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净乘着牛车进宫，由守门的内侍核对了龟符，她没寻到那帮了自己的金吾卫，问了还算面熟的小内侍，只告诉她，这几日张将军休沐，明日才回来。
大明宫在冬日里宛如一座冰雪中的巨兽，飞檐斗拱之上堆积着皑皑白雪。朱红色的廊柱被白雪映衬得格外鲜艳，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轻触着那些精美的雕刻，给庄重的石兽和瑞鸟都披上了一层白霜。
宫女们身着厚重的青色棉衣，在宫殿的廊道间小心翼翼地行走。她们手中捧着暖炉，炉中的炭火散发着微弱的热量，袅袅青烟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升腾。偶尔有内侍匆匆走过，留下一串串脚印在雪地上。
虽说大路都被洒扫的宫人清理干净。李玄净还是收着小心，跟着那些已经存在的脚印，踩踏在湿水一般的地面上，初雪之后的雪花，滑的很，她可不想磕在这名贵的青玉石阶，给自己再填点伤。
太极宫内的掖庭宫，大致分三个区域，中部为宫女居住区及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入宫劳动之处，也就是上官婉儿曾经住过的地方，北部为太仓所在地。
西南部的内侍省才是今日李玄净的第一目的地。
她怀中抱着的小箱奁，走的异常小心，外表看着平平无奇箱奁，却被她捧在怀里，快要跌倒，都没有松手过。
与太极宫的华丽极为不同，内侍们居住的地方，没有飞檐斗拱，房屋就是些普通的青瓦，墙壁用土坯或者简单的砖石砌成。
一排排较为紧凑的房屋，一眼望去，都没有什么区别。
好在李玄净要寻得的赵内侍有了品阶，得了一间相对独立、宽敞一些的屋子。
“咱家出去一趟，不好叫小娘子来这腌臜住处的。”
赵内侍的屋子中，有捏腿的，有锤肩膀的，应该都是他的徒弟。
李玄净看赵内侍来见了自己，笑的谄媚，捧着箱奁就迎了上去，没有兜兜转转，直接把那箱子给了赵内侍。
两人由赵内侍寻了一间无人的房子，李玄净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内侍把住这的宫女都赶走了，才带了她进去。
“这些是谢礼，上次朝会多谢您帮我说话。”
赵内侍开了箱奁，里面的东西却惊掉了他的眼睛。
连忙把箱子推了回去。
“咱家可不敢拿着公主赏赐的，你这不是害咱家么。” 但是手却没有松过那箱子，心里痒的很，全因箱中的东西。
李玄净轻敲了敲箱子，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道；
“当然不是都赠您。” 李玄净趁着赵内侍还没变脸色，继续解释道
“这宫市您比我熟，这些东西劳烦您帮我换出去，这能换到什么都归您自己，不过希望能舍出来一些文房四宝或是旁的值钱的小物件，我有些用处。
赵内侍来了兴趣，这箱子里可都是宝贝，蹙金绣，织金锦，缂丝，和缭绫，每一样都是名贵不凡的。
“娘子怎么不自己留着，可别说那些谢我的话，咱家可不信，娘子说了实话，我心里也好有个底，这收不收，也有个自己的打算。”
赵内侍宫里的有资历的内侍了，李玄净弯弯绕绕的估计也逃不出他的算计，还不如直接说个实话。
“这您知道，这些东西的确名贵，可用着不趁手，我这赠出去，您还认识我，您都害怕，那些贵人娘子们一定以为我有大事求他们，那不吓坏了，所以想换点能做年礼的。"
毕竟她也算惹出了些风波，这风波怎么平息她也不敢只靠着御正的保证，她也要自己主动做些什么了。
“再一则，您帮过我，我本就该谢，这也一时半会没有别的更值钱的物件赠您，这布帛可以换钱，换牲畜，互赠，宫里面贵人们赏赐些贵的东西也正常，仔细想想，您拿去用也趁手。
偶尔换出去一件之类的，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关系网，这也是李玄净从卢郎中那事中，感受到的。
“而且我也有另一件事求您，这消息对我重要，当然赵内侍您也绝对打探的到。”
李玄净装着不让自己吃亏，这样赵内侍收了这些东西，压力也没有那么大，有了李玄净的保证，心里也稳妥。
李玄净他们二人坐在这略显逼仄的小屋子中，赵内侍听了，观察了神色，判断了语气，不像是假话，安安静静的想了一个眨眼的功夫，看了看被李玄净又推到自己面前的箱奁，又看了看李娘子，算计着值不值得。
他是没有根的人了，这精神上，□□上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每日在这宫中如履薄冰的，这些东西能让他和他那些徒弟，潇洒好长一段时间呢。
