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围攻萧晏的山贼见她突然冒出来，先是一愣，随即狞笑起来：“还有个送死的小娘们！”挥刀就向她纤细的后颈砍来！
妈呀。
沈玉微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闭眼，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箍住她的腰，将她向后急拽。
是萧晏。他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没受伤的右臂将她揽到了身后。但他自己的空门也因此暴露，另一个山贼的刀锋眼看就要劈中他的后背。
“殿下小心！”沈玉微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个山贼。
那山贼没料到这突然一撞，刀锋一偏，只在萧晏背上划开一道血口。而萧晏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反手一刀，结果了那人。
“别动。”萧晏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独自面对剩下的敌人，呼吸粗重，但握刀的手稳得出奇：“慢慢找。”
沈玉微趴在他脚边，不敢再乱动，心脏狂跳，手里却更快地摸索着钥匙。终于，一把钥匙插进了脚铐的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喊杀声中几不可闻，但那沉重的铁铐应声弹开！
几乎在同时，萧晏一脚踢开最后一名山贼，猛地转身，染血的手一把抓住沈玉微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充满了审视和一种极度复杂的锐利，死死盯住她：“你不怕死？”
“我怕！但我要让殿下看见我的价值！我说了，我绝不会成为殿下的累赘！”沈玉微抢在他质问前开口，仰着脸，虽然吓得脸色惨白，语速飞快，“现在不是问的时候，殿下，先活下去。”
萧晏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要将她吸进去。
他猛地松开她的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决断：“跟紧我。”
说完，他不再看她，握紧刀，目光扫向混乱的战场，寻找突破口。
沈玉微爬起来，紧紧跟在他身后。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山贼们显然没料到流放队伍里藏着这样一尊煞神，眼见同伴接连倒下，劫掠的主要目标也已得手，剩下的山贼发一声喊，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了黑暗的山林，来得快，去得也快。
喊杀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伤者的哀嚎和幸存者压抑的哭泣声在河滩上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火光映照下，场面惨不忍睹。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染红了卵石滩。
萧晏拄着刀，站在一片狼藉中，微微喘息。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他勉强走到一块稍大的岩石边，靠着岩石缓缓滑坐在地。
沈玉微也几乎脱力，腿一软，坐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大口喘着气。
真要命。好歹第一关过了。
“头儿……头儿！完了，全完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仅存的两个差役之一，连滚带爬地跑到差役头领李头儿面前。
李头儿自己也挂了彩，胳膊上被划了一刀，正龇牙咧嘴地用破布胡乱包扎。
李头儿环顾四周，看着满地尸体和寥寥无几、瑟瑟发抖的幸存者，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骂道：“妈的！真他妈是倒了血霉！清点！快给老子清点还有多少活口！”
那差役颤声应着，开始哆哆嗦嗦地查看。过了一会儿，带着绝望回报：“头、头儿……死了……死了快一大半！赵老三、钱老五他们……都没了！流犯……也只剩七八个了……”
李头儿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沈玉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暂时，差役这边不会来找麻烦了。
她的目光回到萧晏身上。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呼吸有些粗重，腿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将裤腿浸透了一大片，背上的伤也隐隐渗出血色。
原书里萧晏也没受这么重的伤啊？怎么解开脚铐反而伤的更重了？还是因为他分心保护自己的缘故？
自己反而坑了大腿一把？
罪过啊！沈玉微咬咬牙，挣扎着爬起来。
“晚晴，帮我去河边打点水。”
她走到一旁，从一具山贼尸体上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衣料，然后，走到萧晏身边蹲下。
“殿下，”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试探，“伤口得赶紧处理一下，不然会恶化。”
萧晏缓缓睁开眼，夹杂着一丝因失血和疲惫而产生的恍惚。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沈玉微当他默许了。
晚晴跑过来：“小姐，水在这里。”
伤口很深，皮肉外翻，看得她心惊肉跳。她尽量放轻动作，但清洗时难免碰到伤处，萧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始终一声不吭。
沈玉微心里嘀咕：真是能忍。
她仔细地将伤口周围的污血清理干净，然后用撕下的布条一圈圈包扎起来，虽然手法笨拙，但力求牢固。
处理完腿伤，她犹豫了一下，看向他的后背：“殿下，背上的伤……”
“不必。”萧晏终于开口，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低沉。
沈玉微挣了一下，没挣脱，反而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坚持：“您刚才那么厉害，三下五除二就打跑他们了，总不能死在这里吧！伤口烂了会要命的！”
