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林中奔跑,神经如同弦轴上紧绷的琴弦。
森林在阴影遮盖下,显得很暗。黑魆魆的枝桠交错杂生,更添了几分阴沉与丑陋。
身后不断传来踩踏的脚步声和树枝的断裂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踩下的土壤突然凹陷,温良一个不察,身子扑倒在地。在一阵不由自主的恐惧中,温良发现自己的四肢发软发痛,竟是虚弱无力得难以起身。
脑海的神经随着脚步声的迫近,越绷越紧,越绷越紧......
就在快要承受不住而断裂时——一切又归于沉寂,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了般。
温良抬头一看,
——从阴影里陡然露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贪婪地盯住他。像是巨大的百眼巨人,怪异且惊悚,眼珠子滑溜溜地跟着他的视线转动。
温良霍地睁开眼,从梦魇中惊醒,一身冷汗。他白/皙的额头上散落着几根略带湿意的鬈发,眼睛如同长毛牧羊犬一般清澈有神。
呆愣几秒后,温良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床铺与枕头的柔软。
他一骨碌打算从床上撑起身,刹那间,四肢与脸上的酸痛从四面八方袭来。
——温良把自己又硬生生摔进床铺。
昨晚的记忆也开始在脑海里浮现。温良冷静下来,环视自己所处的环境。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牖,照得屋子里敞亮一片,暖意融融。雕饰精细的红木家具,像是镀上一层凝滑的酥油,色泽温润,内敛质朴。地上是以人字形铺就的硬木地板,生动立体,一片晶亮。
这么宽敞明亮的房间,却在温良注意到门口站立的男人后,一下子似乎布上了一层沉重的暗色。
裘伯尼衣着整洁讲究,上好的皱边衬衫和精致的长裤。纽扣都妥帖而整齐的扣着,踩着无可挑剔的皮靴。在这间欧式古典风格浓郁的房间里,活像是从油画里走出的上个世纪白人绅士,一副庄重谦逊的气质。
他外表如冰般沉静,眼睛深处似乎闪着醇酒一般的深邃光芒,对温良毫不意外的视线点头致意:“你果然猜到了啊。亲爱的温,你真是聪明。不过我现在想做的是为艾佛粗鲁的举动道歉。我真没想到,一直都挺冷静的他这次做事却这么意外的粗暴。”
“但是温,我们无法否认艾佛他之前是一个冷静自持的男孩。这难得的失控,是我们大家都不想要看到的。当然这并不是我在包庇他,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不过裘伯尼并不想把过多的话语浪费在这个话题上,“温看到你受伤了,我真得很痛心,也很生气。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但是请你相信,”
面前这人有着一头乌黑的鬈发、一双漆黑的眸子和两弯细眉。裘伯尼几乎忍不住猜想着在自己爱/抚他时,那双眼眸会是怎么情/色氤氲。
脑子里虽然不正经地想入非非,裘伯尼的嘴巴还在保守克制地发言:“我非常喜欢你,甚至是爱你,我的小妻子。”
他顿住,“我可以叫你‘妻子’吗?”
“不可以。”
刚刚那一声妻子一出来,差点没把温良从床上吓得一个翻身滚下来,现在皮肤都还在泛小疙瘩。
“宝贝,那对我可不公平。”裘伯尼语气带着无奈,“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语气一转,“但是尊重是双向的。我尊重你不喜欢被叫妻子的选择,也请你尊重我喜欢这么叫你的选择。好吗?”
“......”行吧,绑匪头头我行我素的性格也不是第一天感受到了。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自傲的强硬性子是藏不住的。
温良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已经学会如何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屏蔽掉某些词语。他爱叫就叫吧。
“我会爱着你的。只爱你一个人,从身到心都只属于你一个人。亲爱的,小家伙,我的妻。你以后就留在这个别墅里面,好吗?”裘伯尼声音平稳,语气自然温和,似乎这对话平平无奇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般。
温良怀疑自己脑子还没清醒,听错了。
“可以麻烦你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一遍吗?”
