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的队伍行进了整整一天一夜，一路上有人倒下又有人被扶起，再倒下再被人扶起，直到再也站不起来，被扔进后方装载尸体的木车上为止。
这一天里裴清和王泱颗米未进，在这样饥寒交迫的极端环境下，即便她们穿着厚厚的裙装，比其他衣着单薄的人已经好了太多，但此时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好在前方的铁骑终于停了下来，后方的士兵也不再驱赶，一群戴着枷锁的绝望的人们抬起头，终于看到了前方遥远的城池以及城外驻扎的黑压压的军营。
王泱本以为姬衡会把他们带进城，没想到只是把百姓安排在了城外，而后带领了一小队骑兵向着城门绝尘而去。
……
军营很大，甚至不能完全称之为军营－－
除了数不清的营帐之外，还有许多石头砌成的圆形建筑物，下面只有两人宽的小小开口，上方高处有几个类似于窗户的小开口，整体看起来阴暗又压抑。
此外，还有许多木栅栏围成的羊圈，上面覆盖着简陋的草皮，时不时从上方滴下淅淅沥沥的雪水，只是里面一只羊也没有。
本来王泱还有些疑惑这些羊圈的用途，不过很快她就不疑惑了，因为她和裴清就被关在了其中一个羊圈中。
这个羊圈很大，足足关了六七十人，但四面透风的栅栏，在这样的天气里毫无保暖可言，好在羊圈中间放了一个小柴堆，此刻已经有人开始取火，等火烧起来想必会暖和一些。
“看来也不是想成心弄死我们嘛，还给我们留了这个。”靠在火堆旁的一个麻衣男子嘟囔道。
“你别太天真了，”另一个络腮胡大汉冷笑一声，“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战俘，既然从晖州把我们弄到这来，自然不是为了单纯的让我们死，而是有别的用途。”
其他人也赞同地点点头，“我们被关在这种地方，和畜牲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这些该死的周国人，活该他们发瘟疫，赶紧死完算了。”大汉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攥紧拳头忿忿不平道。
“你不要命了？小声点!”旁边的人立刻出声制止。
裴清坐在人群的后面，两只手抱在膝盖上，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王泱的肚子咕咕叫着就没停过，见她还淡定地坐着，靠过来用手指戳了戳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裴清转过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会有饭吃了，你瞧。”
王泱转过头，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小队士兵正在往这边走来，他们每人手上都提着两个半人高的木盒子，里面似乎还冒着热气。
她立马兴奋地爬了起来，两只手扒在木栅栏上，头疯狂向外伸，周围的人见状，也很快围了过来，一群人挤在羊圈的门边，还真有些像一群等待投喂的家畜。
只有裴清仍然一个人远远坐在角落，像是个冷漠的看客一般，平静地扫视着人群。
羊圈的门终于打开了，有的人甚至按耐不住想要冲出去，但很快就听到外面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都给我进去好好待着，每人都有份，再往外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骚动的人群这才退了回来，但饿了整整一天多的人们，还是不断发着牢骚。
提着木盒的士兵也没管他们，只是将木盒放在了门口，然后打开盖子，瞬间从里面飘出一阵阵白面馒头的香味。
人群更躁动了，甚至有人想上去哄抢，但碍于前面士兵手中的刀剑只能跃跃欲试地咽着口水。
而这还没结束，紧接着又一个士兵放下了木盒，打开之后，竟飘出一股奇异的肉香！
羊圈里大部分都是家境贫寒的百姓，平时都很少能沾到荤腥，而现在两国交战，自己还是作为战俘，竟然能吃到肉!
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待遇，甚至觉得哪怕这是断头饭也值得了。
之前的络腮胡大汉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就端起一碗往嘴里灌，旁边的百姓见状也要扑上去抢肉，一时之间场面乱作一团。
带刀的士兵却意外的平静，好像见怪不怪似的，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制止，只是在第二个人端起盛满肉汤的碗准备送入口中时，挥刀一扫就砍断了那人的右手!
“啪嗒！”
陶瓷碗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与此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那只鲜血淋漓的断手，血液四溅，喷在了周围人的脸上，一时之间无人再敢挪动一分，只是惊恐地瞪着那失去手的人。
“啊啊啊!我的手……”这时那人才后知后觉地惨叫出声，随后捂着手腕的断端惊恐地躺在地上打滚。
也是这一刻人们才意识到，即便什么也没让他们干就给他们吃饭，即便作为战俘还能喝到肉汤，他们也只是战俘而已，和关在羊圈里的羊没有任何区别。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希望你们能摆清自己的身份。”士兵将刀重新插入刀鞘，公事公办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当然，你们的贱命还另有他用，所以只要乖乖听话，没有人会为难你们。”
羊圈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排着队领完属于自己的饭然后默默吃了起来。
裴清也默默走了过去，排在最后，领到了一个馒头和一碗肉汤。
肉汤里飘着两块小小的灰黄色的肉块，当中还有一块不知名的香料，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异香。
裴清蹙了蹙眉，伸手制止了正要喝汤的王泱，王泱一脸懵逼看着她，指着汤问，“你要喝我的吗？”
裴清没有理她，只是把她拉到角落里小声道，“先别喝。”
“汤有问题?”王泱大惊失色，快速扫了一眼四周，见士兵们都走了出去，又立马压下声音，“可是不对吧？他们费这么大劲把我们从晖州带过来，就是为了把我们毒死？而且就算要我们死，那不就是一刀的事情吗?犯得着这么麻烦?”
裴清摇了摇头，“汤不一定有毒，但一定有问题。”她又抬眸扫视了一圈，然后沉声道，“再等一会也许就知道了。”
从刚才那一个个装满肉汤的木盒打开的时候，裴清就看到当中似乎冒出一缕缕白气，这些白气四散又收拢，不断循环，像极了……那天姬衡木匣子里放出来的东西。
只是其他人似乎看不见这些诡异的白气，他们喝汤的时候也未见异样，就好像这是一碗再寻常不过的肉汤。
再反观另一个盒子里的白面馒头，就没有任何异样，蒸腾而起的雾气，只是因为在这样寒冷的空气里散发的热气罢了。
裴清不再看王泱疑惑的神色，低下头默默吃起了馒头，时不时还夸赞道，“这东西味道不错。”
王泱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眼眶也微微红了起来，她一边心疼如今的裴清连吃个馒头都小心翼翼，谁又能想到这曾经可是晖州裴家的嫡小姐?一边又觉得现在这样也好，忘掉了以前那些痛苦的回忆，是不是能活得轻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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