萧晏甩开她的手，淡声：“巧言令色。”
沈玉微揉揉发红的手腕，也不生气，嘀咕：“我不是瞎操心。到了房陵，人生地不熟，您要是身子不爽利，我和晚晴还得分心照顾您这祖宗，岂不是更惨。”
萧晏回头看了她一眼。
沈玉微立马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殿下受伤，疼的是我啊！您好好的，我们才有指望。”
萧晏沉默了片刻，终于极轻微地侧了侧身：“动作快点。”
沈玉微愣一下，赶紧挪过去：“哦哦。”
“殿下，您刚才真是英勇，”她一边动作，一边忍不住又夸起来，试图缓和气氛，“戴着脚铐都那么厉害，现在没了束缚，到了房陵肯定更能大展拳脚，我们先歇会儿。”
李头儿的声音沙哑难听，“歇什么歇，老子还得交差！”
沈玉微立刻护在萧晏身前：“殿下只是力竭了，伤口已经包好了，求您发发善心，让他歇一会儿，就一会儿！”
李头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看天色，啐了一口：“妈的！这地方刚死了这么多人，血腥味这么重，指不定会引来野兽！连夜赶路！必须在天亮前赶到房陵地界！到了那边自有官府接手，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沈玉微，转身对着幸存的手下和流犯们吼道：“都起来！还能动的都跟上！谁掉队谁就留在这里喂狼！”
命令一下，差役们开始粗暴地驱赶众人。沈玉微看着旁边咳嗽的萧晏，一咬牙，对晚晴说：“帮我一把，我们把殿下扶起来！”
就在他们艰难地随着队伍挪动了几步后，萧晏突然停下，喘息着，目光投向不远处赵差役的尸体。“等一下。”
“殿下？”沈玉微不解。
萧晏没有解释，只是示意扶他过去。每挪动一步，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终于靠近尸体，他弯下腰，从赵差役僵硬的怀中摸索片刻，再直起身时，手里紧紧攥着的，正是那支沈玉微之前用来换干粮的玉簪。
他将沾着血迹的簪子递到沈玉微面前，气息不稳：“拿着。”
沈玉微愣住了，接过簪子：“……多谢殿下。”
“走。”萧晏不再多言，重新将手臂搭上她的肩膀。
一路上，李头儿不停地催促，骂骂咧咧。不时有体弱的流犯摔倒哀嚎，但差役们只是呵斥，几乎无人理会。
萧晏始终强撑着意识，没有完全昏厥，但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
沈玉微全部精力都用在稳住身形和扶住萧晏上，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撑下去，到房陵！
......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就在沈玉微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片略显开阔的谷地，简陋的栅栏和屋舍轮廓映入眼帘。
“到了！前面就是房陵的安置点了！”李头儿如释重负地喊了一声。
队伍蹒跚着抵达了一处破败村落前。几个懒洋洋的乡兵守在门口，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官等在那里，正是刘管事。
李头儿赶紧上前交代情况。刘管事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却始终盯着桌上几块颜色独特却织造粗糙的布片上，眉头拧得更紧了。
“行了，人送到就走。”他烦躁地挥退李头儿，对沈玉微等人道：“规矩都一样，自己找空屋子住。剩下的明日说。”随手就指向村落边缘那间最破败、挨着猪圈的茅屋。
晚晴看着那屋子，眼泪直打转：“这怎么能住人啊？连门都没有....”
沈玉微深吸一口气，想说算了，却听见刘管事低声咒骂：“……这破彩棉，颜色再稀奇又有何用，那些老百姓根本不买！再降价我连本都收不回来！”
沈玉微脚步一顿，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些色彩独特的粗布，脑中瞬间闪过原书信息—房陵特有彩棉，因其纤维短、产量低，导致织造成本远高于寻常布料。
简单来说，东西是好东西，但却被迫与廉价的普通粗布在同一个市场里竞争，目标受众定位错了，自然毫无优势。
沈玉微心念电转，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谦卑笑容，上前一步：“刘大人，小女子听见您似乎在为此地的物产烦忧？”
刘管事斜睨她一眼，没好气：“关你什么事？”
“大人恕罪，”沈玉微姿态放得更低：“小女子只是觉得奇怪，既然亏本了，那为何不索性将价格定得更高呢？”
“更高？”刘管事几乎气笑，指着那些布料，“现在这个价都堆在库里落灰，你当那些平民百姓是傻子？”
“那如果不是卖给平民百姓的呢？”沈玉微不疾不徐，目光清亮地迎上他的视线，“这彩棉天生地养，颜色是别处没有的稀罕物。将它纺成普通粗布，卖给普通人，那就是与廉价的寻常布料竞争，如同将明珠混于鱼目，自然是吃力不讨好。”
她稍作停顿，让这话在刘管事心里转了一圈，才继续道：“何不反其道而行？只做几件精品，然后将价格抬高，专供给这房陵地界上最有头有脸的富商、乡绅与官员家眷。物以稀为贵，对于他们而言，价格本身，就是身份和体面。卖一件这样的精品，可抵得过卖百件千件寻常粗布。”
沈玉微说完，便适时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温顺模样，轻声补了一句：“小女子见识短浅，随口胡说。大人莫怪。”
刘管事盯着她，脸上的烦躁渐渐被一种权衡利弊的沉吟所取代。他没再追问，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而指了个方向：“你倒是有主意，拐角那间木屋，虽然也旧，好歹门框齐全，屋顶勉强不漏。你们就住那儿吧。”
“多谢刘大人！”沈玉微连忙道谢，心中了然，她刻意没将话说全，就是为了后期发展，如今看，这第一步，成了。
和晚晴一起，她几乎是半拖半抬地将萧晏弄进这间新屋子。确实比之前指的那间好不少。
但依旧屋内蛛网遍布，尘土飞扬，空空如也。
沈玉微瘫坐在地上，注意到萧晏从开始就在看着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您好点了吗？”或者“我们得起来收拾一下”，却见萧晏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头一歪，似乎彻底晕了过去。
沈玉微：“……”
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忍住了想要把萧晏丢出去的冲动，喃喃道：“得，您老人家倒是会挑时候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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