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于在听清名字后也僵住，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脸色不善，“不好意思，这个委托我们接不了，您请回吧。”
女人似是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脸瞬间垮了下来。讥讽道：“什么鬼方士协会，亏我还到处打听，看来也不过就是个骗子组织。”
裴清晏本以为乌于又会炸毛，但没想到她一个字都没反驳，只是默默的抿了抿嘴，安静的不像他。
女人的家世大概不错，仰着头用鼻孔出气，等着人反驳或者巴结，结果等了半天根本没人搭理她，恼羞成怒：“不接就不接，我还得求着你们接不成，有的是人求着我委托！”
说罢，她扭着腰转头，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等等。”
众人一愣，扭头看向从女人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此刻却突然挽留的宋瑄。
女人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宋瑄抓着扶手，费力的站起来，却被乌于挡住。
“雀儿，你的身体需要修养。”
宋瑄轻笑，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接委托。放心吧，我的身体也无大碍。”
他的目光扫过乌于的肩膀落在门口的女人身上，轻声道：“也该见见故人了，我还挺想他的。”
说罢，他缓慢踱步到女人身边，“这位女士，方才多有怠慢，还望您海涵。”
她斜着眼扫了宋瑄一眼，哼笑一声，脚下丝毫不动。
宋瑄嘱咐万妍先下去招呼店里的客人，又好脾气道：“您说的委托我很感兴趣，不妨进来，我为您沏一杯热茶，我们慢慢聊，您看这样可好？”
女人这才满意，踩着小高跟走到沙发旁坐下，“这还差不多。”
乌于给林寂使了个颜色，让他替宋瑄去泡茶。
林寂转身要走，袖子又被他扯住，上面还沾着乌于的眼泪鼻涕，他磨着牙小声道：“用最劣质的那款茶叶，最难喝的那个，听到没有？”
林寂极其罕见的露出一个微笑，也伏在乌于脸侧跟他咬耳朵：“知道了，主人。”
水壶被抢，宋瑄只好坐到女人对面了解情况。
“请您详细阐述一下委托内容。”
女人方才的嚣张气焰忽然消失不见，活像一只被人敲了一棍子的老鼠，她双手局促的抓着袖口的不料，又紧张兮兮的环视周围。
宋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并未出声催促。
过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她确认周围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开口：“前段时间，我表哥的大儿子和市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订了婚，谁知道婚期将近，那女的却突然死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啊，眼睛被人挖走，舌头也不见了，被埋在家里后花园的树底下，最后还是家里的狗闻见了尸体发臭的味道才被发现。”
“这事和古琴有什么关系？”裴清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无视，索性缩在角落当个透明人听他们讲话，此刻终于得到了插话的机会。
“邪门的地方就在这！”她嗓音压的极低，与突然激动的情绪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那女的是个比较有名的古琴演奏家，但是和家里关系不怎么样，家里人嫌她死的太难看，说出去丢人，索性没有声张，悄悄把人给埋了，对外就说是手出问题不能再继续演出。”
她拿起林寂放在桌子上的茶嘬了一口，继续道：“但她尸体被发现后没几天，我表哥家里就出事了，先是家里的狗被佣人发现死在后花园里，又是大儿子死在自己的床上，前天他的二儿子也死了，而且......”
