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后的一小时,他们去考察项目,方好和向嘉树约了合作方见面谈合作。
在飞机上向嘉树拟合同,方好假寐,谁都没有提起燕州,方好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但没想到向嘉树无端地又提起,“你们的事,孟阿姨知道吗?”
当年的事谁都没有提起,但谁都不是傻子,各自心里明镜似的。
方好的睫毛颤抖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眼,语气格外稀松平常,“我们还没到那一步,我妈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向嘉树看透她装出来的淡定,追问:“如果到了呢?”
“那就顺其自然。”方好说,“感情的事,都是自负盈亏,好坏都算自己的,我妈同不同意,都不能决定我愿不愿意。”
向嘉树沉默片刻,笑得漫不经心,眼里却都是认真,可她没有与他对视,自然看不到他的试探,只听到他玩笑般的话:“要是当年我早点跟你说喜欢,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方好笑了笑,“结婚也不是最好的结局,保持热情才是。”
结了婚也可以离婚,定心了也还会变心,这种事从来都说不准。而且婚姻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大多数人以为这条路相伴着走到头就是幸福的城堡,其实富丽堂皇的门一推开,里面只是毛坯房,还留着一地鸡毛。
向嘉树说:“我没想到你们再遇见还能有故事。”
这城市里人来人往这么多人,每天要上演着无数段或俗套或新奇的故事,他们能与多数人礼貌性地握手拥抱,但却很难牵起一个故人的手。
方好想起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傻子也不会认同有情饮水饱,什么爱不爱的,幸福是没有后来的事。
现在想想似乎也不太对,幸福是有后来的很多事,因为相爱本来就是一场悖论。
方好也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也不会有现在的事,但很多事都超过了她的预期。就像当年她把戒指丢掉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去看燕州的演唱会,她说出不要再见的时候,也没有料想到燕州会追她。
她总觉得任何事都是有时效性的,疼痛是,喜悦是,放弃是,坚定是。时效性一旦过了,这件事也该翻篇了,但写了燕州名字的那页纸却不是,纸张上滚落着他的泪滴,只一滴,就压得那页纸沉甸甸,让书页湿漉漉翻不动,她所有的情绪都压在那张纸上,迟迟没有翻页。
所以现在方好时常恍惚,许多事与当年重合,她怀疑过那眨眼而过的六年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她和燕州继续读这本书。
想到此处,方好笑了笑:“我也没想到。”
向嘉树又用那漫不经心的调子开口,说着半真半假的话,“那你有没有想到,我连求婚戒指都买好了?”
方好则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是么?什么时候的事?”
向嘉树便笑了,笑得格外开怀,“逗你的,这你也信,你要是想要,我现在去给你买。”
方好松了口气,话到嘴边,却叫向嘉树抢了先,他好整以暇地说:“你也太单纯了,我是怕你被燕州骗了。”
这次她很笃定地说,“他不会的。”
向嘉树只是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和合作方一起吃过饭后,方好打算回酒店休息,向嘉树说他还约了朋友去喝酒,方好便没有和他一起。
回去的路上无聊,她拿起手机刷朋友圈,周云鹤在朋友圈里秀恩爱,他的女朋友就是当年和他早恋的女生,两人现在同校,方好给他点了个赞。
往下滑,看到燕州的朋友圈,他发了张图片,一张潭溪寺的照片,那是南城很有名的一座寺庙,建在一座高山的顶峰。方好给他点了个赞,很快燕州便给她发了消息。
【燕州:你忙完了吗?】
【Good:忙完了,正打算回酒店。你来南城了?】
【燕州:是啊,新歌录完了,我临时决定来这边逛逛。】
他的话可信度很低,方好持怀疑态度。
果然下一秒又弹进来一条消息。
【燕州:方便我去接你吗?】
方好觉得如果燕州是一只小狗的话,现在尾巴可能要转成螺旋桨了,她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敲字回复时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还没打完字,燕州的消息又弹进来。
【燕州:我买到了梦正梦,想给你送过去。】
方好受不了有人跟她装蒜,直接把话挑破。
【Good:你不如直说想见我。】
【燕州:我想见你,可以吗?】
方好拢了下垂落的碎发,抬眸时看到后视镜里自己弯起的唇角,她没有多说,把酒店的地址发给了燕州。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她看到酒店门口站着一个左右张望的人,没有看手机,手里提着袋子。那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西装裤显得他腿很长。
方好下车后便与他对上视线,燕州几步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包,问道:“今晚有没有吃好?”
她笑问:“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你是不是还打算给我做一顿饭?”
