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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霖怔了一下,手里的switch掉在盖着腿的被子上,双手捧住了蛋糕,霎时像一座雕塑似地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动作一动不动了。
宰树鸣不知道他为什么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动。
是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在犹豫要不要扔掉?
总之在他眼里,现在柏霖的样子很是别样的乖巧,逗得他笑了声,说:“……我想我给你的这个不是美杜莎吧。”
柏霖抿了抿唇,把蛋糕放在了床旁,重新拾起了switch,说:“谢谢。不用那么麻烦的。不是小孩了。”
“这不是小不小孩的问题。大人也可以吃蛋糕。”宰树鸣看他玩游戏玩得认真,没想打扰他,“那你玩儿……我还要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他等着柏霖的回答,没有落下一句话就离开。
一直狂风大作的窗外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击声,黄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没有开灯的屋内在室外乌云密布的影响下变得更昏暗了些。
炸炸被这动静吵醒,惺忪地瞥了眼窗外,扭过身子继续睡去了。
这一场沉默持续了十几秒。
柏霖操作着游戏机的手在一次失误后顿了顿,放弃了这关游戏,抬头看向宰树鸣,“下雨了。”
宰树鸣说:“是。我会注意安全的。”
柏霖凝视了他一会儿,眼神变幻莫测,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什么都没说,低下头重启了刚才被他放弃的那一关游戏。
“我要去看看从医院捡回去的那只小猫,它是猫妈妈生下来的四只小猫中的最瘦小的一只,还受伤了,猫妈妈把它托付给我,我带它去看了医生,现在在宠物医院。到楼下的时候我收到了宠物医生的消息,医生让我去看看它……说,怕它手术过后撑不过去,但现在还有精神。以防万一,我再怎么得去见它最后一面。”宰树鸣的声音舒缓而沉稳,他的解释像是镇定剂一般抚平了柏霖心里所有的皱皱巴巴。
柏霖手里的操作又一次失误,于是又一次放弃,历经两次通关失败,他的反应仍旧平淡,再一次抬起头,望着宰树鸣,皱起了眉:“……四只?”
宰树鸣点点头,“嗯。”
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宰树鸣说:“捡去医院的那只是只小三花,比起其他三个兄弟姐妹,它的体型小很多,也娇气很多,只是被树枝划破了胳膊,就感染到快要了小命。”
柏霖坐直了些,说:“……我去看了,我没看到那只。肖妍也说,只有三只。”
宰树鸣:“我刚到的时候也只看到三只,喂了猫妈妈吃猫罐头,后来猫妈妈不知道从哪儿叼出来个蔫了吧唧看起来快死掉的小崽子,我才知道是四只。半死不活的那只,是猫妈妈要放弃喂养的。可能是看着我还算可以托付,所以叼出来试试,看我可不可以让它的孩子活下来。”
“我……”柏霖翻身要下床,“我也去看看。”
“你别跑了,外面下雨,本来就行动不便,要是着凉了更难受。”宰树鸣回了躺次卧,不打算带他去,站在主卧门口套上他前不久回来才脱下来的外套,说:“在家等我好不好?”
柏霖欲言又止,坐在床边,察觉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一时无话可说。
此微妙非彼微妙。
他现在有一种自己老了,干什么都麻烦别人,除了麻烦别人还是麻烦别人的……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微妙感。
“……好。”柏霖点了点头。
在他说了好之后,宰树鸣静了一瞬,忽而转头钻进次卧,又迅速回来,此时身上的外套已然是一件新的、一看就暖和的毛茸茸羊羔绒外套,他走到柏霖跟前,拣起了柏霖床上的呢子大衣,披在了柏霖身上,冲他张开了双臂,说:“走。”
柏霖:“?”
不是说,好了吗。
好的意思,不是……?
他一边疑惑,一边抬起来自己的手,然后存疑地被宰树鸣架着胳膊提起来,一个眨眼宰树鸣就转成了后背对他,再然后一蹲一站,他就这么趴在了宰树鸣背上,被背走了。
炸炸醒了,望着这俩和昨晚半夜一模一样进出方式的男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它站起来,跟在宰树鸣脚后跟,啪嗒啪嗒地蹦,嗷呜嗷呜地叫。
像是在问,你到底要把我爸带哪儿去?
也像是在喊,有没有点自觉性,昨天都没带我出去遛弯,现在你俩又跑?
