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蒂斯挪开一直立在床边的床头柜,本意是想在走之前再查看一下是否曾不小心掉下去过什么有用的东西,却没想到只找到一打相互交叠在一起落满灰尘的皮筋。
他将这些皮筋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后拿到塞西面前。“这些呢?要一起带走吗?”
塞西看着他手里的皮筋微微吃了一惊。“你从哪儿找到这些东西的?”他挑起眉毛,终于知道自己丢失的皮筋去了哪里。“是从什么爱吃皮筋的恶魔的肚子里找到的?”他开玩笑般问道。
“床头柜后面。”索蒂斯说,实在看不惯塞西在收拾东西时散乱在肩膀和后背上的长发,于是拿起自己手中的一个,示意要帮忙。
“我以为它们都丢了。”虽然不情愿,但塞西还是坐在了地板上,任凭对方坐在身后把自己的长发拢到手里套上皮筋,松松垮垮地挽了个结。
“只是掉在后面了而已。”索蒂斯在完成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了,这样就方便多了。”
塞西轻轻点头,却没有从地板上起身,只是默默看着周围被清空的房子。自从他出院后就一直住在这里,算起来已经有两年了。而与索蒂斯相识也是在那是。他们的恋爱进度在快餐式恋爱时兴的当下实在算不上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缓慢了,以至于两人从相识到表白便用了一年时间。
“什么啊!也太慢了吧你们两个!”这是索蒂斯第一次向同事说起自己的恋爱进度时他们的反应,“到底行不行啊你!”他们用手指尖戳着这个大男孩的肩膀。“虽然是第一次恋爱,但也不至于这么迟钝吧。”
“没办法,”索蒂斯摇摇头,“当时麻烦太多,我也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表白的。”他无奈道。
“所以呢,现在他同意了吗?”
听到对方这么问,他勾起嘴角,一脸幸福的说:“昨天晚上,他同意我们先试试看。”
“啧,”同事打了个寒颤,后退两步。“有点恶心。”
这是两个月后塞西去到索蒂斯公司等他下班时那群同事告诉他的。“从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过那么恶心的表情”——这是他们的原话。就在他尽力想象索蒂斯能做出的最恶心的表情时,另一位同事找准时机向他询问:“听说,他是在半夜路过教堂时遇到了你?”
“路过教堂?”塞西咂舌,估摸不准索蒂斯到底是怎么解释他们比小说还离谱的初次相遇的,只能全盘脱出:“那天晚上我因为低血糖晕倒在教堂的屋檐下,恰好被他发现了而已。”
“我就知道!”同事一号感觉到自己的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烧,“我就知道你们的相遇没那么简单!”理所应当地挨了同事二号的一个暴栗。
塞西刚想解释两句,就看到索蒂斯拿着自己的外套走出来。“看起来你们聊的很开心嘛,害我坐在会议室里白白担心……”拉上塞西的手,对两位正在“拷问”自己男友的八卦同事说道:“抱歉了,我得把他借走一下。”
“哇!就别对着我们搞这些了吧……”同事摆出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对着相视而笑的两人碎碎念道:“不要刺激我们这种单身人士……”
那时他们相识两年,恋爱一年,还正处于热恋期,恨不得全天24小时腻在一起。而这其中唯一阻碍他们的大概只有两人各自所租住的房子之间一个半小时的地铁车程。
“我们要不要搬到一起?”索蒂斯在地铁上问他。当时他们正十指紧扣,周围人或好奇或恶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同性婚姻在当时依然是被人口诛笔伐的罪行之一,幸好他们不在乎。塞西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滑动手机,给明天的工作任务排好等级,听着自己的小恋人抱怨道:“每天这样坐地铁好累。”
“搬到一起?不要。”塞西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为什么?”
