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人一点没少,反而越聚越多,但独独没有那把精雕细琢的伞。
火将顾茸的脸烧得通红,身上的水膜破裂在脚下留下一滩水。
是人是鬼都无妨,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抓,况且如果是他放的火,自然有人来收拾他。
思及此,她转身看向清铃来源处,两个仙灵站在院里,幽冥带来的法力保护着他们不受火烧。
右手腕绑着铃铛的领者是陈诺,未得仙名,前两天还是她最贴心的小跟班。
另一位是新收上来的杨师弟,顾茸只见过一面。
两个仙灵动作有些生疏,不过还算伶俐,陈诺负责抓取,杨师弟在他身后用陶罐接住,并迅速盖严封锁。
两人配合,有条不紊,但还没过一柱香时间,她就听到一声崩溃的大喊:“仙君!夕谏仙君!你在哪啊!”
杨师弟立刻捂住他的嘴:“疯了吗?现在叫这个名字。”
做事还是这么容易着急。
顾茸无视他的鬼哭狼嚎,若只论境界陈诺比不上她,但现在没有法力功德的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哪还有闲心管别人。
离开黄府,掏出家被查封前顺出来的半盘糕点,油纸已经被浸透了,她却毫不嫌弃地捧在手上慢慢啃。
此时,一阵凉风从身后袭来,簪发的木枝落在地上,手中凭空出现一张信纸。
【仙灵顾茸,欺压凡人魂魄,今剥夺仙名‘夕谏’,命去凡间精怪司赎罪,五百年功满可归。】
啧。
真是讽刺,她成仙不过二百余年,是有多看不惯她,才会打算将她困在凡间五百年。
不过至少比直接抹除要好。
橙黄的火光消散,渐渐只剩下呛人的烟气,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起来,顾茸现在只能自我安慰。
眸间微沉,手中施力,信纸瞬间化为齑粉。
她要回到幽冥事故司,她要做回顾夕谏。
*
四更的梆子打了半天,顾茸才走到凡间的新宅。
这里因为闹鬼荒废,虽然在远郊,宅主收的租便宜,正好适合她这个被贬的半吊子神仙。
顾茸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脑子里想的全是傍晚那场奇火。
想回幽冥需要获得通行证,甭管是修了多少年的神仙,七大司都只允许本司仙灵进出,跟着别人混进去这条道,是不可能的。
况且那里没了夕谏还有其他人。
还有什么办法?
顾茸成仙的时间短,属于半路杀出来的野路子,明里暗里都有人视她为眼中钉,早几年就有赶她出幽冥的意思。
但,仙法悟道她只用了百年,孤魂野鬼照样获得了仙名,掌管了事故司,现在五百年对她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她站稳脚跟,回归正位。
*
凡间灵气低弱,身上产不出法力的顾茸脱力睡去却也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因为她今天要去处罚信上所说的地方。
精怪司位于内城,和新宅一个城南一个城北。
她忍痛花了些功德换了具轻便的身体,踩着轻功向内城赶,饶是如此,她到达时也已过了正午。
一间又老又旧的宅院,门口几盆巨大的火棘树围着,精怪司的牌匾藏在后面,十分隐蔽。
轻步迈过门槛,顾茸的第一感觉就是暖和。
比幽冥要暖和许多,明明是深秋却如春夏般开着花朵。
走过回廊才入正厅,一扇精巧屏风立在眼前,绕过去后则是死路。
顾茸站在正中央观察,未来得及研究透,便听到了她的名字。
“这就是事故司的顾茸?”
“法力好弱。”
“嘘,她能听见。”
这些话似乎刚进幽冥的时候也听过,顾茸抿唇一笑,不甚在意,装傻道:“诸位,如何能进这精怪司?”
