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地形千变万化，贸然踏入其中寻到那出的概率……与站在原地等拍卖会场随机到自己面前的概率差不多。而拍卖会不等人，若这一次赶不及，下一次要等上 一轮百年。
“进入骰子中的空间，会不会有些用处？”白羡之从衣物里拿出贴身的红色骰子，递给师无忌。
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在阴寒的此处甚至有些烫手。师无忌接过，手指幅度很小地摩挲了一下，温和一笑，“此处在骰中空间看，不会有任何变化。”
如若白羡之此时目光不全在骰子上，他会看见他的美人师父这一次的笑容柔和如春雨融雪，只若神仙，不若妖魔，看出些许落寞和思念。
“不过……用这枚骰子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师无忌眼眸低垂，神色看不分明。眼前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总是带给他惊喜。
师无忌弯腰把骰子轻轻掷在血肉覆盖的地面上，似乎并不嫌脏，指尖擦过地面，似乎还带着眷恋。
骰子触地的刹那，他似乎听到一声清浅的笑声。他瞳孔缩紧了一刹，干涸千年的眼奔涌泪花，被睫毛遮住，没有被人察觉。
“这骰子与此地出于同源，大概能代表此处的意志，用它卜卦，或许可以。”他眯起眼睛，恢复之前总是有些欠的狐狸笑。
三人一路跟着骰子给出的路线，有这骰子在外头，似乎那些多足的恶心长虫也不敢近身，一路上算是走出几分悠闲的意味来，白羡之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
“这地方真叫人觉得恶心。”杜盼山紧了紧衣裳，此处血肉与神经元的间隙很多，形成很多风管，又有组织被破开与闭合，形成了压强差，于是形了四面八方的穿堂风乱流，腥臭浓郁，直叫他干呕地红了眼。而他偏偏嘴碎，一路下来嘴上不停。
白羡之眉头也皱得很紧，这地方简直是视觉听觉嗅觉的三重折磨，虽说两个副本让他对血腥味习惯了许多，但此处味道实在浮夸了些。
“确实恶心。”他话说得很快，因为一旦张嘴时间太长，这种腥味甚至会滞留在口腔中。他忽然脸色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师无忌。
“……我们不会要在此处待到3天后祭地开启吧？”
见到对方神色自然，似乎不讨厌这里，甚至还有几分微妙的……餍足。
“怎么？不喜欢吗？”师无忌看着自家徒弟忍得脸色苍白嘴唇红润，眼角红红的泫然欲泣，顿时起了玩笑的兴致。“这可是为师最喜欢的地方，为师曾经想过在这里待一辈子。”
他并没有撒谎，在此处他离他的师尊，很近。
若只有他一人，他想侧卧在血肉堆成的高峰，任由青丝四散，摩挲血肉神经，贴耳倾听那人的遗骸中血液汩汩而流，垂眸看着鬼魅络绎踏足此地却与那人全然陌生，享受只有自己还记得他的孤独。
就像眠于早已仙去的石佛掌心，香客络绎不绝，只有自己被佛陀垂怜。
千百年来，在白羡之出现之前，他似乎就是靠这种百年一次的温存坚持下来的。而现在，他的佛陀不再仅仅是无意识的活物，他的佛陀在他身边。
“说笑罢了。既然你不喜欢，我们完成拍卖便离开。”
一旁的杜盼山笑得豪迈，似乎师无忌刚讲了一个天下第一好的笑话，他笑得眼角带泪，前俯后合，尽管这根本没那么好笑。而白羡之丝毫不觉得他是在说笑，竟是张口忘言，一股难言的酸涩在心中蔓延，没有由来，无始无终。自己这是怎么了？
……
白羡之后面的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杜盼山叫他好几次他都没听到，只是潦草陪笑两句，这让他前世的好兄弟好不生气，而生气也没法吸引白羡之的注意力。
“我们到了。”师无忌拍拍少年单薄的肩，后者如梦初醒。
眼前的建筑停止了移动，覆盖在上面的神经元与血肉薄膜也都完全褪去，露出缠满了白缎的三层阁楼，上面字体从字形结构上来看完全是中国汉字，而却不属于目前已知的任何一种朝代，似乎只是一些无意识的笔画排列，只能知道上面写得是两个字。