“搬家好麻烦,”塞西一边回答一边侧耳注意着地铁广播的站点播报,下一站他就要下车了。“还有,我不想离开现在居住的社区。”
地铁到站,他在给了对方一个分别吻后下车。走出地铁口,又在街边便利店买了几个橘子,随后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走过两个拐角,又经过几个街区后,一座屋顶上立着十字架的尖顶白色建筑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是本街区的居民教堂。
教堂门前的草地干净整洁,往常教堂里那位好心的神父经常在那上面举办教会活动,大多是社区居民联谊,少数是给福利机构的捐款活动。塞西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不过那些活动跟他没关系,无论有多少人邀请他,他都从未参加过其中任何一项。就在他这么想时,后腰的伤口忽然开始隐隐作痛。“果然还是不能靠得太近。”他抱着橘子,心有余悸的离那座白色建筑又远了一点,心里默默念叨着下次还是要换条路走。
后来索蒂斯又提了几次搬家的事,在各种时候,不过都被他用各种理由和行动或搪塞或拒绝过去。直到两个星期前,索蒂斯又一次提起这件事。“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我最近看房子这件事儿吗?”当时他们正好有一个小假期可以腻在一起,两人在下班之后一起坐地铁回了塞西现在的房子。他刚进门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隔断柜上就听到索蒂斯说:“那个房子比现在这边大一点儿,很适合我们两个人住……”
怎么又开始了。塞西轻轻皱了下眉,转过身去不停亲吻对方的脸,想以此堵住这项提议。
“你先等等……”索蒂斯从他不间断地吻里挣扎出来,他知道塞西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不过这次他铁了心要把这件事结尾,即使对方的手已经开始在解自己的皮带了。“让我说完。”他抓住了对方不安分的双手,一边还要顾及他后腰的伤,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什么?”塞西撇了一下嘴,“我们现在这样跟住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们现在就只是处于一个……普通恋人的阶段。”
“哇,我打赌你刚才想说的是‘py’,”塞西一边调侃一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惜没有成功,索蒂斯抓得太紧了。“怎么,你想要那么快就晋升到‘非法同居’吗?”他调侃道。
这下换成索蒂斯瞪大眼睛来。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眼前比自己年长五岁的恋人,他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认真的?”他的手收紧了一些,握的塞西有些疼。“你难道……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索蒂斯质问的眼神有些吓到塞西了,他咽了口口水。刚才就不该提到“非法同居”,真是给自己给自己挖坑。塞西心想,嘴上说着。“啊,我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再次抛出一直以来的挡箭牌。“我只是,不想离开现在的地方。”
“是现在社区,对吧?”索蒂斯知道他空闲时在社区活动中心里教那些老人美术,虽然他一直抱怨那些人从来不好好完成他布置的作业,但却从没停止这项志愿工作。“所以,”他认真的说,“我找到了一个房子,就在距离现在这里两个街区外的地方。”
“啊?两个街区外?”塞西无语,“这样的话,搬不搬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能住在一起了,”索蒂斯认真地说:“所以呢,你愿不愿意搬家?”