“你以后就好好住在这里吧。我的,小妻子。”
温良压抑住抵触,细细辨别这些话。他盯着裘伯尼的眼睛看,想要找到一些暗示。裘伯尼没再出声,俊美刚毅的脸庞上满是严肃。
裘伯尼这副做派像是对待正经的心上人,而不是一个情人。
性/欲和爱欲是不同的。温良之前知道裘伯尼对他有想法,但他一直以为是性/欲作祟。
——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以妻子的身份待在这个别墅以内?”
“是的。”
“哪儿也不去?”
“哪儿也不去。”裘伯尼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精神饱满,说着走近。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等等,”温良不解,神情困惑,“这是非法拘禁吧?你不怕知道我失踪后警察们找上门来?”
凯登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就艾佛那些个做法,他们怎么会选择息事宁人?
裘伯尼十分平静,意味深长地说:“还记得之前摩根银行的事儿吗?FBI来了。”
“要知道,沃克斯家族底子有点儿问题。”
“去年兄弟会考核死了一个人。亲爱的温,你猜猜看为什么这事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温良沉默了。裘伯尼这几句其实透露出巨大的信息。
恐怕裘伯尼他们此前不单单是为了抢劫,背后还涉及着更多的势力较量。
凯登·沃克斯背后的家族为了避免被调查,以致于顺藤摸瓜地查出什么,他们只会主动去掩盖那天晚上的事儿。他们会吞下这个暗亏——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加上兄弟会成员们本身就会彼此包庇,说谎作假。他们为了避免麻烦,又或者出于给兄弟作掩护的想法,很可能会选择编造虚假的谎言。
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便会被心照不宣地彻底遮盖下去。
他无能为力。他的挣扎,他的情绪,都毫无用处。像是命运的齿轮转动,昭示着它既定的事实——温良,成了可怜牺牲品,一个无人在乎的失踪者。
他之后会遭遇什么?他的生活,他的未来,他的一切,谁在意呢?兄弟会成员会在酒醒后笑嘻嘻计划着下一场宴会。森丁本就和绑匪之一有着关系,沃尔和凯登各有傲慢恼人的自私心。顶多在某个花天酒地的午后,将他的名字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谈。
温良突然感觉胸口很闷,喉咙被野兽的利齿咬住,嗓子说不出话。
一如之前看到沃尔被兄弟会考核的时候,愠怒窝在血液里,随着心脏泵动输向四肢大脑。
他一时气塞。眼睛突然沾了雾气,沁出的泪珠委屈地挂在眼角,润湿了秀丽的睫毛。
“不要太激动,亲爱的。委屈、愤怒、恐惧这些情绪,会蒙蔽你的理智,让你看不清楚许多事情。”裘伯尼走进,怜爱地将人搂入怀里,带着温存的疼爱,嘴唇似乎要亲吻上发丝,“我可以肯定地对你说,只要你不离开这儿,只要你能够乖乖地当我的妻子,我会为你献上我的热忱忠诚。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竭尽所能地帮你,给你。”
“所以,别掉眼泪。”
温良双唇一抿,唇色惨白。他知道裘伯尼为这次行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裘伯尼是铁了心想让自己留下来,成为他的妻子。
没时间沮丧,温良。
你瞧,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自信了?什么努力都没做,就灰心丧气,自暴自弃了吗?
他决定转换思路:“与其囚禁,不如咱们好好处处吧,裘伯尼。”
“就像......普通家庭的丈夫与妻子那样。”他思忖着之前的谈话,隐约的直觉让他捕捉到妻子这个关键词。所以他打算其为突破口,进行劝说。
感受到裘伯尼身体因为这句话而顿住,落在身上的目光也更凝实了。温良精神振奋起来,但他更为小心,斟酌着语句,继续开口,“我会住在别墅里。但同时,我也会继续我的学业。你也说过,尊重是双向的,为什么我尊重你自由出行的权力,你却只想剥夺我的这个权力?”