还可以让李娘子换了旁的，邮驿回自己的家乡。
“李娘子可想探听什么消息？”
钱帛动人心，赵内侍自然把持不住。
宫中要用的地方多了，单靠那点月俸哪里够。
他们这些内侍，今日谁犯点错，明日出点事的，这些钱帛是能保命的。
“礼部的卢郎中今日进宫了没？”
李玄净去不到南门那边，那边都是郎君门议事办公的地方，她没有诏令或者指示，很难往那边跑，一般情况下，御正在哪，她在哪。
李玄净又问了第二个问题，“第二就是，圣上和皇后最近有没有发愁的事情。”
赵内侍早就按捺不住，开了那箱奁，仔细摸着那些布帛，他都觉的这李司籍傻，这些东西居然就这么赠了换了。
“你是司籍，不更清楚两圣最近发什么愁么？
“不过卢郎中的这件事是好说。”
的确是他能打听到到的，赵内侍起身，去了屋外，招呼了他一个守在门口的徒弟，交代了几句，那小内侍匆匆忙忙的就跑了。
“放心，找了个机灵的。”
“你说的这第二件事嘛，咱家让他去打听了，李司籍等着消息就行，这第一件事嘛。”
这让赵内侍犯了难，他要想个旁人不知的，还能李娘子能做到的，又要能说的。
“圣上一直都被头风困扰，这有能耐的医工之类的到时可以帮忙寻着。”
“这皇后圣人。。。皇后圣人。。”
赵内侍想了一件，还正好能趁着如今这个光景说进去，特意凑近了李娘子的耳边，说的小声。
“咱家倒是偶然知道一些事，这事对我没用，也猜不出来是什么，不过，娘子可能有兴趣。”
赵内侍说的神神秘秘的，勾引的李玄净好奇的很，连忙俯下身子，凑了跟前。
“前两日皇后发了脾气，声音大的殿外都能听见。”
“御正差我去那殿里送个东西，那情景真是吓死人了。”
赵内侍这么个经历风雨的老内侍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他拍这胸口，像是想起了那日的场景，“咱家当时都怕进去出不来，真就来去匆匆的放下，屁滚尿流的溜出去。”
就怕出去晚了，连着罪责骂到他头上。
“当时隔着殿门，都能听见那骂人声，吏部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有个地方的人一直选不出来，像是已经有个月余了，皇后因为这个事一直心情不好。”
御正今日不在，那些个朝臣今日去了那宣政殿商讨，若还是这件事估摸怕是要触霉头了。
李玄净细细听着，应该是个顶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不过这么没头没尾的她也猜不出来，只能先记下了。
赵内侍像是突然又想起一件，还和李玄净能有那么一点关系的事
“嗯，还有一件，宫中如今粮食紧缺，京兆尹已上书过好多次了，这咱家打听到的，偷偷告诉你，皇后圣人让内官去宫外的学馆传了好几次旨意，公主也推举了好些个学子，说是让他们想办法，还让他们参与修书什么的，里面有劝农桑这一项，还听说服徭役的事情要改，这事和李司籍你倒还有点关系。
“这事也是吵了好久的架，皇后本来是想让御正主持的，说是找些有文采的娘子辅助帮忙，那些学子和朝臣反对，大喊着怎么能让娘子参与修书，他们懂什么，
四书五经都没读过的人，你让他们来编撰？？
她们懂什么农桑啊，也是闹得好大一场光景，皇后气的够呛，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事李玄净倒是略有耳闻，倒不是编撰农书的事情，而是缺粮，长安位于关中平原，土地相对狭小，耕地有限。尽管关中平原在丰收年份也难以维持帝都的粮食需求，自古关中运粮就是麻烦事，通过漕运供应到长安。但黄河危险，多风波覆溺之患，船只在经过此处时极易触礁倾覆。
所以即便有人力，逐段疏浚由江淮到长安的河道，也打造了更大的船只，在扬州、汴口、河阴、渭口等河道的交界处设仓贮粮，以备转运。
可若发生水旱灾害时，粮食短缺问题还是严峻。
农桑一事上，自己真的不懂，她的家人或许知道，毕竟管城县也是因为农桑极好，户数人多，才让吏部的考功郎年年找不出错来。
“师父，师父，问到了。”
那替李玄净打探卢郎中是否进宫的小内侍跑这回来的，寒冷的天，却是绯红一张脸，进了屋内，更是哈出一段白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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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计划（2）农桑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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