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一个人坐诊室外的等待区，等待着护士叫他的名字。他闲得无聊，随手拿起边桌上的一本杂志，讲的是孩子出生后应该怎样护理。翻了几页觉得没兴趣，于是又放下书，专心致志的盯着正在柜台中工作的护士小姐。
“请耐心等候，马上就会轮到您了。”护士小姐的声音很好听。
塞西点点头。他在前几日察觉到了腹痛问题，从拿起匕首的那一刻开始，之后几日之中有所持续。“我很害怕。”他在家中对索蒂斯说：“虽然我不知道正常反应是什么，但持续腹痛肯定是不应该的。”由此他开始恐惧，并时常感到焦虑。索蒂斯叫他先不要着急，马上预约了医生，并向他保证自己这次一定会陪同。
可惜意外总是比计划先到来。索蒂斯因为临时的工作会议迟到，目前正被困在晚高峰的高价桥上动弹不得。但愿他能及时来到，那些日常情况只有他记得，若是医生问起可就糟了。
“您怀孕几个月了？”护士小姐的声音响起，她在登记信息。
“4个多……快5个月了吧。”塞西不确定地说，却没想到引起了护士小姐不小的惊讶。
“哦？可您的身材看上去没有很大变化。”护士小姐说道：“按照常理来看现在真是胎儿体型增长的时候，您的体重也会随着增加。”
“我的体重？”索蒂斯忽然感到一阵惊慌。“我不知道自己体重有没有增加。”他说。
护士小姐向他抛来一个善意的微笑。“角落里有体重计，”她说，“需要我帮助您吗？”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塞西起身，在护士小姐的注视下向角落里的体重秤走去，心中的不安陡然升起。按理说应该更重一些，对吧？他站了上去，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在跳跃几下后定住，随即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结果怎么样？”护士小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可能。”他眼前发黑，颤颤巍巍地退下来，感觉自己脚下轻飘飘的。“我比怀孕之前更轻了。”他缓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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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感觉到腹痛？”医生皱眉，眨了眨眼睛。“您最近经历了什么事吗？比如，第一次腹痛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是在——三天前，在我的丈夫的办公室。”塞西说，虽然他心里认为这与腹痛没有关系。
“您当时在做什么？”医生继续问。
“我当时在——”他想起置物架上那把白色的装饰匕首，突然皱眉。“这应该没有关系吧？”
“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因素，哪怕表面看上去无关。”医生很严谨，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您当时在做什么？”
“我当时……拿了一把匕首。当然，是装饰用的。”塞西迟疑着说。
对面的医生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在电脑上记录起来。“这倒是……新的发现。”记录完成后又低下头去看塞西的报告。“您的贫血症状依然很严重，您真的有遵照上我的嘱咐吃肝脏吗？”
“我、我——”医生的追问让他突然慌了神。“我没有。”他如实回答。
“您怎么可以不这样做呢？”医生指责道。“这种时期您应该为了孩子做出一些妥协的。”
“对不起。”他下意识地道歉。“我只是……吃不下去那些。”他不敢看医生，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孩子……还好吗？”
“现在还好，但如果您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不好说。”
“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塞西担忧地问道。“比如药品什么的？”
“孕期用药可能会对胎儿带来的一定的损伤。”医生回答道。
“那我该怎么办？只能吃肝脏了吗？”塞西烦躁地用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脸颊。看着他伤透脑筋的样子，医生突然开口。
“其实说起来，倒是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治疗孕期贫血，只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接受。”
“哦？”塞西来了精神，马上追问道：“是什么方法？”
见他有兴趣，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您听说过——吃生肉吗？”
