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占地面积比较广,却只有独栋,没有平常寺庙四合院式的布局,门口横着两排转经筒,一个穿着灰黄色衣服高帮白浆鞋的僧人站在边上闭着眼睛,那经筒就保持转动。
经筒是乳白色的,质感独特,也不知道是人的哪块骨头制成的。
“我去……神通!这些僧人原来也不是吃白饭的,有两把刷子。”大胡子男人并没有注意到材质异样,举起相机,摁下快门。“咔嚓”的声音很小,今日的寺庙很嘈杂,这点声音微不足道,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色彩鲜明的经幡迎风猎猎,寺院里的僧法向来穿鲜亮的黄色和红色,作为跟着师父的半个玄门中人他也算略知一二,然而此时来来往往都是穿着脏色衣服的人。
远处一个穿着一样灰蒙蒙的胖男人径直朝他们过来,白羡之立刻认出他昨晚马棚里那个较胖的马夫形象的人,顿时紧张到每一根神经都绷紧。
他向后退一步,后背的蝴蝶骨率先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莫慌,是接头人。”后上方男人绵厚温润的嗓音十分立体地飘进他的耳朵。白羡之眼色暗了下来,此时只有自己才知道他们的处境有多危险,不处处留意着随时都会触犯禁忌而死。
因此,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似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原罪。
身后响起好听而欠揍的笑声,白羡之的拳头再次因为紧接其后的咳嗽声而松开了。
那男人很着急的样子,胖墩墩的身材在人群中乱传,脖子上的金链子左右晃动,几乎都要晃出虚影,三步并作两步往大胡子男人身边一掷,一手摁下了他的摄像机。“别拿在明面上,这帮秃驴觉得晦气东西摄魂!”
不理会男人的不满,他从衣领里摸出六个大小一样的白色纸包,上面有血红的印子,里面似乎包有一些东西,在他分发给六人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响声。
接过这包东西,白羡之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心里就像被百足的虫子爬过一样难受。他隐忍着把这东西珍重放好,并双手合十给那男人行了一个当地的礼节。那男人逃也似的离开了,似乎不愿在此地多做停留。
“沙沙”
“什么玩意儿!”
白羡之皱着眉头朝这多事的大胡子男人看去,只见对方的纸包已经散开躺在地上,里面的砂粉状物也随意地倒在地上,是灰黑的淡黄色。白羡之这才发现包裹着粉末的白纸上根本不是什么红色墨点子,那分明就是一张符纸,他虽然半吊子但还是能看出这张符纸上笔触的颠倒错乱。
白羡之精巧的眉头微颦,看向师无忌,他们这一行中的“道士”本尊盯着那张符纸,却只是笑而不语,并非视而不见,只是淡漠。
几乎是立刻,他感觉到了周围针扎似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过来,聚焦在他们的身上。
不,是这摊粉末上。
周围的空气凝滞了一瞬间,他听到四周人喉间吞咽的声音,是干吞,只有口水。
白羡之抬头,看到那些虔诚无比的人灰暗露骨的眼光,明晃晃的视线几乎要黏在上面,仿佛他们已是茧中之物。
白羡之闭上他的右眼,左眼所见的景象一下子就变化了,天和风都是带着黑色雾气的,漂亮的佛寺和经塔由抽动着蠕动着的肉块组成,粉色和血色不断变化。脚下坚实的土地也不再可靠,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
这副本竟是个活物!
上面有很多圆球,圆圆的水渍渍的,从漫无目的地乱转着。这东西叫做“眼”,就是命运天道监视他们这些副本中人的途径,地府用这来判定他们这些摆渡人的赏罚工钱,而在副本里被用来让那些东西知道有人犯了错,得到了许可,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虐.杀。白羡之略微镇定了一下,眼睛直接扫过。
「BDR系统温馨提示您:宿主san值持续下降中。
现san值:95」
而那大胡子男人被从四面八方来的发着光的暗红色丝线包围了起来。那东西是“死线”,一种发着光的虫子,会提前围到将死之人身边,好让这灵魂一“死”便可即刻蚕食。
这是新员工培训时就教给他的“祛魅”的法子,闭上尘世的右眼就可以看得到被藏起来的命运天道。尽管已经有了心里预设,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他生理不适。
赤大考核官点点头,颇为赞赏:“这新人素质不错,没吐。”便在纸上心里素质一栏打了一个大大的99分。
此刻那个男人怕是要神魂具散了。
白羡之又重新睁开右眼,这是他第一次应付这些东西,在摸清敌人底细之前不敢贸然,怕是救不得了。他蜜色的眼瞳在那男人身上一扫而过,带了一丝怜悯。
“装神弄鬼的鳖孙。”大胡子男人的气焰也消了大半,在宁静得异样的环境中只能小声咕哝。他的腿有些发颤,颤抖着急忙蹲下来把这些粉末和地上的灰尘不管三七二十一拢进拆开的符纸中,然后胡乱一折,揣进兜里。
众人凭借这包小粉末进去了,白羡之断后。他看着那大胡子男人在门口时检查通行信物的僧人面色一变,手上的串珠举起,拨动了一下,念了一句他看不懂唇形的佛。
外面的视线依然如同丝线般黏附在那男人身上,直到他进了屋子才一根根断开。白羡之松了一口气,莫非这寺庙就是副本里的安全屋?