宰树鸣熟稔地单手背柏霖,单手办事,换鞋行云流水,拿上车钥匙家钥匙转头开门,当然,也没忘记回应小狗的叫唤:“我带你爸出去看望他的病友。别着急,晚饭过后我带你出去遛弯。”
炸炸身子向前倾倒,爪子扑到最前面,嗷呜嗷呜地对着宰树鸣吭叽。
宰树鸣冲他皱皱鼻子,说:“好了,会早点回来的。”
柏霖拉着自己身上的大衣,被电梯厅窗户吹进来的冷风灌得一抖,卧室和室外温差确实大。
他忽然就明白了宰树鸣为什么要脱了外套进他的卧室。
不脱那不是行走的大冰块?
宰树鸣感觉到了他沉重的呼吸,侧头问:“冷?”
柏霖摇了摇头,“还好。”
宰树鸣说:“行。等等吧。”
这个回答回答得柏霖摸不着头脑。
他说还好。
宰树鸣回他等等吧?
什么逻辑啊?
在屋里也是,他说好,接纳了宰树鸣让他在家等着他的提议,宰树鸣反而把他接出来。
柏霖保持缄默到宰树鸣将他送进副驾。
待坐实了座椅,他冷不丁地一问:“……你没发烧吧。”
宰树鸣不解地望着他,不过动作没停,关门、绕回主驾驶位、上车,一气呵成,“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兰德酷路泽平稳且矫健地驶出停车位,柏霖一边想他车技确实不错,一边望着前方的道路淡淡地说:“感觉你说话没过脑子,前言不搭后语。你累昏头了?”
宰树鸣驶入第一个红绿灯,停车等灯,“……什么。”
柏霖莫名其妙,皱着眉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说:“……你觉得什么意思,你问我冷不冷,我说还行。然后你回我一句,等等吧。我,等什么?”
宰树鸣和他对视着,就在柏霖觉得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确实在胡言乱语并要准备表示抱歉时,宰树鸣哦了一声,脱下了羊羔绒外套,越过中控台,搭在了柏霖腿上,“忘了。我是想说等上车了就把外套换一下穿。这件更厚,你不冷。”
柏霖看了眼身上的羊羔绒外套,又看了眼宰树鸣,说:“——我不早说了我不冷吗。”
这话雄赳赳气昂昂的,像是在警告他“你再已读乱回一个试试”。
绿灯亮起,宰树鸣跟着车流直行,没再和他有眼神交流,“你的嘴总是和你的感受不统一。你是说了不冷,可我又不是感觉不到你趴我背上时双手攥拳,还轻轻地抽呼凉气。”
柏霖:“……”
“下车的时候穿上。呢子大衣你披着也行,留给我也行。”宰树鸣看着柏霖这边的后视镜,单手打方向盘,左手上的银戒闪闪发光,很难忽视,“具体还是看你做不做人。”
柏霖一愣,注意力忽然被那枚戒指吸引离去,乍地回过神,险些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具体看你做不做人”是什么意思。
好在思绪回笼很快,他的分神并没有被专注开车的宰树鸣察觉,柏霖挪开了锁定在那枚戒指上的视线,说:“你以前的嘴没那么碎。”
冷冰冰的语气,显得好像他很不喜欢宰树鸣有时的不大正经的模样。
“不碎点不行啊,”盘旋过一个转盘,宰树鸣跟着车流汇入直线,“嘴碎点挺好的。就算没在职场上用上、讨到领导的开心,也能自己在涩味的生活中苦中作乐。”
柏霖好像从他的言语中听到了什么隐喻。
宰树鸣离开付家后的十一年的生活在他面前只展现出来了寥寥几点,而他的生活已经快在宰树鸣面前暴露无遗,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们对对方所了解的东西不对等所以不服气,还是真心地被宰树鸣这句话给挑起了好奇心,他现在的心底涌起了一丝对宰树鸣的探求欲。
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看着挡风玻璃外摇来摇去的刮雨器,柏霖目视前方平静地问道:“……你手上的戒指有什么意义吗。”
左手。
无名指。
虽然这个年头很多年轻人都只是为了好看才往手指头上栓戒指,不管什么寓意。
但他不觉得宰树鸣只会为了好看,才往左手无名指上套一枚一看就是找人精心设计过的戒指。
宰树鸣闻声扫了一眼手指上的戒指。
有些东西戴久了,就像是长在了自己身上,不去刻意关注,都不会记得自己戴了它,此刻的宰树鸣也是如此,他愣了一下,修长的左手拇指若无其事地摩挲了一圈方向盘,修剪得圆润的粉色甲床被他压迫得有些泛白。
宰树鸣说:“……没意义。”
柏霖听出来了。
他不想说实话。
宰树鸣的语气和反应很难察觉到有什么破绽,觉得不对劲,全靠直觉。
不想说的事情还要逼问就没意思了。
柏霖深知自己不是一个喜欢被别人探查内心的人,同样,他会以此共情别人。
所以他不会逼问宰树鸣。
不想说,就不说,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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