如果依然能住在现在的社区,那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看着对方热切的、希望得到肯定答复的亮晶晶的眼睛,塞西的心脏突然像是被击中一般。从他们恋爱起他就觉得索蒂斯很像一只大型犬,而且是走在路上对他说一句“好可爱”就恨不得摇断尾巴创进你怀里的那种。
你永远不能拒绝一只大型犬。
“好。” 他点点头,终于为长久以来的争执画上了句号;下一刻,塞西的欢呼在他耳边响起。
不知道是因为马上要和恋人同居太过兴奋,还是这只大型犬本来就行动力爆棚,索蒂斯在一周之内就谈妥了新房子的租金和各种手续,然后接着就马不停蹄地来帮助他收拾屋子。有他的帮助打包工作进行得飞快,对方甚至帮他找到了失踪已久的皮筋。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接过索蒂斯找到的那一打皮筋。被水龙头冲洗过的皮筋湿哒哒的,有点恶心,他尽力不去想现在捆在自己头发上的那一只也是这样,听见索蒂斯在身后说:“你在这儿住了两年,搬家竟然才只有几个箱子吗?”他指的是放在客厅地板上的那几个纸箱,对于一个两年的租户来说塞西的生活用品绝对算不上多,甚至是有些过少了。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塞西今天被通缉,那么明天他就能带着这些东西跑到地球的另一边。
“我这是极简主义,懂不懂。”塞西反驳道。
索蒂斯看着他左手上一个套一个的层层叠叠、花里胡哨的的戒指圈,刚想调侃他“这可算不上极简主义”,就又听见对方又说道:“之前总往医院跑,好多东西在那时就扔了。”
听他提起在住院的那段时间,索蒂斯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不明,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沙发上滑下来,与塞西一同坐在地板上,小心避开他后腰的伤口,抱住了他。塞西靠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不是低血糖,他们都知道,不是的。塞西不是因为低血糖才晕倒在教堂的屋檐下。当时情况紧急,他离开后地狱后无处可去,只凭着本能找到了那间曾收留过他的教堂,就那么倒在了那里的台阶上。或许是那晚气温太低,又或许是他穿的太少,总感觉有身上些湿乎乎的、冰凉的东西在四处爬。好不容易攒足力气伸手去摸,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血。
紧接着是长时间的昏迷,期间或许断断续续地醒了几次,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周围不停经过,像是对他很好奇。是地狱派来的……他不清楚,现在也没时间去管那些东西。直到后半夜,他听到了一个活物的声音。
“你还好吗?”那人声音轻轻的。“需要我叫救护车吗?”
“我——还好。” 他张开嘴喃喃道,这才惊觉于自己的嗓子竟然被毁成这个鬼样子,嘶哑的简直认不出。可恶的艾斯蒙帝斯,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烧红的木炭?
不过最后那位好心的路人最后还是将他送到了医院。第二天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床边悬挂着的输液瓶,冰凉的蓝色液体顺着塑料管流进他的身体里,手背冰凉,上面正绑着针头。门外的走廊处传来对话声,他听出其中一个是那位好心路人,至于另一个应该是医生。
“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很难不让人怀疑,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会报警……”
完了,事情要变得麻烦起来了。塞西轻轻叹气,更多人的介入只会让这件事更复杂。正当他心里盘算着该怎样趁医生不备逃跑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见他醒了微微一惊,随即回过神来。“你醒了。”对方来到塞西床边,扯出一个笑,自我介绍到:
“我叫索蒂斯。”
即使塞西尽力阻止,但医生最后还是报了警。面对警方的问询他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抢劫犯身上。在警局完成备案后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期间那个叫索蒂斯的好心人一直陪在他身边。之后的一切水到渠成,他与索蒂斯成为朋友,对方表白,恋爱。他因此知晓了索蒂斯今年27岁,在一家上市公司工作且已经做到了中级管理层,在各个方面都可以算得上年轻有为。
彼时塞西在一家杂志社当美术编辑,顺带在社区的活动中心无偿教授美术。活动中心位于社区中央,与那间白色教堂面对面。恋爱之初索蒂斯就发现塞西好像很在意街对面的教堂,可奇怪的是他却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下课后的老人们随意交谈着,近日社区里的热门话题是“死而复生的神父”。
索蒂斯听着老人们的交谈,透过窗户望向对面的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太阳直射,那座十字架正闪着光。“你喜欢那座教堂吗?”他忽然对塞西问道。
当时塞西还在催促学生们别忘了完成布置的作业。“为什么这么问?”他吓了一跳。
“感觉你一直很在意那间教堂,”索蒂斯回答,“而且,我就是在那儿遇到你的。”
“其实并没有。”塞西把为方便上课而挽起的头发散下来,“上帝讨厌同性恋,所以我也讨厌上帝。”他轻轻别过头,看着索蒂斯的眼睛,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像是为了附和他似的,索蒂斯嘴角扬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我想,我也讨厌他。”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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