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浑浑噩噩朝荧光灯灯管飞去,收敛起翅膀,肥硕肚腩翕动,灰不溜秋的翅膀模拟树皮的颜色,受伤后磷粉粘在上面。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味,她常常错觉有奇怪的胎盘液和血腥味。孕妇产房,顶上吊着盐水瓶子,液体在随着她手翻动东西晃动。70平米的单间隔了一个厕所,还晾晒着带血的衣服。
男人调配着奶粉,怀里是一个早产婴儿,绯红色的皮肤上有细细的斑点血管。
“你走吧!”女人扒开一两罐奶粉、宝宝衣服,时令水果。
“沈梦溪你去死。”
“良心给狗吃了,你太太送到医院命都快断了,血流一走廊。” 护士摔着体温计进来
“她不是我太太!”声音大了,引得隔壁一家男女老少侧目,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自曝丑事引来无数鸭颈,男人有些受不把孩子交给护士,拎起椅子上的黑夹克摸出一包烟,上楼顶天台抽烟去了。
白飞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自己什么时候中了这女人的毒?
临盆那天在汽车站旁边的小卖部买烟,沈梦溪挺着肚子说了什么,白飞僵硬了,梦魇一般恐怖而苍白神态走到她面前,毫无预兆给了这个女人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发麻的手掌,看着舞台布景一样的观众,很久以后,白飞说:一个瞬间长相,语气,她的姿态。。。她所有让我痛恨的魅力像极了妈妈!
像一个恶毒的发声玩具小丑,它歪着头扭曲的朝我笑。
倒下去的时候还在朝我笑,一边流泪,一边流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像极了我妈妈。
沈梦溪躺在干硬的枕头上发呆,翻身才发现阳光照射下枕芯上面有很大一块黄色污迹。她黑云般的发丝铺满枕头,窗外呆滞的白色天空镶嵌在长满霉菌的墙壁里,躺在一片潮湿沤臭的被褥中,她有丛林里毒蘑菇般的美丽。
抠着被子上的污渍,白天的女护士进来。
“没事。”
她放下端盘“那不是别人的口水,之前的李姐倒奶时候,奶瓶洒了枕头上是奶渍”
护士眉间淡淡的,一边给她换点滴液一边说
“我刚想了想,他真的对你好!送医院时候你血怎么也止不住,他求我们一定救救你,他来捐血。”
护士示意她翻身
“世上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一点的。”
“是吗?”
她苍白的笑了笑,脸庞像是贫血的月亮。
在小卖部,白飞掏出自己的皮夹子买烟。他不肯相信的看着里面:一张磨损了的工商银行的卡,粗糙的身份证,除此之外就是一枚可怜但是崭新的五角硬币。白飞又摸了摸身上,突然他恶狠狠的转身,面孔扭曲,像是要找个机会可以报复她。
“你偷我的钱,你又偷我的钱。”
沈梦溪冷漠的看着他,激烈辱骂让路人纷纷侧目。她说“你自己的裤口袋找了吗?你昨天买烟的时候零钱和烟放在一起了”
男人摸了摸口袋,不做声了,虽说找到了昨天找零的钱。白飞还是为能够折辱她感到高兴,他们原本就是情敌,后来在堕胎问题上难以达成一致,他坚持要让这个小生命降临人间。
她鄙夷看着他,像一个外科大夫在看着手术刀下的布娃娃。货架上有千百万个布娃娃,有一个灰不溜秋、其貌不扬的娃娃,在游乐场中永远是最边缘的位置,他和别的娃娃不一样,心脏烂了一个大洞,曾今有一段时间,他常常哭泣,失去的心脏到哪里去了?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按照生命轨迹如提线木偶。
此刻,她不介意让这个娃娃更加支离破碎!
“你这个废物!”
比起之前激烈控诉,她口中这两个字简短而响亮,像子弹,像匕首。
白飞恐怖的看着她,进入了一种梦幻的暴戾!
一击惊人的耳光。
沈梦溪哈哈大笑,流着眼泪在笑,她曾经想过:用高跟鞋踩穿蠕虫的身体,会不会露出黄色的血液?
她欣赏他的败落!
仔细品味他的无耻!