说到这里她端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几口将杯里冒着热气的茶喝完，出了口气。
“那两个孩子，还有那只狗死的样子和那个女的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他们的脖子上都缠着一根细长细长的琴弦。表哥把弦送去机构鉴定，发现就是那把叫长夷的琴的琴弦！这明显就是被那个女的缠上了呀！”
她扯着袖子擦了擦眼泪，但裴清晏注意到她的眼角很干燥。
“长......”宋瑄顿了一息，垂眼看向桌上茶杯里氤氲的水汽，睫毛微颤，低声道:“长夷就是那个姑娘的琴，对吗？”
“对，对！”她激动的抓住宋瑄的手，“可怜我表哥辛苦大半辈子，白手起家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熬到了能享福的年纪，却出了这档子事，命苦啊。”
*
送走女人，乌于拿起她喝过的茶杯丢进垃圾桶，嫌弃的洗手，“连茶叶好坏都喝不出来，装什么狗屁大款。”
裴清晏指尖敲打着沙发扶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女生那边不报警是觉得丢人不想声张，那他们呢？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因为大儿子正在考公就不报警找一群神棍？”
“有什么不对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宋瑄捏着女人领走前写在便签上的地址，眯了眯眼。
说起不对劲，裴清晏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宋瑄黑雾的事，“老板。”
宋瑄应声抬头，对上裴清晏认真的眼神，有些意外，“怎么了？”
“我有事要告诉你。”
他花了十分钟时间将开始看见黑雾的时间与和宋瑄接触时黑雾钻进身体里的事讲给他们听。
说完后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我就说你人的不纯粹吧。”乌于笑道：“我就说你昏迷的时候像是在吸收什么东西，原来是黑雾。”
在黑雾进入身体的一瞬间裴清晏就知道自己大概率也不是纯粹的人类，但再听一次乌于诡异的形容还是有些无语。
“所以黑雾为什么会钻进我身体里？”
宋瑄的头隐隐作痛，他揉揉眉心，“我们也暂时找不到原因。不过我总有种直觉，狼妖，黑雾，长夷，百鬼烬，邪神标志。这些东西的背后一定有什么联系。”
还有渊。
这句他没有说出口，宋瑄暂时不想让裴清晏知道太多有关自己的事。
一切结束后，时间已经来到凌晨。
宋瑄拒绝乌于留在事务所修养的提议，准备和裴清晏一起回听木居。
“风挺凉快的，离店里也不远，我们走回去吧。头疼的厉害，想吹吹风。”宋瑄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突然来了一句。
裴清晏拿钥匙准备开车的手一顿，应了句好。
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并排走在河边的步行街上。一天内经历的事太多，裴清晏累极，但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宋瑄的要求，明明他说累宋瑄就不会勉强。
凉爽的河风轻轻拂过身体，带走了些许疲惫。宋瑄过长的灰色发丝偶尔随风扫过裴清晏的脸。
脸上痒痒的，心里也是。
这太奇怪了。
他清了清嗓，主动开口：“那个......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
“我真和那个组织没关系。”
“我知道。”
......
好像越来越奇怪了，但裴清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你为什么相信我？”
听到问题后，宋瑄突然停下，侧过脸看着他，凌晨的街道上人迹罕至，路灯孤零零的光落在他漆黑的眼里，仿佛眼睛在发光。
裴清晏突然有些紧张，“不是......我的意思是向乌于那种反应才正常吧？突然冒出来个反派角色之类的人，那个人还和你的队友......也不对......”他伸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店员。对，还和你的店员认识，他还救过那个反派。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吧？店员是卧底更合理一点对不对？”
他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话，呼吸有些急促，细微的喘息声散在风里。
宋瑄没回话，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眼里的光一闪一闪。
半晌，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你是卧底吗？”
裴清晏呆住，心脏怦怦跳着，呼吸再度紊乱。
他真的好看的有些过分。
“我不是。”
“那不就得了？”宋瑄眨眨眼睛。
就这样？
好像什么都没回答，又好像回答了所有。
“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的信任很奇怪。”他还是不死心，想从宋瑄嘴里撬出点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
但计划失败的很彻底。
宋瑄仿佛没听见般往前走，“有点冷了，我们快回去吧。”
到店里时已经半夜，白近江早早就打样回了家，宋瑄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带裴清晏上了二楼。
“很晚了，你舍友应该都睡了，今天现在这里住一晚吧，我把客卧给你收拾出来。”
裴清晏腿重的像灌了铅，一想到第二天睁眼就能看见宋瑄就有些激动，便没再推辞。
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闻着身上宋瑄的味道，裴清晏又有些睡不着了。
他掏出手机开始骚扰这个点绝不可能睡觉的蒋浩。
裴系草：【出来。】
蒋贱贱：【呦，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个点不回寝，背着我们跟对象出去**一度了？】
裴清晏翻了个白眼，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敲动。
裴系草：【再说弄死你。】
蒋贱贱：【行行行，惹不起。说吧什么事？】
裴清晏突然卡壳了，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删，删了打。
裴系草：【你说......老觉得一个人很漂亮是怎么回事？】
蒋浩正看小说看的起劲，瞥见裴清晏的消息腾的从床上翻起来，捏着手机难以置信的又看了一遍才回复：【不是你来真的啊大哥，谁能让你觉得漂亮？校花追你追的烦了你都说她长的像黄脸婆！】
裴系草：【她天天送我牛奶，我讨厌牛奶。而且她确实不好看。】
蒋浩捶胸顿足直呼裴清晏装逼，他想喝校花送的牛奶还喝不到呢！
蒋贱贱：【你不装逼会死吗？（微笑）】
裴清晏不能理解蒋浩的脑回路，阐述事实和装逼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裴系草：【你说不说？】
蒋贱贱：【好好，一般情况下呢，突然觉得一个人很漂亮大概率是喜欢上对方了，另外一种情况就是她真的很漂亮。】
裴清晏看着“喜欢”两个字，头脑有些发懵，手机又震动两下。
蒋贱贱：【不过鉴于您这种眼光极高的情况，应该是前者。】
蒋贱贱：【什么姑娘能取得你的芳心啊？带回来给哥几个见见？帮你参谋参谋，别被骗钱骗身了。哦我忘了，你没钱。】
......