进入其中，听到里面吹奏的竟是唢呐，甚至是合奏，从外面一点听不到，而一进门便十分清晰。吹奏者们似乎对唢呐也初及门楣，曲子不成调且气息紊乱，时有破音，听得人无名火起。
然而满屋挂着的红油纸伞以及伞下淅淅沥沥粘稠的血雨让这一切显得诡异至极，根本来不及烦躁，只觉得心里沉得很。
师无忌拿出两把青绿色油纸伞，递出一把给杜盼山，然后自己搂着白羡之撑在一把伞下。
刚想礼貌性说声谢谢的杜盼山笑容凝固在脸上，跟在二人身后也不再伪装，表情阴沉了下来。
“到三楼之后，除非你真的想要这件东西并有能力支付，否则不要发声。”师无忌出言提醒，“没人想承受无法支付的后果。”
进入二楼，淅淅沥沥的血雨丝毫没有停止，三楼也同样如此。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尽管唢呐声鲜明嘈杂，走遍整个阁楼，却一个吹唢呐的人也没看到。
三楼最前方高台上站着一个纸人，浑身由苍白的纸浆粗糙糊成，衣服也是粗制滥造的大红色。一口涂黑的牙笑得很用力，挤出很大的苹果肌，其上还涂着两团突兀的亮粉色腮红，血雨淋在它身上却不着一点色彩。
它的面前是一排排石凳，排列整齐，却全部虚位以待。
它也和没看到三人到来一样，自顾自喊着。
“30万冥币起拍！”
“30万0次！”
“30万0次！”
“30万0次！”
“销毁！”
它手上的那个精美的紫色琉璃盏瞬间被它用力摔落在地，碎片飞溅，在白羡之手上划出长长的口子。师无忌很是愠怒，但他却不对纸人有任何动作，只是用白绸的手绢默不作声地帮白羡之包好，然后把他护至身后。
这纸人似乎从来不介绍东西是什么，只是机械地报价，唱价，然后因为此处无人出价而销毁拍卖品。
师无忌在一块石凳子上坐下，两条长腿交叠，颇有耐心地等待。
约摸过去两个时辰，白羡之已经无聊到和杜盼山一起看诗集了，后者很高兴，眉飞色舞却不敢在此处贸然出声，憋得脸红。
……
又过去许久，久到白羡之看着那些故事都要睡着。
纸人手中拿出一片花瓣，白色小巧，水灵得与此地极不相称。
“100万冥币起拍！”
“100万冥币。”师无忌平静地开口，手却在丝绸披肩弯成的袖子下攥得极紧。
“100万冥币1次！”
“100万冥币2次！”
“100万冥币3次！”
“100万冥币成交！”
花瓣轻飘飘来到师无忌手里，师无忌深深望着它，随后把它放入一个大红的锦囊中，又把整个锦囊和红色骰子都交给白羡之。
白羡之会意，手指擦过骰子的表面，稍微一念动就来到了骰中空间。而四周并无二致，只是拍卖台上的纸人变成了活人模样，经久不断的血雨也在此处没有踪迹。
身边座椅上全是木雕模特，五官粗糙，看久了瘆得慌。师父和杜盼山都没进来，他心中有些没底，但他向来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很快就整顿好思绪观察环境。
台上的人似乎根本不是在拍卖，而是大声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在一旁木板上明码标价——
“不死之身一阶（可升级） 3记忆碎片”
“天网（用于诱捕法门）x1 8记忆碎片”
只是这记忆碎片为何物？白羡之还从未听说过，他想起师无忌刚塞给他的锦囊中装着的梨花花瓣，有所猜测。
他打开锦囊，小心翼翼地捻数起来，一共19片花瓣，应该对应着19片记忆碎片。
他走到正在吆喝的人面前，露出标志性儒雅的假笑：“你好。”
那人置若罔闻，就像面前的人根本不存在。白羡之微微皱眉，略加思索，退后两步，从袋子中取出三片花瓣捻在手中。
这一次，叫卖的人停住了动作，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白羡之指尖的花瓣，缓慢露出了与空间外纸人一般无二的浮夸笑容。而白羡之也完全没有被唬到，儒雅的笑容纹丝不动。
“客官您——需要些什么？”那双眼睛眼球凸起，简直就要黏上少年葱白的指尖。
“不死之身一阶，以及一张天网。”他又从锦囊中细细数出8片花瓣，一并递了上去。
那掌柜的接过花瓣，却只是笑，没有要给他任何东西的样子。正当他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的时候，他忽而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股暖流钻入四肢百骸，融入血脉。