“现在做可能比较慢,带你出去吃。”燕州说着还真的翻出手机,大概是想找就近的餐厅,方好拦住他,他才想起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提了提手上的袋子给她看,“梦正梦,你想喝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喝。”
方好以前就爱喝酒,喝酒能放松,还能给她灵感,现在这爱好也没有变过。
“你别告诉我,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酒。”方好还记得他发的朋友圈,他去了潭溪寺,爬到山顶就要不少时间,“你去潭溪寺干什么了?”
“求平安扣。”燕州说,“他们都说潭溪寺的平安扣很灵。”
方好还记得他大学时候手上的一直戴红绳,估计也是求平安,现在来求平安扣也不稀奇,于是她没有多问。
电梯到了,燕州提着袋子和包走到方好的房间门口,没有进去,方好进门后瞧了一眼没跟上来的他,说道:“进来吧,之前不是说,有了酒再聊吗,就今天吧。”
燕州深吸一口气,方好以为他紧张,但他进门的脚步很轻快。
方好倒酒的时候,燕州从口袋里拿出平安扣放在茶几上,轻声说,“给你的,希望你不要受伤。”
她愣了下,没想到他是为她求的平安扣,他明知道她不信这些。
方好把酒杯推到他面前,目光落在那礼盒上,“给我岂不是浪费了?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没有别人,本来就是给你求的。”燕州回答得干脆,语气诚挚,“我想送给你,你可以随意处置,转送给别人也好,丢了也好,都随你。”
他过分诚挚,什么都不计较,说的话完全出自内心,就算她真的丢了,他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觉得幸福需要装糊涂,但她不这么认为,她需要永远清楚地幸福。
方好接过来仔细端详,“你怎么这么爱送我东西啊?”
从重逢到现在,他好像一直在送她各种礼物。
“因为不想和你两清。”燕州说着看她抚摸平安扣的手,“也真的想让你平安。”
方好每次去一个地方,总会去寺庙给孟茹求平安扣,每每长风凛冽,诵经声起,她都觉得自由,她曾以为每一段经历都是她流浪过的地方。可她现在听见凛风不歇,吹向她感情的荒原,如漩涡般令人深陷。
因为她有凝血功能障碍,所以之前恋爱时燕州总怕她受伤,恋爱前方好以为燕州这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人最宝贝他的幸运红绳,或者是他赚钱的吉他,后来发现他只在意身边的人。他欲壑难平,念念不肯忘。
见她沉默,燕州又说,“上次去你家,我看到你还留着我送你的风铃,我很开心,哪怕你看到它不会想起我。”
方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便举杯说:“那些客套话我说不来,敬你一杯。”
两人碰杯后窗外陡然放起烟花,毫无预兆的声响让方好吓了一跳,燕州受惊吓程度比她大,杯子都没拿稳,酒水洒了大半,浸湿了白T恤,单薄的衣料被浸透,他站起身拿纸巾擦拭时,方好看到了他衣服下的痕迹。
在左边小腹上有一块红,像是淤痕,又像是某种图案。
方好看到过他脱掉上衣的样子,身材劲瘦,皮肤上没有胎记,也不是易留疤痕的体质。
她不明所以地指了指,“那是什么?”
燕州把纸巾丢到垃圾桶里,下意识回答:“纹身。”
方好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去纹身了?”
他才反应过来,顿了顿开口:“第一场演唱会之后。”
燕州说完后坐下,把杯中剩下的酒水喝光,方好追问:“纹的是什么?”