裴清晏将手机息屏扔在一旁翻了个身，然后用被子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定是后者，宋瑄本身就很漂亮。
嘶，不过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
再睁眼时，外面天已大亮。裴清晏猛地坐起身，直到看见手机上明晃晃的周六两个大字，心才掉进肚子里。
他头发乱糟糟的打着哈欠下楼，正碰上宋瑄从厨房里出来，他简单扎了个低丸子头，系着围裙，手里还端着刚热好的牛奶。
“你身体没事了？”
宋瑄抬头看向楼梯，“醒了？没什么大问题，做早餐这种事还是可以的。”
“哦。”裴清晏在楼梯上站了半天，见宋瑄腿脚利索，全然没有昨天虚弱病重的样子，感叹一句妖怪身体素质真好就跑去洗漱。
洗漱完他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牛奶陷入了沉思。
“早餐我喜欢吃简单的，牛奶面包。你爱吃吗？不喜欢的话就点个外卖。”宋瑄见他半天没动，觉得他不喜欢吃太清淡的。
“我......”
裴清晏拒绝的话被推门而入的白近江打断。
“早啊，你亲自做早餐啦，真难得，有我的份没？”他风风火火的将外套搭在架子上穿好功夫。
宋瑄无奈：“只是很简单的一顿饭，你别太夸张。”
说罢又转头问裴清晏：“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说我爱吃。”他拿起牛奶喝光，扯着嘴角对着宋瑄扬了扬空掉杯子，“看，喝光了。”
宋瑄感觉他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只好收拾掉自己的餐具开始穿外套。
“你要出门吗？”裴清晏上嘴唇还带着白沫。
宋瑄穿好衣服递给他一张纸，“对，长夷的事我得去看看，你也一起。”
闻言，他三下五除二消灭了面前的面包，“好了，走吧。”
白近江屁股刚挨在凳子上，旁边的两个座位就空了，他眯眼看着走到门口的两个人，“又走？店是我的啊？成天见不到你俩人，这简直是职场霸凌！”
宋瑄推开门，头都没回一下：“给你涨工资，在顾客群里说最近停单，先把架子上摆着的卖光。”
“好的老板，您慢走。”
裴清晏：......钞能力恐怖如斯。
小剧场
宋瑄与裴清晏走后。
乌于扯着林寂的袖子，闷闷不乐：“我又弄脏了。”
林寂眼尾带笑，温柔的揉了揉乌于的脑袋：“没关系，洗干净就好了，又不是弄在我身上。”
“弄在你身上那不是相当于弄在剑身上了？”说完，他想起自己之前觉得就应该把林寂扔在野外让他生锈，有点心虚，吸了吸鼻子：“你会生锈吗？”
“我是灵剑，怎么会生锈？”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但乌于又不太开心了，恶狠狠在林寂虎口上来了一嘴，转身就跑。
“不会生锈很了不起吗？！”
林寂笑着看他跑进卧室摔上门，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回到房里小心翼翼的裁下被乌于弄脏的那一小块布料，打开抽屉放在一摞形状各异但都有污渍的布料上面。
又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模一样的衣服换上，将原来的那件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坐在床上盯着乌于咬出来的牙印发呆。
林寂决定接下来一周都不洗这只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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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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