“你不也说只要我留在别墅,会给我我所想要的一切吗?”
“我会留在别墅。而我想要的,只有继续我的学业。或者说,我想要咱们,就像一对正常的、普通的夫妻那样试着相处。你外出赚钱供养家庭,我准备学业,不可以吗?”
“你放心,哪怕我能接触外界,我是轻易不会跑的。也显而易见,我逃不掉。”
裘伯尼有一下没下地抚摸着温良的头发,“好吧,亲爱的。我认为你有几分是对的。可是你留在别墅,照样也不会逃跑,哦是逃不掉......我为什么要让你接触外界,增加风险呢?”虽然是在质疑,但他的语气却是带着鼓励。
他在期待我的回答。温良感受到了他的纵容,更加大胆地发言,“我们的分歧不是在于留在这个别墅,而是哪儿也不去。你知道的,这是非法的囚禁。”
“如果你坚持这个做法,那未来是你我都可以预料到的。你我彼此之间会因此建立隔阂,我会感到痛苦。而你,你如果真的献上了你的热忱衷心,那你恐怕也不会好受。这个所谓的家庭,最后只会像随便哪家旅馆里居住的客人罢了。这样四分五裂的家庭,这样貌合神离的夫妻,这样荒诞可笑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裘伯尼你的家庭,父亲也没有把母亲关在家里吧?”
一番发言下来,出乎自己意料的流畅。似乎他在此刻开了言语的窍,变得能言善辩起来。又有着一股无声的力量,在催促着他吐露巧舌如簧的话语。
“好吧,亲爱的。我承认你有几分是对的。”浓密的银发向后光滑地舒展,露出开阔的前额,裘伯尼的面容线条冷淡,如同希腊雕刻般冷硬不可侵犯,但他的心早就因温良而软下一角,不再无坚不摧。
他轻轻扼住怀里人的脖子,将其头仰起。看着怀里人尚还有些湿润的睫毛,裘伯尼落下吻,哑着嗓子承诺,“那么如你所愿。”
爱人就在怀里,裘伯尼想,以后的日子还长,他们大可以慢慢来,不用急于这一时一刻。更何况,温良刚刚对家庭的那番说辞,是真的戳中了裘伯尼一直视作隐患的痛点。
最后,他哀叹出声:“你可真是心灵嘴巧,说出的话有惊人的诱惑力。也许我该把你的嘴巴堵住,不然它只要轻轻一动,我的心绪就会翻飞,无力反驳,甘愿受到它的支配。并由衷地相信,再没有什么比固执己见更愚蠢的决定了。”
对于裘伯尼而言,温良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无论是他天真烂漫的性子,还是标志而独具东方特色的面孔,亦或者是那双黑眼睛里藏着的动人光芒,这些都一副洋溢着青春气的美妙情态,含情脉脉般,明媚得如同春日曙光。
但每当温良开口说话时,令人惊奇的机灵便会自然流露出来。彰显了他天真纯朴的性子下,有着敏锐聪慧的神经。像是本就晶莹别致、外表光滑的珍珠蚌里面,会闪露出缤纷色彩的珍珠。这些都是那么让人神魂颠倒。
令人惋惜又窃喜的是,他却并不知晓自己具有怎样迷人的魅力。在他嘴唇开合试图用自己的智慧说服残酷的猎人时,他不知道,只要他投下一个注视的眼神,就像阿弗洛狄忒降下神谕,足以让猎人头晕目眩,满心满意只是服从。
只不过猎人之所以是猎人,除却沉着精明的头脑与能干强壮的体魄外,还在于他们总是准备了万全之策。
裘伯尼并不认为被说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加上从温良答应他的那一刻起,温良的身份不再是被觊觎的猎物,而是成了需要给予同等尊重的妻子。所以,听到自己的妻子这么充满活力的劝说,嘴巴抹了蜜糖般一口一个夫妻,就像化身为满揣着蜜汁的小蜜蜂,在嗡鸣中轻轻一口要在他心尖上,甜蜜的毒素便侵入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让他只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和煦的阳光照射,沉浸在欢欣愉悦中。