可是来不及了,腹部一阵一阵的悸痛,她捂着肚子想按回那个即将破茧而出的生命。老天爷似乎在惩罚这不属于母亲念头,有惊雷在她脑海里劈开,将她烧成灰烬,变成马路边柏油般一滩污血,然后被雨水化开成一条窄窄的殷殷小溪。
“讲真的,女人要求不要太高~”
护士的叨叨絮语将她领回现实世界“我自己也离了婚,带着我女儿。。。”
“你觉得我们合适吗?”沈梦溪惨笑着看向窗外
“也不是,你那么漂亮,可是他条件就很一般。。。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是同学。”
一个月后,白飞在修车铺里抽烟,他浑身溅着脏水,变得邋遢和潦草。
“老板?”粗嗓门男人很不耐烦。车子停在门口水泥地面,帕萨特,闽字号车牌,全新。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呢子大衣的女人搂着一个穿大花羽绒服的女孩子望着蹩脚的小店“车胎给螺丝扎了。”
好像是外地人,路过着急,有钱。
杂乱无章小店,一个狭窄的广告牌——风炮补胎,两层店面地下是各种机械设备,有一个发绿的水池。半锈的水龙头吊着一节塑料皮管,周边散落着零件、勺子和水桶。二层是放着琳琅满目的汽车轮胎。白飞穿着皮衣拉开拉链透热气,里面是透了脏水的毛衣。听见有生意就裹上一件邋遢的外罩,叼着烟。“诶,来了”
他拿出千斤顶使劲压力,把车子顶起。果然在左前轮上一颗银白的螺丝。他放出一口烟雾
问“车子提示左前轮子压力不足?”
“是哟~老子还要跑长途!来师傅,抽根烟。”
白飞接过那根软中华,自己的烟掐灭了放在耳朵上。他拿着烟配合着做了个手势“胶补还是火补。”
“那种好!”
“胶补便宜,火补牢靠。”
“就火补吧~妈的。”男人抽出一张粉红的人民币。
“60~”他把轮子的铆钉拿起子卸了,兜在罩布前面的兜里。拿出刀片顺着轮胎一轮,开始用气泵撬。麻利的把外面的橡胶圈拆掉。那人问
“小伙子,你几岁了”
“19岁。”
“没念书?”
“高中辍学,后来跟着师傅学手艺。”
男人拿着烟笑道“生意不错吧,附近也就你这一家店。”
“还行,马马虎虎。”白飞拿着卸下来的轮胎放到那个满是污水池子里,用水管冲洗,脏水溅在脸上“轮胎是原装的。”
“可不,老子8月份才买的车。”
他把轮子内翻放在专门的机械上,剥掉螺丝。地上散落着各种螺丝有平口也有尖头,零零落落滚动,打开机械粗糙的表面被削成一丝一丝的东西。满是橡胶臭味。他做事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见了沈梦溪,在灰暗蒙尘的水泥地面上,凭空长出的一株桃花,美丽无情的站着,拎着一塑料盒子鸡汤煮饺子。
放下手里活计,他咒骂“你想死!”
顾客用手挡风点打火机,看到她的时候,从惊讶变成了阴暗欣赏。沈梦溪就像齐白石先生笔下美丽到糜烂的紫红色红桃,搂着孩子讲话的女人也不说话了。
“我来给你送饭。”
“她是你老婆?”顾客有些不相信。
“嗯,她在月子~”白飞没好气。
少女脸像九十月份皎白寒冷的月亮,惊世骇俗美丽不属于在脏水和废物堆砌的街道。
“吃吧!”她走后有一段良久的沉默,顾客先问“你和你老婆怎么认识的。”橡胶圈完美融合,十分契合,做最后几道工序的时候白飞有些失神,他说
“我们有共同爱着的人。”
这话古古怪怪,可是顾客自己的角度想明白了“你小孩男孩女孩?”
“女孩,才出生四个星期。”
车子补好,一如既往,完美手艺。白飞拎着扳手,穿着油腻肮脏外罩,在店门口看着一家人绝尘而去。冬天夕阳永远都不会温暖,在天边雾霾深处像是虚幻的影子。
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怎么认识的。。。顾客的容貌都模糊,只依稀想起他拿烟的姿势,踩在废车胎上踢了踢。掩饰阴暗的兴趣或一点点阴暗期待。
我们是同学。
我们是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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