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回宫路上的树林染着如血般的余晖,仿佛一头巨兽,静静等着那辆承载着帝国三方势力掌权人的马车进入,将其吞噬其中。。
卫队里队员们的厉声质问犹在耳旁,在队员的拳头打到长公主脸上的前一瞬,一直抱着昏迷不醒的队长的副队长拦住了他,雪白的制服上还沾着队长吐的血。
纵然场面一度混乱,但副队长开口后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他竟然还能控制住情绪稳定与她们对话,双眼通红着的青年声音干涩,不知是看着谁:“他年纪小不经事,情绪上头一时没控制住,险些伤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长公主没在意这一拳,她将视线从吐的满身满床都是血的队长身上移开,落在了副队长身上:比起不拘小节的队长,副队长向来喜洁,面容永远清俊干净,身上衣服永远整洁,可如今,他双目赤红,不修边幅,雪白制服更是染上大片鲜血,长公主看着他,“无妨,有话直说就行。”
副队长深吸一口气,“自卫队组建开始,殿下不可谓不尽心,大人也是尽心尽力的教我们,各位小殿下们也是对我们的家人多有照拂,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们不是忘恩负义之徒,知道殿下们对我们真诚,再怎么愚笨,冷静后细思也能发觉今日之事不对劲。
可殿下,我们也是寻常百姓出身,与百姓所想无异,我们尊敬殿下,可也还是险些对殿下打出手,百姓也是如此。如果今日之事传出,百姓的怒火可不只仅仅是这一拳。”
副队长声音没有丝毫迟疑:“殿下,没有人可以让所有人满意,皇室名声和百姓民心终难两全,优柔寡断只会让您竹篮打水一场空,该选了。”
有队员听到一半便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去捂副队长的嘴,可伸到一半的手却被副队长直接扫开。
长公主垂下眼帘,藏住眼里的波澜。
副队长声音变得冷厉,不管不顾道:“殿下,上面那位并不顾忌您的名声和死活,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护着他!
那封信您也看过,事到如今您该不会觉得他只是想让队长换换血吧!”
副队长字字句句都直击长公主脑子里的那根弦,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那封信是写给我们所有人的,是因为我们都睡下了,队长没忍住才自己提前拆开看的!”
周围人这次竟没有一个拦着他的了。
长公主闭了闭眼,副队长说的对,她们都看过了那封信,收件人是卫队所有人,本该他们一同拆开传阅才对,是这封信送来的太晚,错过了每日惯例的取信时间,队长再次来取信是因为他外出晚归,顺便过来看看,时间太晚,其他人已经都睡下,他实在好奇,这才拆开……
副队长的厉声质问让长公主突然有了一丝茫然:是啊,从她第一天接受关于朝政的教育开始,就有无数老贵族对她心有不满,甚至当面恶语相向。
那么多年她从来没在乎过他们的看法,只在乎她能不能手握实权。
如今她重权在握,为什么反倒在乎这些了?
明明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非要得到一个所谓的“正统传承”才觉得圆满?
自古以来,谁不被说?她到底为什么要在乎?
长公主睁开眼,对上副队长的双眼,对方已经冷静下来,那是一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他说:“那个人绝不会让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请殿下认真做决定,别让这些孩子寒心,也别让百姓寒心。”
“自然。”
…………
马车停了下来,在车夫放好台阶后,三人也都没动,马车里一片寂静,马车外是等在宫门口,见她们回来过来迎的妹妹们和弟弟……
良久,长公主才起身下车。二公主和家庭教师也起身跟上。
…………
“有几桩事,终于出结果了。”
家庭室里,家庭教师背对着对刚踏入屋门的的长公主和二公主,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几张纸,如此说道。
两人看完后,二公主声音颤抖,对长公主说:“他必须死!”
