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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树鸣站起身去给他拿凳子,男孩儿却吓得整个人一抖。
柏霖目视着宰树鸣把凳子放在自己的身边,让那个男孩儿过来坐。
男孩儿站在门口,很胆怯地觑着柏霖,等到宰树鸣回到了办公椅落座,他才小心地挪着步子到柏霖身边,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桃木色的桌子。
柏霖全程看着他俩保持缄默。
宰树鸣捣鼓了一下手机,反扣下,先对柏霖介绍了一下这个同学的名字叫易顺,是打架事件中的那个Omega,再对易顺介绍了一下柏霖,说这是付首含的哥哥,付霖。
最后问易顺:“那能告诉老师当时发生什么了吗?”
易顺反复地啃咬自己的嘴唇,鸦色的睫毛颤个不停,看起来很不安很焦虑,出口的声音也很轻很弱,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他声音也在发抖:“……就是,付首含说的那样……他说的都是实话。”
宰树鸣问:“付首含说你和薛汪谈恋爱,是薛汪逼你的。真的?”
易顺一怔,睫毛颤得更密更快了,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真的。”
宰树鸣再问:“付首含说当时你们在闹分手,薛汪不允许你提分手,用一些不雅照片和视频威胁你。是真的?”
易顺把双手掐得更紧,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不明的抽气声,依旧很弱,镜片上挂上了一滴不知何时出现的泪珠,柏霖看着他,很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他家养的那只总爱嘤嘤嘤的狗。
“……真的。”易顺耳朵红着,鼻尖也红着,仿佛这两个字使出了他全身的力气。
宰树鸣接着问:“付首含说他看到薛汪打了你,骂了你。当时他当着大家的面说的那些内容,是真是假,如若是真,有无夸张成分?”
易顺在哭,哭得很小声,是强行压抑着声音的那种小声,连吸鼻涕都很小声,怕惊动了谁似的。
柏霖看不下去,从兜里摸出纸巾,递给了易顺,易顺又是下意识地一抖,撤开了一大半的身子,像是在躲闪即将落到他身上的巴掌或拳头。
柏霖微微蹙眉,把纸巾放在了桌子上。
易顺扑闪着眼睫,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打湿了他的脸,他颤颤巍巍地拿了纸巾,胡乱擦了一通,宰树鸣见状,有些不太想问了。
柏霖却接上了他的话,问:“是真的假的。如若是真,有无夸张成分。”
易顺攥着纸巾,拇指戳烂了它,喘了口气,才沙哑着嗓子,声入蚊吟地说:“……是真的。没有夸张成分。”
柏霖打量着他,问:“听说之前你对这件事的态度是逃避。为什么现在忽然来坦白事实?”
易顺呼吸声因为鼻塞而显得有些明显,他斟酌着、犹豫着,怯懦的姿态让他快钻入地里,嗓子里的哽咽声也越来越大,半晌才带着哭腔说话:“……我不想、不想让他承受…那些……他不该承受的流言蜚语。”
说完,他忽然重重地抽泣了一声,蓦地埋下头,双手推起眼镜,用纸巾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痛苦地说:“……他是好人,如果不是他,薛汪肯定会打死我……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为他、为他说话,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都是因为我的畏惧和懦弱,都是因为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哐——!!
办公室的门被强力推开,柏霖微骇,宰树鸣转头看去,见来人是本该在上自习课的付首含,随即厉声道:“进门不打报告?”
气势汹汹的付首含看似一噎,却没收敛,他关上门后转身两步上前就冲到了易顺面前,没等宰树鸣和柏霖反应,就凌厉地质问道:“——你现在说有什么用?你当时怎么不说?!你干脆冤死我算了啊!?车撞树了你知道拐了,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柏霖斥责道:“付首含!怎么说话的!”
易顺被他骂傻了,哭都忘了,抽泣声一顿,他望着付首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付首含带着些许气愤朝柏霖撒赖道:“——都怪他!哥!都是因为他!我凭什么不可以生气!!”
宰树鸣压低声音朝付首含警告道:“小点声,不听话滚出去。”
付首含蔫吧了,只颇为怨愤地斜睨着易顺,咬牙切齿地说:“……我当时要你说一句公道话你都不肯说,问你脸上是不是被薛汪那小子打的你也闷不做声。现在来说有屁的用,你现在说他打你了,他就真的打你了?证据呢?尽马后炮!”
易顺眼泪汪汪地说:“打了……真的打了……”
付首含阴阳道:“是啊,打了,他摁着你在树上掌掴的那些伤都好全了!”
易顺嚎啕着,摇头喊道:“我还有,我还有……”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极力证明自己现在来坦白不是白来地撩起自己的校服,抽噎着露出自己的肚子。
在场三人定睛一看,皆是一怔。
易顺平坦清瘦的雪白小腹上赫然有巴掌那么大的青紫色淤血,皮肤随着他的哽咽而抽动、上下浮动。
宰树鸣猝然皱眉,问:“去医院看了吗?他对你干什么了?”