「玩家推测错误,安全屋测评未通过。」
白羡之神色暗了暗,不过也合理,副本任务一般三到四天,安全屋自然是最后关头的避难所,哪有第二天就出现的道理?
一进那寺庙的门,四面八方来的诵经声就把白羡之包裹了,伴随着佛经的声音还有摇铃铛的声音,听得他恍惚,脚下竟是打了个飘。
佛门重地,这地方却有着一道很长很宽大的珠帘,细密的,倒像是少女的闺房。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烛火的红色,那珠子辨不出颜色,被火光照得通透红黑,光芒流转,像眼珠咕噜噜滑溜溜得转动。他心里清楚,像是眼珠子的东西在这里多半就是眼珠子。他只是奇怪,这里为何需要那么多“眼”?
在这里完成拍摄任务怕是几乎不可能了。
【我去,好暗!一人血书副本升级红外线拍摄装备!】
【楼上带我一个。】
【 1】
【 1】
……
那珠帘遮掉了一大半的地方倒是灯火亮了不少,内殿一片金色反射着红光,佛祖大概有两人高,似笑非笑地垂着眼皮看着下面的人,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而白羡之只隐约地从中瞧见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双腿跪在蒲团上,一个尼姑托着盘子站在珠帘旁。
他猜测安全屋的“眼”就是佛祖,毕竟举头三尺便是佛,佛祖底下不能杀生。
一双温热的手覆在白羡之的眼睛上,耳边拂过一阵轻柔的风。
“别看,佛祖的眼睛看的是众生相,此时因那高僧联通生死,看不得。”黑暗中的人很多,有些拥挤,大家都离得很近,师无忌的下唇不偏不倚地磨在了白羡之的耳朵尖上。
白羡之有些不自在,原本想拂开他的手,却感到之前因为思考而被暂时忽略的浑身病理性不适渐渐褪了下去,便也不动了,微微点头。
“咔嚓”
白羡之感到了一阵刺眼的白光透过指缝漏进了他的瞳孔。针扎似的目光再次回来了,四周响起磨牙一般咯咯咯的声音,扰得他难受。
不好!
这呆子偷拍也不知道关声音和闪光灯。这动静一只“眼”就能观察到,鲁莽得简直像在侮辱副本的智商。
他连忙推开师无忌的手,闭上右眼,此时的丝线竟是乱成了麻,交织在那大胡子男人的四周,他几乎再看不见别的什么。
莫非是他想错了?这地方根本不是安全屋。一股暖血涌上脑门,代价是他四肢的冰寒。
这怕不是开门红,刚开始正式过副本就要丢掉一个灵魂了,这是扣阴德扣工资的大事。
【哈哈哈哈哈哈,这边的NPC刚开始就要送了,真期待主播怎么解决呢~】
【嘶,第一天就死人,这副本不是地阶难度的啊,少说也得有天阶。这主播怕是凶多吉少喽!(合十)】
白羡之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九九八十一,在高速运转的大脑里搜刮出一张可以一试的符纸纹路,咬破手指就开始在那大胡子男人的衣服上画。
画得那可谓是龙飞凤舞,师无忌见了都要直呼这徒弟白教了。
幸而这丑符不管美丑都还顶用,丝线一根根地崩裂断开,但又一根根地合上,仿佛有生命的水蛇一样不安抽动着。
师无忌从宽大袖袍中抽出一把短短的桃木剑,上面经文扭动,绕满了整个小小的剑声,明明是压邪的东西却看起来有一丝的诡谲。那桃木剑出袖便斩,丝线断了大半,那针扎似的目光也慢慢下去了。
然后掏出一张静音符,拍在了即将爆发出杀猪般惨叫的男人的身上。
干净利落。
白羡之感觉那在他耳朵上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还是停下了。
当——当——当——
珠帘的另一端金色的佛颤动成虚影,洪亮的佛钟声在黑红一片的寺庙里荡开。
那端盘的尼姑脚步微动,端盘子一手松开,向自己的脸伸去。
咚咚
钝物落盘,托着盘子的单手向下沉了一下。
“借阴目!”没有声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念头直接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那老和尚似乎也能得到这指令,从一席白衣红袈裟中起身,转过脸来,脸上的皱纹堆起,簇拥着脸上的两个黑洞。
竟是个盲僧!
