事与卢郎中两人行走再宫里,来往有其他同僚经过,也不好说其他更为私隐的话题。
“对了,你在仗院怎么就和人吵起来了?”
还是和上官御正身边传话的女官,御正可算是女舍人(4),两圣身边都是大红人,她身边的女官,就算是个宫女也要客客气气的,哪里还能在朝会之前争吵。
卢郎中: “郑詹事刚才在官署不信的,不知听了我现在说的,可还能保持原有的想法,你可知那宫殿之上来传话的女官是谁么?
“正是我那外甥女,李玄净。”
1皇太子之服六:.远游冠者,谒庙、还宫、元日朔日入朝、释奠之服也。以具服,远游冠三梁,加金博山,附蝉九首,施珠翠,黑介帻,发缨翠緌,犀簪导,绛纱袍,红裳,白纱中单,黑领、褾、襈、裾,白裙、襦,白假带,方心曲领,绛纱蔽膝,白袜,黑舄。朔日入朝,通服绔褶。
公服者,五日常朝、元日冬至受朝之服也。远游冠,绛纱单衣,白裙、襦,革带金钩褵,假带,瑜玉只佩,方心,纷,金缕鞶囊,纯长六尺四寸,广二寸四分,色如大绶。
(太子元日大朝圣的装扮,太子上朝则是另外的服装,还有祭祀礼仪也有另外的之后写会备注的)
3常少詹事,官职名不重要(东宫詹事府的副官) ,大家就记住是东宫管事的老大和老二就行,老大是詹事,老二是少詹事。。
4女舍人: 这里要插播一下,为啥李玄净让她去传话就能传,连个正经的旨意都没有。
这里要说一下,唐是职事官和使职官之分。
使职在唐朝是个非常常见的现象,经常本来的官职有人担着,可是实际工作者可能是另一个人,比如上官婉儿实际在武则天和李治时期所干的活几乎就是中书令,中书舍人的活。这里在插播一句,唐是双轨制,所以本职的那个工作人员和领了实际工作的工作人员本身反而没有敌对或者针对的情况。
中书省近西掖,但是皇帝身边会有很多词臣帮他起草诏书,并不是非要中书舍人来。这里分南衙 和 北区 有些职事官 和皇帝关系没有那么近 (这里还涉及了一些词臣:例如弘文馆 学士, 还有翰林学士 因为不隶属于三省六部 皇帝反而是他们的直接长官 这些人常年在北门直接进入。
(弘文学士哦,不是弘文学生,是指在外做官可能很多年,历经好几拨升迁之后,四十几岁可能才能封一个, 有名的是上官仪,很年轻30多就被特招封了弘文学士。)(也可以强行理解,某某大学名誉校长之类的)
上官婉儿实际做的就是女舍人,专掌制命就是中书舍人干的活,这里就是使职而不是职事官,实际的中书舍人这个官职是有另外的人担当的。
这里还有个有意思的小故事就是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 去了南衙朝堂上碰到了当时的某个宰相,苏宰相觉得他没礼貌给了他十个大耳光,然后他哭唧唧去找武则天告状。武则天和他说以后别从南门走, 走北门。这里就是涉及到了南北部干涉不干预的态度。
再来说一下 ,为什么李玄净一个位卑的女官能做这么多事,很明显她设定里是使职,而且算是皇后身边的近臣。
有关近臣也要解释一下。
侍臣和近臣 :比如我们说唐代有个八品官职叫做左拾遗 李中也好杜甫也好都写过类似的诗歌,反正就我每天早晨起来进宫吃着皇帝赐给我的饭我真牛逼啊,这些诗都是在他们做了更大的官五品上之后写的回忆当年自己多么风光的。
左拾遗这个官品只有八品,可是这算是天子近臣。,这里也牵扯南衙 和 北区,他们出入大明宫都是直接从北边出入的,接触皇帝皇后的时间更久,关系也更亲近。
下一篇会写那个赵沐娘子对于那个天象所谓的卦象的解释,另外会在作话里写一下唐朝官职之间的鄙视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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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大朝会前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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