没有任何东西出现给他介绍如今的能力，此二者犹如一种特性融入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他知晓自己的思维存在一样知道它们已经存在。
不死之身一阶（可升级）——在此阶段，任何非致命的伤口都可被恢复如初。
升级到二阶需花费2记忆碎片。
白羡之皱眉，这个一阶段似乎和不死之身有很大的差距，不过还是很吸引人的，这意味着他后续在副本中可以进行更极限的操作，只要不真的死了，缺胳膊少腿也没关系。
他果断再次交给掌柜的两片花瓣。
不死之身二阶（可升级）——在此阶段，任何非致命的伤口都可在10分钟内恢复。
升级到三阶需花费4记忆碎片。
……果然，越往上需要的花费就越多。这次效果很有用，可以让重伤的他10分钟恢复行动能力并恢复如初。只是不知道需要到几阶才可以迎来质变。
他知道不能把花瓣都用在这里，这可是师父每一百年用100万冥币才可以换到的东西，况且聪明的投资者也知道绝不能一条路走到黑。
天网（可用于诱捕法门），法门为何，他不可知，这可是要足足8片花瓣，高低也得试上一试，希望效果不要太坏。
他一念动，便觉得天网从他的特性中消失了，电光火石间，一种全新的感受在他的体内圈圈漾开。
那是一种狡黠的特性，于他的存在中做万般演化，时而消失不见，时而幻化作人间百态，做出无数悲欢离合，时而化作他与师父的样子，上演一出出荒诞不经又令他耳目炽热的画面，时而只是化作一尾游鱼，绕在他意识体的指尖，然后撞入他的躯干。
千人千面一阶（可升级）——在此阶段，你可以成为百米范围内的任何存在，请用这张面孔实行欺诈。你有5分钟时间，成功引发他人强烈情感波动视为欺诈成功，反之视为失败，若失败，你将永久“成为”它。
升级到二阶需要3记忆碎片。
这边是法门吗？他莞尔一笑。很有意思的技能，若能应用得当，在副本里甚至可以产生奇效，骗鬼骗人无往不利。然而五分钟的时间限制着实令他不安，欺诈失败的代价他难以承受。
目前他也确实需要一些新的手段来应对难度上升的副本，不能总是依赖师父他老人家不是？
他拿出4片花瓣，交给掌柜的。
千人千面二阶（可升级）——继承一阶所有能力，并扩大范围为千米以内，时限为6分钟。
升级到三阶需要4记忆碎片。
白羡之嘴角抽搐，时限只延长了1分钟，真是比他还要一毛不拔啊。
剩下三片花瓣，他也做不了什么，最少也要等到下次新获得一片之后才能兑换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选择立刻回到骰子外的世界中，外面与骰子中几乎是一一对应的，若是直接选择出去，以他现在和掌柜的的距离，只怕是要和那纸人直接四目相对。
他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坐下之后再一念动回到外面。
睁开眼，他看到师无忌关切的神色。师父当然知道此时不能言语，默默地提伞起身，搂着他往阁楼外走去。
到了外面，白羡之才想起自己刚才离开座位去到纸人身边，却没有红纸伞下落出的血雨淋湿分毫，意识到刚才自己与掌柜的交易时师无忌一直撑着伞站在自己身侧，面对着可怖的纸人。
他心间一暖。
“摘取了[欺诈]方面的法门么？”
“嗯？嗯！”
师无忌看着容貌清丽儒雅的白羡之，一脸古怪，半晌，他才缓慢点头，难得开口有些迟疑：“……做生意还是诚信为本。”
白羡之：“？？？”听他解释，他不是他没有！
下一章就进副本（恢复神采）果然还是写副本有意思一点
无奖竞猜骰子是什么材质的（阴恻恻）
每一天一旦写了1000?就觉得自己伟大，这是毛病，得治（闭眼）（幻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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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三昧集（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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