易顺摇头,哭着说:“没有去,我没有钱去医院……这个,这个是他还没看见薛汪打我之前,薛汪、薛汪踹的。”
付首含诡异地沉默着,眼前的景象让他没由来地窜出一股阴火。
柏霖问:“最近腹部有什么不适吗?脏器,肠胃,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易顺抹着泪,说没有,兀自地站起身,把过长的发尾撩开,在三个人不明所以地眼神下露出了自己的腺体,一边哭一边说:“我还有、我还有……他、他标记过我,是他逼的,是他,是他逼我的……这个标记还没有消失,可以鉴定信息素,我还没成年、我还没成年,这个鉴定过后可以让他坐牢……我发誓,老师我发誓我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老师,昨天薛汪还在威胁我,我、我身上的这些痕迹就是证据,这些能给付首含脱罪吗……他、他确实是先动了手,但他、但他确实是为了救我才和薛汪动手的……真的、真的,我保证……我还有薛汪手里拿着我照片威胁我的证据,我有聊天记录,他给我发过,我都有,我都有……”
宰树鸣眉头紧皱,看他情绪过于激动,说:“坐。我知道了。”
待易顺坐下后缓了缓,他才抚摸着手机边缘,说:“这件事需要报警处理,你能做到在警方面前把刚才的话完完全全的坦白吗?易顺,只要你愿意,学校、警方都会给你和付首含一个满意的答复。”
易顺不知在犹豫什么,又或者害怕什么,趴着嗷嗷地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好……好……”
宰树鸣得到回应,出门打电话去了。
柏霖看向付首含,那傻大个儿站在易顺身边,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聚焦在宰树鸣办公桌上的笔筒那,唇角紧绷着,瞧起来状态不妙。
柏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宰树鸣笔筒里有一把美工刀。
柏霖:“……”
柏霖叫他:“阿含。”
付首含闻声回神,紧绷的状态松懈了,和保持沉默的柏霖对视片刻,看出来了柏霖的意思,主动解释说:“……我不会做什么的。薛汪是疯子,我又不是。”
说着,付首含瞥了趴在桌子上的易顺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也不贱,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柏霖没说话,和两个小孩儿在办公室里沉默对坐了好一会儿,才斜提着眼角睨向站在门口迎着秋阳光辉和警方沟通的宰树鸣。
宰树鸣的外表好像没变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柏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宰树鸣模样没变,打扮变了,剥去了几分稚嫩,身高冒了些尖,曾经一米八多些,现在恐怕已经直冲一米九,他壮实了很多,稳重了很多。
尽管哥哥在他的记忆中一直有着沉着冷静地形象,但记忆中的哥哥,没有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那么疏远和清冷。
柏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从进办公室后到现在一直没能平复的那种隐秘的波澜还在他的胸腔中暗流涌动,那股感觉难以言喻,说不清楚是诧异、惊喜、悲恸还是恨意。
柏霖站起了身,给了付首含一个眼神,示意这会儿他要找宰老师聊聊,小孩子留在这里别乱掺和。
为了让柏霖来,付首含差点没跪下求他,自然言听计从,心中揣测一定是亲爱的哥哥有了什么计策,要为自己向老师征求“减刑”。
宰树鸣和电话那头的警方说到末尾处时柏霖正好出来,他看了柏霖一眼,握着手机的手指微不可查地用了些许力气,红润的指甲被压得缺血又重新充血。
“……好的。辛苦。”宰树鸣结束了这通电话,挂断后眼神飘忽在旁处,把手机揣进了大衣口袋之后视线才挪移到柏霖脸上。
可以说现在宰树鸣才是真正的、心无旁骛地直视着他的脸。
说实话。
十一年未见,他的弟弟明显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曾经的他活在和付霖所在的同一个家庭里,他们有着同一个姓氏,有着同一对爸妈,直到自己十九岁、付霖十七岁那年,这场温馨的梦才破裂。
不过,毋容置疑,活在付家的十几年里,是他无父无母作为孤儿最幸福的日子。
宰树鸣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端详着,把他和回忆中那个黏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儿重合在一起,寻找切合的点。
……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他还是个小孩儿,稚嫩的脸,天真的笑容,尽管已经进入青春期,也依旧因为还未分化,有着种怎么都褪不去的青涩和幼稚。
现在不一样了,他成熟了很多,头发留长了,烫了,卷卷的,皮肤依旧粉白粉白的,右眼卧蚕的红色小痣没颜色变淡反而深了些许,右耳打了两个耳洞,带着银饰。
不幼稚。
也不像叛逆少年。
反倒切切实实有种说不清的韵味,如同向下沉的沉香。
如果说十七岁的付霖是一只一碰就炸毛的毛茸茸小猫,那现在,他就是一只内敛沉稳的毛茸茸小狮子。
“……怎么了。付先生。”宰树鸣和和气气地问出了一句拒人在千里之外的话。
柏霖揣在兜里的手指缩了一下,一种熟悉又讨厌的感觉被宰树鸣诱发,由内而外地渐渐蔓延出来。
他在宰树鸣眼皮子底下蹙起眉头,错开了和他交织的视线,冷声说:“……我不姓付。老师您认错人了吧,我从没向你介绍过我的姓名。我姓柏,叫柏霖。”
ps:标题打出来的时候第一个词是“我不幸福”,啧,冥冥之中的刀子
公告因为不能使用颜文字,所以吞了好多。
我在这里再说一下啦!!
开文福利:三天双更!11.1-11.3。同时非常感谢预收的宝贝在我调整状态和存稿的这一个月里的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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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我不姓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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