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看了他一眼,汨罗撇过头解释道:“天香楼闻因花魁长乐琴技而名声大噪,诸多达官贵人为其流连忘返,是最佳的情报收集地,我……”
君卿朝他微微俯身:“你,如何?”
汨罗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过去的记忆一一浮现眼前,他像是叹了口气:“我曾经奉命将长乐带回……”
“长乐是飞花的人?”
“具体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上边的人,不受任何舵主管辖。我在接到命令之前,从未听闻飞花内有此号人物。”
“后来呢?”
汨罗身形微僵:“后来……我任务失败了,叛逃了组织。”
君卿:“你不忍伤她?”
汨罗轻轻摇头:“我早就想逃了,是她,帮助了我。”
君卿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再帮你一次……”
小福听着二人对话:“师父我们也要去……去酒楼吗?”
君卿摸了摸她的发髻,轻笑道:“酒楼而已,有何去不得?”
天香楼。
坐落于城中西处,远远望去,亭台楼阁连绵不绝,竟比寻常酒楼规模大上个好几倍。
君卿背着琴,抬眼望去,只见似有金光破出,丝竹声不绝于耳。
一位年轻的姑娘见礼后,将他们引入内。
可真是雕梁画栋,霞光滟滟,有数名蒙面舞女身着轻缦,于殿中起舞,引得满堂喝彩。
君卿问道:“我们只住店,可还有空房?”
那女子柔声道:“有的,客官。请随我这边来。”
天香楼,确是酒楼,并非烟花之地,至于所谓的花魁也只是献艺,用来吸引客人吃酒。
君卿一行三人跟在那年轻女子身后穿过热闹非凡的前庭来到后院,又行数百步,已是清幽之地。
两间厢房,中间是茶室相连,地方虽小却别出心裁。
君卿又嘱托了晚膳于房中,待那女子离去后,汨罗掩上了门。
“可有什么异常?”
汨罗凝神想了片刻:“一切如常,既无熟悉之人,也无陌生面孔跟踪……”
君卿点点头,指了案台上的纸笔:“你将位置草图画下来,不时我先去探查一番。”
说完她便拿着下午采买的行头转身进了东厢房。等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夜行衣的装扮,正用黑色面罩将脸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照顾好小福,不出半个时辰我必回来。”
她将汨罗递过来的图纸卷起塞进衣领里,翻身上了房顶,动作灵巧得落在瓦片上都没有发出动静。
皎皎月色。
挑眼望去,那高楼中的丝竹声仍旧不绝于耳,只是隔着夜风,遥遥得有些不真切。
君卿伏在房檐上四下观察了片刻,并无异常,便起身提气朝着飞花总舵的位置掠去。
那是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除了正门廊下燃着两盏大红灯笼外,再无一丝光亮。夜色沉沉,静谧无声,仿若一只沉睡的猛兽,暗藏玄机。
君卿没敢贸然深入,她翻身跃起藏身于侧巷中的树中。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果然见其中有数道黑影从暗中现身,迎换了新的一批人守卫。
君卿细数了一下,四方各角,凡她所见者约莫有二十来位,各个身姿矫捷,武功不落下乘。
她捡了片叶子蓄力朝院中树上打去,仿若一石落潭,起激千层,远比刚刚看得的数量要多出数倍!
若要是硬闯,她并无能全身而退的把握。
按汨罗所绘之图,此处专门设置一室放置重要物品,于中正堂的密室中。而能开启密室者唯有舵主。
不如等到月中十五分发解药那日,必定有所动静。
算来还有三天。
她又沿着墙,将四周房屋街舍通通摸了个遍。
正欲离去时,忽见与后面的小巷中,四个脚夫抬着一顶不起眼却异常宽敞的玄顶软轿,四角轿顶垂着的朱红丝绦正随着脚夫动作有节奏地摇摆着。
轿中传来一声轻咳。
轿撵停下。
玉一般的纤纤指从帘中伸出,款款而出一位素衣女子,蒙着面纱,但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一个名字就浮现在君卿心头——长乐。
素衣荆钗也难掩国色。大抵如此。
她从后门推门入,有一暗卫上前引她入了中正堂,并未燃灯。
汨罗当初奉命将她带回,那说明长乐与飞花之间必存相悖之事,既然任务没有完成,而且还帮助汨罗逃走,如今却仍为飞花效力,而且地位颇高,看来这中间定还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局面有所转变。
她又等了一柱香时间,也未见动静,便转身往天香楼回了。
半个时辰。
汨罗和小福,一个坐着盯着烛火看,一个急得在房中来回踱步。
“汨罗哥哥,可有半个时辰了?”