长公主手里死死攥着那几张纸,“他是该死。”
“若不是他今日再次动手,只怕这些事就要彻底堙灭了。”家庭教师喃喃道。
是啊,若不是皇帝今日命他的暗卫去给队长送毒信,还特意露了马脚,她们确实不能抓住线索顺藤摸瓜查出这些旧事。
长公主闭上眼就能看见多年前三公主双腿健全时在皇宫里跑跳的样子,想起四公主那双手还能拿的起剑时的样子,先王后给五六公主讲故事时的样子,身为双生子的老七老八互换衣服来逗她们时的样子,老九在生人面前也一样活泼快乐时的样子……
这几年她竟然为了个什么破“正统”,一直在讨好这些人……
“啪”清脆的一声响起——长公主甩了自己一耳光,右脸迅速浮起鲜红的掌印。
二公主立刻到她身边急道:“光打你自己有什么用啊?”她握着长公主的肩膀,一字一顿清楚道:“这个人必须死,必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在痛苦里熬完这一辈子。”
长公主双眼死寂: “当然。”
……
深夜,家庭室里,只有一盏小灯还亮着,有三人围坐在那,在昏暗的灯光下,均看不清神色。
她们手中各拿着一个纸卷,那里面是她们的选择。
空气凝重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在展开纸卷前,家庭室的门被敲响了。
家庭教师起身去开了门,长公主和二公主朝门口看去,却只能看见家庭教师的背影。
“长姐,二姐,老师。”温柔的声音响起。
心中一颤,是九公主。
九公主抬步走进来,步子轻柔,落在地毯上连一丝声响也无,她一贯如此,说话做事都是轻的,淡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半分痕迹也留不下。
她开口,如同过往每一次她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时语气一样,轻柔,令人如沐春风。
却又没有任何铺垫,仿若一道闪电,将其他三人劈得愣在原地。
她说,“请准许小妹进入卫队。”
回过神来,长公主立刻从站起身来,厉声问:“是谁让你来的?!是谁让你这么说的?!你去见了谁?!”
二公主拉住她的胳膊,柔声劝着,让她冷静,可眼里也露出了藏不住的恨意。
家庭教师死死握住手心的笔,尽可能放轻声音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
姐姐们和老师的失态被九公主尽收眼底,可她却没有因此露出半分犹豫:“姐姐们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是吗?他们不可能一直在暗处,由暗转明需要一个可以带来百姓关注的机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他们出发前在公众面前宣布让一个身份极高的人进入卫队,顺势引出他们即将屠龙之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计划一直搁置。”
“那为什么会是现在?。”长公主冷声道。
“姐姐刚刚问我为什么会说这些,自然是因为我知道了,既然事情一定会发生,而且已经不能再拖,与其惶惶不安的等着,最后看着或是自己或不是自己的结果,感到的怨恨或庆幸,无论哪种,都不如自己主动来此更好。”九公主直视着长公主,声音轻柔。“原也不是什么事,若因此让姐妹间生了嫌隙,反倒不好了。”
二公主声音冰冷:“你决定了?”
“我意已决。”九公主不卑不亢道。
………………
“九公主?真是荒谬但又合理。”卫队队长靠坐在床头。
副队长给他剥着榴果:“虽然早就知道她们会送来一个人以打响卫队知名度,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可听到时还是愣了一下又吓了一跳。比起其他人,九公主可真是默默无闻,除了‘美貌’‘优雅’‘年纪最小的公主’我竟然想不到她还有什么称呼。”
修养几日,队长精神好了些,与副队长闲聊:“长公主权倾朝野,二公主是教会代表,三公主不良于行但专精医术,四公主文采斐然是个诗人,五六公主常年混迹于百姓之中,游历四方,巡查四方封地,七王子是皇室最后的男子,就连早夭的八王子都因死因成谜,没事就被人提起,这些人多少有个记忆点,可独独这个九公主,除了优雅美丽……
长公主怎么想起来把她送来了?”