饶是如此,裘伯尼还是记得自己的备选对策。
“亲爱的,就我来说,我很愿意相信你的话语,哪怕为此成为赌徒、背上赌注。但是我的兄弟们可担待不起。我知道你轻易不会逃跑,而一旦逃跑,只会在揭穿我们的罪过、给予了我们彻底的灾祸后。所以为了我们双方的未来,你需要带上这个。”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这是经历了众多世俗后才会具备的毒辣目光,使这张英俊相貌焕发出格外的威仪。
裘伯尼伸出手,掌心布满错综的纹路,其上是一块表壳直径33毫米的手表。
“这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温良眨眨眼,想把眼睛处残存的他人气息散去。他谨慎地端详手表,想看看这一层金属外壳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把戏。
“里面有S-35,晶振窃听设备,带有定位跟踪功能。”他薄薄的嘴唇泄出笑意,冲散了面庞的冷峻:“本来只是打算给你佩戴上,并不让你知晓的。但是由于你刚刚极具说服力的发言,我想,我应该要向你坦白这一点。”
温良沉默。
他看起来真的好真挚哦。
但是这并不能否认,这件事儿很变态。
但他只能无奈地任由裘伯尼给自己戴上这个手表。
此时知晓危机已经接触,神经不再紧绷,疲惫与困倦开始涌上大脑。刚刚绞劲脑汁想出一连串的说辞,已经费劲了温良的心神。他眼皮开始耷拉起来,只觉得特别疲劳。
裘伯尼适时地放下温良,并贴心地整理好枕头,让温良躺得更舒适。
温良也无暇顾及裘伯尼还在,脑袋一粘枕头,就昏昏沉沉陷入梦乡。
裘伯尼放下厚窗帘,遮盖住阳光。
他站了一会儿,用一种近乎立正的姿势。等眼睛适应了房间的昏暗,他才转过身,把视线投在床上,看到温良已经疲惫地入睡。
裘伯尼走进了几步,声音很轻,目光不离床上的人。
温良的头陷入枕头,睡得十分安稳。脸蛋白里透红,像是一朵盛开的蔷薇花般纯洁动人,光彩照人。
裘伯尼目光炯炯,凝神注视着温良。每看一眼,他就更愉悦一分。全身隐隐释放出一种满足的气息,又像是一头虎视眈眈的雄狮,神采奕奕。
此前十多年来,裘伯尼一直生活在无边无际的孤寂与暗无天日的夜色中,时常卷起波涛起伏的骇浪,彰显着这是一段不亚于奥德修于海上艰难漂流的旅途。身前身后阴暗惨白一片,他像是尸体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但这决不是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他欲/望寡淡,不曾沉迷于温酒与美人的梦乡;目标明确,艰难险阻不曾使他变色退却。只有幼年幸福的家庭记忆作着微不可察的支撑点。让他在学会虚伪冷酷的同时,还能在内心保有一片虚无平和的柔软之地。
而现在这片柔软之地,住进了一个真实的存在。想到这儿,他目光放柔,转瞬又变得幽深——家庭,多美好的词啊!它代表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地,是不惜手段也要到达的终点啊!
尚在睡梦中的温良似乎察觉到,这注视下暗藏的毛骨悚然。他不安地翻身,留下一个黑脑勺对着裘伯尼。
这时,裘伯尼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手机发着暗光,是一条短信。
艾佛:我到了。
可能有的宝没注意文案,我提醒下哈,现在只是搬运,这篇文目前是坑了的状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温良,我的妻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