“吃……什么？”塞西愣住，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晚肉排上暗红色的血肉和白色的经络，随即呆住。医生以为他被吓到，马上解释道：“上个世纪医疗条件还不发达时，一些高海拔地区人们会这样做，近些年有研究表面这能快速的补充蛋白质和铁。少量吃一些生肉的效果或许比肝脏更好。”
塞西在医生对面止不住地眨眼。吃生肉？开什么玩笑！他现在要开始怀疑面前医生的行医资格了。虽然那一番解释听起来颇有道理，但吃生肉未免也太……他正在心里纠结，敲门声突然响起。“抱歉，我来晚了。”索蒂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医生让他进入，他看见自己的丈夫火急火燎的从门外窜进来，来到他身边，心中突然安静了一些。
“一切都还好吗？”索蒂斯有些着急。
“都还好。”医生对他解释目前的状况。“您的妻子不愿意吃肝脏，我正在劝他使用另一种更有效的方法。”
“什么方法？”索蒂斯扶着塞西的肩膀疑惑到。
“吃生肉。”医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几个字。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塞西看到索蒂斯的表情也如他一般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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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医生，真的没问题吗？”两人一同漫步在社区的街道上，索蒂斯一边走一边吐槽那位医生。“我从没听过这种方法。”
“我也很奇怪。”塞西附和道，脑子里一团乱麻。“可是他是专业的医生，口碑也很不错，帮助了很多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他也不确定起来，又想到自己几天前对生肉产生的莫名其妙的食欲。“我可能要吃生肉了，真有意思……”他喃喃道。
“还是说，你想吃熟的肝脏？”索蒂斯在一旁提出另一条选项。“至少这个听起来正常些。”
塞西思索一番，摇了摇头。“我哪个都不想接受。”
两人相顾无言，腹中的孩子把他们两人都折磨得够呛。好在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还有时间在街区中好好梳理思绪。在经过社区活动中心时，塞西看到对面教堂尖顶上的银色十字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生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从他怀孕以来，路过这里时后腰处的伤口再也没有痛过。这也是因为胎儿吗？好奇怪。他心里想。
一旁的索蒂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他还在想生肉的事。“怀孕比我想象的更困难。”他双手抱胸，认真说道：“我们已经做了所有我们能做的，可是这个孩子需要的好像更多。”
“或许，也不是‘所有能做的’。”塞西突然说。“我没有吃肝脏，也没有吃……生肉。”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索蒂斯惊讶地问道：“你想试试吗？我是说，吃生肉一类的？”
“说实话，生肉比肝脏更能让我接受。”塞西举手投降，无奈地说：“我们总得试试，不是吗？一直贫血下去不是办法。”
索蒂斯沉默了，看不出在想什么，半天之后才说道：“如果你真的愿意这样做……我尊重你。我们可以先去商店买一些新鲜的生肉，只吃一点，至少先试试看……”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看出他表情里的担忧，塞西笑了笑。
索蒂斯点点头，眼中的担忧却一点不减。
那天晚餐对两人来说都是个挑战。对索蒂斯来说是心理上的，对塞西来说则是心理和生理双重。他坐在餐桌旁看着索蒂斯把那块红色的肉沿边缘削下一条，放进盘子里端到他面前。“你确定要这么做。”索蒂斯再次确定。
塞西点点头，用餐叉小心翼翼地叉起面前的肉条，猩红的像一条虫子。至少这次没有血水。他在心里想，于是闭上眼睛，如将要就义般把那东西放进嘴里咀嚼。
生肉的口感像是……非常硬的果冻，而且带着一股腥味。他尽全力忍住想把那东西吐出来的冲动，潦草咀嚼几下就匆匆咽了下去。不过那种恶心的感觉依然停在唇齿之间，他向索蒂斯要了杯水，猛灌几口后才把想吐的感觉抑制住。
“怎么样？”索蒂斯蹲在一旁，看着塞西一副要干呕的样子。“你还好吗？”
“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心一点，”塞西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渍，“但是……还好，勉强可以下咽。”