“许是别人都还有用,独独这个九公主……”副队长有些恨道。
队长拍了拍他的手:“好啦,你记得告诉他们,别难为这公主,她也不容易。”
副队长“嗯”了一声:“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队长哈哈大笑,被副队长塞了一嘴榴果粒才止住笑声。
…………
九公主进卫队只带了几身简款长裙,以及一些必需品,并未大张旗鼓惹人心烦。
副队长也如他所说的,并未为难她,给她安排了小院里一间空着的屋子,提前打扫干净,安静整洁。
九公主来时,二公主要去主持礼拜,其他人被叮嘱不可招摇也没来,只有长公主和家庭教师来送。
两人看见副队给九公主安排的屋子,稍稍放心。
家庭教师一手提着一个箱子进了屋子,把装着贴身物品的箱子交给九公主,卷起袖口打开另一个,取出各类用品,一样样问她想放在哪,帮她收拾。
长公主不会做家务,百无聊赖的站在墙边,最后家庭教师嫌她碍事,把她“赶”了出来,在屋门外等着。
副队长把九公主送到后却没有离开,而是也留在了屋门外。
长公主出门见到他,微微挑眉。
长公主今日并未穿那些繁复宫装,而是穿了条款式简洁的绯红长裙,长发简单挽起,未多装饰。脸上也没上浓妆,素净端庄的脸上显出几分柔和。
阳光正好,树间微风带来昨夜的雨水气味。
屋内是帮九公主收拾东西的家庭教师,屋外是不会做家务被嫌弃碍事只能出来等待的长公主。
这场景带着极强的生活气,让副队长想起了在家时的时光,令人感觉悠闲舒适,这种感觉促使他开了口搭话。
副队长说:“没想到殿下会送小殿下来。”
“我也没想到。”长公主淡道。“如果可以,我谁也不想送来。”
副队长刚外出采购回来,听市井摊贩说了不少有的没的,受了些影响语气陡然变得带刺:“是怕她们日后死在密林里吗?”
“当然。”长公主依旧淡淡的。
副队长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得脸都红了。
长公主看向副队长,眼中带上了些情绪:“最高法典有言,身为帝国子民,我们应将国家和平,人民幸福作为最高信仰,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可副队长,如果现在情况危机,你必须要在你弟妹中选一个进入密林你会送你家里那位六岁的妹妹或者弟弟去对抗恶龙吗?她们也是帝国子民。”
“怎么可能?!她们连木剑都拿不起来!谁会考虑这种事?”副队长皱眉。“再说,要送也该是我二弟,他虽然比我小几岁,可和我一同参选,只是在最后一轮被刷掉了而已,实力也是不俗的。”
长公主声音沉静,却带着无奈:“是啊,你的弟妹也是帝国子民,可任何人都不会考虑让两个六岁的孩子来面对这等险境,因为他们做不到。
你会考虑让你二弟来,毕竟他也很强。
凡事都要考虑实际情况,我们一家的情况人尽皆知,若是在平民家里,这种情况也可以申请免除兵役和徭役……
可副队长,就算没有这件事,他日你们出现在人前时,我也得送个妹妹过来,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你们就会成为‘从未有女子从军’一事的又一佐证,甚至还能再添一句‘由女子主导建立的军队也没有女子,更能证明女子不能入军’,所以,这卫队里必须有一个女子,而皇室公主会比平民女子更引人注意。
送她来,是因为我要为了我们的目标而做出最合理的决定,可我也是一个姐姐,不想让她来,也是人之常情吧。”
长公主看着副队长,微微一笑:“放心,那天之后我也想了许多,是谁让我们不得不走到今天这步,我很清楚,以前是我蠢,以后不会了。”
“今日我说的有些多了,副队长就当听个乐子。”她看向远处。
九公主的屋子在高处,在窗前、门口刚好可以透过对面山上碧绿树间一道缺口看见天边云间的骄阳。
“这屋子不错,费心了。”长公主对副队长如此道,说罢转身下了楼梯。
副队长从楼上看着长公主的背影,又回头看向屋内正铺着床的九公主,怔愣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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