现在不知怎么他们变成你问我答,她问了,燕州就回答:“你之前在我身上画过,我拍下来了。”
如果现在方好提出想要看看,燕州不会拒绝,但现在似乎并不太合适,所以她挑了挑眉,“有机会看看。”
他毫无保留,当即抬手抓住衣摆,边动作边说:“现在就可以。”
“等等,也没有那么急。”方好差点呛到,她没想到燕州这么会急不可耐,她赶紧转移话题:“酒也有了,氛围也有了,我们讲点真心话吧。”
燕州对此没有异议,主动开头,不知是不是酒劲儿上来得太快,他十分坦荡,也因为自己听到自己的话而有些害羞,这并不冲突:“今天我来,是因为想见你,可能我真的有分离焦虑吧。”
“之前我生日,你让周云鹤送我礼物,不许他告诉我是你送的。”方好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到茶几上,灯光浮在酒水上,像是一片小型的湖泊,他们隔湖相望,忽远忽近,她笑时眼波温柔,“每一年他都告诉我了。”
“我还以为他会守口如瓶。”燕州无奈地笑时,对上方好的眼,她笑着示意他喝酒,说出自己作为交换的真心话,“你出国的那两年,我去看过你。”
这样看来,燕州以为自己在密室里独自四年,其实周遭的墙四面透风,风传遍了整个树林,吹到方好的阳台,吹动她的风铃。
“这个周风致告诉过我,但那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方好说得很轻飘飘,但其实彼此都知道苦海里的爱恨,并不是那么容易遗忘,所以她又说,“我以为我们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燕州偏过头笑了笑,似乎有点无奈,但又有几分意料之中。
他也没什么未曾对方好袒露的心声,在回忆里捕捉,终于想起来一桩:“分手之前我给你讲的故事不全,其实在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方好听到这话的瞬间愣住片刻,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喜欢他,她又足够好,他才慢慢喜欢她,没想到燕州的喜欢要比她早。那还表现得那么淡定,那样若无其事,起初她预料燕州不会全情投入,但没想到他们都足够热情,旗鼓相当。
既然他都把多年的暗恋宣之于口,那么方好决定丢出重磅炸弹,她说话时表情还是淡然,似乎在和他聊天气,其实和聊天气没区别,都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我过生日那次,你送我戒指,我以为你要跟我求婚,我以为我们会结婚。”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安静,方好静静地等他能讲出什么剖心挖肝的话语,但燕州看着她的眼慢慢湿润,眼睛还是一汪湖,掬起一捧水浇不灭热情,湖中央似乎有什么宝石,亮盈盈的。
眼泪落下的那一刻他别过头,静默片刻后燕州看向她,湖中央沉落了一轮月亮,年月太长,他怕自己捞不起,开口却只剩下道歉:“对不起。”
方好举杯碰了下他的杯子,笑了笑:“都过去了。”
燕州从衣领里勾出项链,灯光下那两枚素圈戒指耀眼非常,他抿了抿唇,“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侧身即将单膝下跪的动作被方好捕捉到,方好赶紧往后退了点,动作急得碰掉了抱枕,“现在还不合适。”
燕州还是单膝跪在了面前,他捡起了落地的抱枕,笑眼湿润,“我也觉得莽撞了点儿,这样不合适,你在我心里很珍贵。”
方好有些尴尬地闭上了眼,她的构想确实不合时宜,但不知怎么总是会想歪一点。
她偏过头,燕州正好奇地望着她,唇角勾起,“没有话对我说了吗?”
他还跪着,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她,而方好要垂眸瞧他,像是彼此在托举。垂头时能嗅到酒气醇香,看到眼底热望,像水流,不知何时便交融在一处,呼吸交缠。
她心下慌乱,像有人偷走了几秒补在过去,她说:“没有了。”
方好低头,或许是因为酒劲,又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真心话,但更多是出于本心,她张了张唇,燕州以为她有话要说,仰头挑了挑眉,在俯耳凑过去之前,方好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燕州愕然地瞪大了眼,一触即离的吻结束,方好抬头撤开,而他下意识追上去,只是有那样的一个动作,没有真的追着吻上去。
方好笑了声,捏了捏他的耳垂,“这次记得张嘴。”
她看着燕州有些懵懵地又如获至宝地点了点头,弯唇吻了他,手抓着他的衣领,指甲滑过他的锁骨,与他接了个缠绵的吻。
这次接吻燕州并没有从前那么凶,与从前的反差有点大,但缠绵更耗时间,方好吻得脑子一片空白,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说:“可以了。”
燕州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手勾住她的食指,满心期待地问:“你是不是……”
“我这样不是因为我同意你了,也不是我耍流氓。”方好别开眼,“付给你的酒钱。”
燕州本来就没想过方好会这样同意,反正他有大把时间追逐她,不急于一时,但这个甜头实在太令人有奔头,他勾了勾她的食指,笑道:“明天还想喝吗?”
方好抬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刚才是她一时色令至昏,但现在就不是她的过错了,她当即指出:“你也太贪心了吧。”
“怎么付酒钱你定。”燕州显得很大气,但又隐隐透出那么点可怜来,“我只要见你一面就好,我很好满足,有情饮水饱。”
沉落的月亮,他想他应该捞起来了。
上午的时候她还对这类人表示不解,没想到现在这类人就在眼前,方好收起那些想法,对他说:“先别笑了,平身。”
余光里,方好看到他锁骨处红了一块。她扭头看过去想确认一下,有两道红痕,是她的指甲刮的。
燕州顺着她的视线垂眼看,也发现了那两道红痕,而他把衣领往下扯了扯,让她的杰作完全露出来,完全一副欣赏的表情。
方好有点后悔做了指甲。
小好后悔做指甲,没后悔接吻。
方好:有情饮水饱傻子都不认可。
燕州:我认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淤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