索蒂斯把他的长发再次拨到耳后。“或许，你可以不吃这些东西……”他建议到。塞西没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追问，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古典乐。醇厚的女中音从大门外飘进来，起先只是轻声悠扬的音乐，随后声音逐渐变大，最后竟吵到像是在听摇滚现场。
“怎么回事？”没工夫去管盘子里剩下的肉条，塞西烦躁地捂住耳朵。索蒂斯在一旁也皱起眉头，顶着音乐前去查看。没想到敲门声竟先一步响起，打开门，那位自来熟的邻居正站在门外。
“你们好。”他对这前来开门的索蒂斯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越过他抢先一步踏进室内，对坐在餐桌旁的塞西说道：“上帝保佑生养。”
“什么？”塞西捂着耳朵，他现在被这阵音乐吵得头昏，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老人还能悠闲地向他打招呼。面前的老人可没管那么多，直挺挺地来到他面前，顺理成章地问道：“你们今天去看医生了吗？抱歉，我的朋友告诉我你的状态不太好，我只是是太关心你们——”他双手牵起塞西的手，虔诚的好像一位教徒。“医生建议你怎么做？吃生肉？别担心，他也对我的朋友如此建议……”
“等等，你怎么——”他怎么知道他们正在为此烦心？看着面前老人真挚的眼神，黑漆漆的瞳孔倒映出他自己的脸，塞西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马上抽出了自己的手。刚想询问对方为什么知道这件事，索蒂斯就冲过来打断了对话。
“这音乐——是怎么回事？”索蒂斯手指着门外音乐传来的地方——老人房门大开的屋子。“为什么要放音乐？”他大声问道，语气中透露着不悦。
“哦？你说音乐？”老人侧耳聆听，这才像刚听到周围震耳欲聋的女中音般。“我以为你会喜欢。”他对索蒂斯干巴巴地说，随后又热切地转向塞西。“你一定要按医生的指示做。”
“——毕竟，你想要孩子顺利降生，不是吗？”
我想要孩子……顺利降生……塞西忽然恍惚，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他想要这个孩子，是因为……他需要这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他会倾尽所有的……努力。所以，他应该遵从医生的嘱咐……吃下面前的……生肉……
“是音乐播放器坏掉了吗？”索蒂斯大声说道，再次打断老人的话，同时也打断了塞西的思绪。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完全忘记了刚刚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
老人眉头一皱，仿佛对索蒂斯接二连三的打断很不满。“是的，电视机坏掉了。”他说。“我已经叫了公寓管理员来维修。只是，在他到来之前，我想留在这里，跟我马上就要生育的邻居聊会天。”他温柔地看了塞西一眼。
“电视机坏掉了？”索蒂斯挑着眉，说道：“不如我和你一起去你家，兴许我就可以把电视机修好呢。”
“不用这么麻烦……”老人看向索蒂斯，眼神中蕴含着说不明的东西。可面对索蒂斯坚定的表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真是太感谢你了，”他上前重重的拍了拍索蒂斯的肩膀，力气大得恨不得将他打倒。“有时候我们就是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他夸赞道，随后与塞西告别，先一步出了门。
看着直奔自己家门的邻居，塞西侧头表示不解。自他进门后的一系列行为都透着一种诡异，而且在某一瞬间这种诡异也传染了他。他看着索蒂斯上前来对他说自己马上就会回来，随后也跟着离开。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屋内瞬间只剩他与桌上的一盘生肉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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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未免太心急了吧！”索蒂斯刚关上邻居家的大门就大声质问道。“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他说的是塞西。
面对他的咬牙切齿，对面显然不怎么重视。“作为一只恶魔，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挑剔。”老人撇着嘴。“不吃肝脏……他以为自己有选择？怀上这个孩子是他的荣幸！”背景女中音的歌唱声更大了，老人回头，看到面露不悦的索蒂斯，顿时笑出声来。
“怎么？难道你心疼了？”他大笑着走上前来，站在索蒂斯对面，无情地揭穿道：“一开始难道不是你同意要利用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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