却像能看得清楚明白似的,径直朝那尼姑走去,从盘子里拿出两个带血的球状物,塞到了自己空洞的眼眶里。
“肝”,那高僧缓缓开口,目带虔诚地望向头顶三尺的佛祖化身。
那佛祖座下的莲花动了,金身软化,不断抽动变形,烛火映在上面映出金红的光泽,给人以锋锐如刀的错觉。金莲从底座长出粗糙的茎干来,伸长,直冲冲到了那大胡子男人的面前。
金色的流体从眼眶钻入,沿着血管蔓延至整个面部,金色的脉络在他的面皮底下熠熠地闪烁着佛光,清晰可见,又使得血管爆裂,血液没有漫开,而是迅速地被液体替代,吸收,金色的流体更加显得诡异得妖红,明明是金子一样的绵软,却像一把最精确的手术刀,只眨眼间他的面皮就被撕开。
流体再度凝结成金莲花瓣的,理应尖锐却小心翼翼地没有把男人的皮挑出第二个洞来,接着,金色的花瓣由盛放快速合拢,呈半开半掩状,柔软尖锐,从面部的突破口顺着肌理迅速向下,然后又像流体一样灌注在皮内,水银一样利用金属的重力与张力分离皮肉。只向上一动,就抽出那男人浑身的血红的肉来,金线流淌在皮肉的肌理流淌,扎进,如黏菌吞噬微生物一样丝丝蔓延着渗透吞并。
金红金红的金莲浴血郁金香一般带着内部的血迹餍足地缩回,安静地匍匐在佛祖脚下。
那男人甚至来不及尖叫,地上只剩下一张完整的带着黄色脂肪的皮,松散地耷拉在地上,连血都几乎没有。动作之快连白羡之都只看到残影,手心的冷汗后知后觉地冒出。
「BDR系统温馨提示您:宿主san值持续下降中。
现san值:80」
【我去!刚才那是什么?我在副本里还没见过这么折磨人的死法!】
【众筹:为漂亮小主播办体面的欢送会。】
【楼上的别来打小广告,你的花圈我不要!】
那祸害人的相机倒在地上,白羡之关切地看了一眼,此时却不敢去拿,据说这副本重因果,只怕引火上身。
紧闭着的大门打开,光涌入,照亮着一地的狼藉。
白羡之这才看到这里有多少人,密密麻麻人头攒动,而这些人头上的脸皮都在不断变化扭曲着,五官因为表情的变化而扭曲,手里的经轮左右转动不定。白羡之看到人群中一位美妇人脸上的表情在贪婪和悲恸之间来回撕裂挣扎,最后定格在了悲恸上。
经轮也都向右转了。
接着,周围的人像没看到地上的残破皮肉,就像是在寻常的葬礼上一样哭嚎的哭嚎,沉默的沉默。
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强壮藏族汉子带着通红的眼角,嘴角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向着他们一行人走来:“把吾儿送到天葬台去吧。”
白羡之现在连指尖都是冰凉的,作为一个浑水摸鱼的半吊子道士学徒,给人算个命都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准确率,他还是对这些残肢碎肉接受不大良好,空空荡荡的胃里却没有什么能让他翻腾的物件。
“好,有劳带路。”说罢,师无忌微微蹲下高挑挺拔的身子,去牵白羡之的手,肩上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倾泻而下,落在了白羡之冰冷的手背上,痒痒的,让他的知觉重新回归。“走吧。”
说罢,师无忌的柔情耗尽,抽出一串符箓,抽在那些吓得魂儿都要没了的共事们,身上,符箓七扭八歪地随意贴在他们的背上,像被串在签上的鹌鹑一般不得反抗地挪了过来。
【呦,这NPC有两把刷子,NB美人我可以!】
【(擦楼上口水)(接上自己的口水)】
【哈哈哈哈哈,这是嫌弃其他NPC麻烦呢。】
那领路的大汉颇感奇怪地看了师无忌一眼,嗫嚅了一句:“中原来的道士怎么也抬起棺材来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师无忌牵着其他“抬棺人”的诡异行径。
白羡之想起了什么,回头,闭上右眼,看到了那些笼罩在那团皮肉的死线全部断裂,而线的一段有生命似的翘来翘去地跃动着,向四周探头探脑,像是在寻找下一个将死之人。
白羡之厌恶地偏开了头,睁开右眼,没有回答师无忌,走在他右侧跟着那彪形大汉。在将掀开珠帘往里面走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那朵无辜神圣的金莲在佛祖的脚下安静地盘踞着,此时在白羡之眼中却有说不出的异样。
「解锁邪祟:莲翳
攻击方式:去除皮相。
邪祟诞生:不明
触发条件:不明
危险系数:B」
“簿上除名恶魂,救不得。”师无忌放低声音,使他的嗓音略微暗哑。
他看不得这张白纸慢慢地沾染上一点邪气,看不得他慢慢变得冷漠,但他更不想瞒着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我擦今天才看到当时从码字软件复制过来的时候漏了一段(字数太多)(挠头),私密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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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藏族天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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