啪嗒——
原是死路的墙面发出一声锁扣响,幻化出木门来,木门向两侧打开,晃眼的光照进来。
“多谢。”顾茸抬脚进去。
各式符文法咒刻在墙面上,明黄色的灯漂浮在空中,这里似乎不是主殿,而是一件独立的内室。
内室正中坐着一位女仙,正提笔书写,面容严肃,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右脸上有颗黑痣。
顾茸抱拳躬身,率先出声道:“月罄真君。”
月罄并未停笔,像是没听见一般。
据说这位真君原身是名女医,因治灾疫悟道,现已掌管精怪司三百余年,幽冥上下对她的形容都是温柔和蔼,现在看来传说不可信。
直到顾茸腰开始发酸,月罄才将笔搁下。
她绷着脸,严厉道:“来了此处,事故司的规矩便只能留在幽冥,到了凡间旧别再想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了,精怪司的魂魄经不起你折腾。”
顾茸一噎,缓缓答了个‘是’,心道这幽冥的消息传得真快。
月罄见她停顿变得有些不耐烦,她轻轻挥袖,作出驱赶的手势:“去吧,顾夕谏,别摆太大架子。”
眼前怵然一片白光,再睁眼时顾茸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面前站着位男仙灵,说要给她介绍一番。
这精怪司确实不同,家畜、猛禽、异兽甚至是妖怪,都算在精怪司的管辖内,仙灵每日要做的就是去各地收集这些精怪,满足心愿,以柔克刚,避免其凶化祸害凡间。
换言之,都是祖宗。
在司内还未待满一个时辰,顾茸就捧着个陶罐出发了。
仙灵告诉她,阁本里记录的一只妖怪魂魄前段时间跑了,至今没有人抓住,她来的正是时候。
只是具体去哪抓?不知道,只能靠陶罐里的灵魂碎片定位。
凡事生灵皆有魂魄,在他们死后会有几缕灵魂碎片回归幽冥,再由幽冥中府装在特制陶罐里分给各司,这些碎片能够寻到剩余魂魄的能量。
但这只妖怪是松鼠所化,能量太弱了,难抓至极。
顾茸在屋顶站了半晌才将位置确认在东城郊,那里有一座小山。
然而,她从山脚翻到山顶,来回几遍,却连妖灵的影子都没看到。
直至日暮,山顶草地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她累瘫在树杈上有种向天呐喊的**。
将罐子卡在树上,她用法力凭空描了几笔,随着笔画碎裂,她手中出现了一根细长的竹制烟杆,下面用长绳吊了块木牌。
顾茸单腿垂下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她坐在树干上,仰起脖子吹出一口直烟,烟雾模糊了视野。
真是好久都没这么烦了。
“喵。”
清脆的叫声打断思绪,顾茸低下头,两只猫踮过来,在树下来回磨蹭。
想要吃的?
她收起烟杆,跳下树,捏出一块糕点渣放在地上,橘猫凑过来,另一只黑白花则理都不理。
顾茸眯起眼,盯着黑白花若有所思。
死了啊。
突然,陶罐晃动起来,直接从树上滚到脚下,灵魂碎片发出的能量让白色的陶罐不断变换颜色。
脑内灵光一闪,原来它们不是想要吃的,而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属于单个灵魂的独特气味。
不能让这两只猫跑了。
但黑白花看出了她的意图,害怕地哈了一口。
“见过一只松鼠没有,可能就这么大,灰黄色的,”顾茸一屁股坐在地上,将珍藏的剩下半块糕点也拿来做诱饵,“乖,过来。”
谁知俩猫被吓得躲在草后,根本不上钩。
身后的草丛窸窸窣窣一阵响,矮山上突然多出来一人,不知道是哪个来骂她疯子的。
和猫僵持了多久,这人就看了多久。
终于等她不耐烦的时候,一只手探过来,将一个包的方方正正的油纸放在她面前,手背上有道明显的疤。
顾茸呆楞地转头,眼前人和昨晚一样穿着长袍便服,只不过眼下的青黑色更深,头发在脑后简单束了个揪,十分疲倦的样子。
“你。”她张了张嘴,思绪被相伴跑出来的两只猫打断,吸引他们的是姜公子带来的东西,油纸里面是烤过的嫩鱼肉,还冒着热气。
淦,吃的比她还好。
视线艰难从男人身上撇开,顾茸趁机抱起放松警惕的黑白花。
皮肤碰到它的瞬间,眼前闪过魂魄的记忆,茅草屋顶,草丛,还伴随着嘻嘻哈哈的声音,之后便是一只松鼠,断了尾巴的。
身体轻颤,她低头看向手心被烫伤的地方,大意了,以为能量小就不会影响到。
姜公子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帮受害的黑白花顺了顺毛,道:“它很聪明,小心被抓伤。”
“哦。”
果然,昨天的那只猫不是偶然,顾茸应付一声,直接放出法力试探,旋即察觉出不对来,这人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
正想再试一次,就见姜公子沉默地起身,将吃空的油纸塞进随身提匣。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捏着提匣的手收紧。
顾茸也站起来,未料想这人的反应如此,于是直直与他对视。
半晌,姜公子道:“你能看见。”
“能。”她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
毫不在乎的态度让姜公子眉头蹙起,他问道:“你是人是鬼?”
语气中没有恐慌,他和站在府门外感叹时一样,带着种令人发厌的,名叫习以为常的冷漠。
顾茸唇角上扬,眼中却一片冰凉,她慢慢转身,将垂下的碎发梳在耳后,思索少顷,眼眸瞥向后方,露出潋艳一笑。
“鬼,幽冥里的恶鬼。”
说罢,她轻步下山,这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从刚才开始陶罐就散发出无法忽视的能量。
至于这个凡人。
算了,下次遇见的时候再说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