金红的火苗一跃而上,想要吞噬更多的黑暗。
汨罗搁置在案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犹豫片刻后蹭的一声站起:“我去寻她!”
“我走后你将烛火熄了,待在房中,若非不得已切勿离开……”
汨罗走了两步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物拾:“此乃肝肠断和解药,如遇急情,你且先将解药吞了,然后将此物点燃,凡是中毒者不稍片刻必定穿肠烂肚,华佗再世也不可救。”
小福捏紧那两瓷瓶,朝他重重一点头:“我记住了,你快去!”
汨罗刚一转身,只听吱呀一声,窗户被从外推开,一个黑影跃入屋中。
“师父!”小福惊喜叫道。
君卿朝他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翻身上前吹熄了蜡烛,低声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脚步声,愈行愈近,最后停在他们房门口。
那人朗声道:“我家主公托我送物件给君姑娘。”
深夜月色中,三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惊,并未出声。
他们入店以来并未曾报过姓名,而且君卿也从未到过长安,何人识得她?
“主公说了,君姑娘不远万里前来,实在辛劳,当好生歇着,不宜再为他事奔波。三日后,主公将亲自来取琴,请姑娘一定要等上一等。”
那人言闭便不再开口,只是躬身等着。
君卿心中疑虑万千,最终换了衣服,拉开了门。
月色入目,竟看不真切那来人的相貌。
他依旧垂首敛目,将手中锦盒打开,锦缎中静静躺着一管墨玉长箫,上头缀着红色平安扣。
君卿瞬间僵住,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声音。
汨罗见她神色异常,来者也并无恶意,躲身于暗处,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君卿适才回神,接过了锦盒。
“近日可是……”
她话还未问完,那人便抱拳道:“属下告退。”
锦盒被死死攥在手中,因为用力过度,骨节都泛着青色,君卿脑中嗡声一片,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
他没有死!
“师父?”小福轻声唤她。
“……嗯?”君卿回道,“我没事……今日先休息吧。”
不等他二人回应,她自顾自转身进了厢房。
汨罗与小福四目相对,眼中均是困惑不解。
自那天后,君卿就开始魂不守舍,她不怎么说话,只是告知汨罗,她三天后会去探取解药,再无他言。
整天只是坐在房中,要么是窗边,要么是书案后,要么盯着锦盒,要么盯着空气,像是被施了傀儡术,三魂去了七魄。
小福中间练习功夫时,曾借口有不懂之处想同她多说说话,但也只是得到了君卿几句简单的指点。
而汨罗,也不知怎了,整日也只是在房中运功吐纳,偶尔消失,却也不曾说自己去做什么,只有在回来的时候同小福打声招呼。
其实,他有和君卿招呼过,他本是想再暗中探查那些曾经叛逃飞花之人,看是否有其余关于解药的线索。但是君卿听完眼神也不曾转动一下,汨罗怀疑她压根没有往心里去。
于是,汨罗也不再跟她说,他连着出去了两个夜晚。
找寻解药线索是一回事,他想透口气才是真的。
虽然他曾经听过也见过,因为未完成任务而未获得解药,那些人毒发时的惨状,但是此刻不知是因为君卿护在他五脏六腑处的内力,还是只是时候未到,他并未察觉身体有何处不适。
对于如期要到来的死亡,这种身体上的虚无,比疼痛更让他仓惶恐惧。
时间转眼,到了十五。
汨罗这天一如往常,传唤了膳食至房中,等待君卿和小福起床一同用餐。
这一天他比寻常多等了一刻。
君卿从厢房中撩开帘幕走出时,他的目光瞬间被牢牢捕获,再也无法移开。
乍一看其实跟平时看起来差不太多,但是仔细一看,她的脸上略施粉黛,挽了一个样式简单的发髻,手持那望了不知多久的墨玉长箫,端头缀着红色平安扣。
她的衣服,是如同当初她给自己挑的那样,月白色的锦纱,走动时流光溢彩,顾盼间熠熠生辉,当真是风流无限。
汨罗心如鼓擂,那声音震耳欲聋,他甚至怀疑若离他三步之内,准能听见。
小福看了又看,觉得此刻的她虽然美丽,却十分陌生,不由得问道:“师父,你今天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么?”
君卿落座:“对。一个,我等了很久,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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