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航早早开始筹备她的生日聚会,租城郊别墅,买气球,订蛋糕,采购饮品食材,还有到处叫人。她爱热闹,朋友也多,网上的、现实里认识的,五湖四海都有,答应来捧场的人很多。
她拉了个群,群里天天闹闹哄哄,认识不认识的,聊得不可开交,狗屁倒灶什么事儿都聊。时霭看着每天99 的消息,总会感叹一句社牛的人缘就是好。
时霭也帮了些忙,去商超买了些烧烤用的调料和食材,饮料啤酒,生日前一天,她去蛋糕店把定好的蛋糕取到手,按住文航发来地址,和岑绎西一起赶往城郊别墅。
周五的结束,道路陷入下班和放假的双重危机,堵得水泄不通,车窗外的天际线缀着一轮落日,如鸭蛋黄般的绵沙,夕霞是酒红与橙金色的。
群里消息刷屏,文航要去接机。
好大一场生日派对,简直像赶赴一场狂欢。
岑绎西也受到了她的邀请。
他表现得有些雀跃得意,特意对时霭说:“文航邀请我了,我不用作为家属陪着去了。”
“她和我讲了。”时霭不解,“不都一样吗?”
“哪里一样了?这说明你姐妹把我当朋友,没当外人,是自己人。”他一本正经,“你看,我真讨人喜欢。”
“……做人少自恋。”时霭莞尔。
岑绎西掌着方向盘笑。
走走停停,绕出市区一路往南,到近郊路上才逐愈通畅,抵达文航租的别墅时,天有昏色,万家灯火幢幢。
两人拎着满手的东西和一盒蛋糕,还没走近,前院就传来熙攘嘈杂的人声。
院子里架着烤架,有人在烧烤,空气里混杂着诱人的烤料香气。
拐进室内,客厅视野开阔,专供娱乐休闲的玩意一堆,沙发上有人拿着话筒对着电视机唱k,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吧台长桌附近有人玩卡牌桌游,角落里还放着游戏机。
左侧挨着的两个房间,一个麻将房,空着,另一个放着台球桌,台球桌附近站了几人。
“八点四十了。”时霭辨出是李千澄的声音。
“打不打?”陈倾然捏着台球杆,问了一圈。
“怎么个玩法?”有人问。
“中八。”
“我习惯打美式九球,就不凑热闹了。”
陈倾然撇嘴,切了声,瞧这逼装的。
“有人跟我打九球我就陪你们玩两局。”那说话有点狂的人转了身,看见时霭,稍有一愣,“哟,好久不见呐。”
时霭礼貌颔首:“你也来了。”
他目光古怪地瞥了眼岑绎西,又转回了头。
“他谁?”岑绎西问。
时霭沉吟。
李千澄走了出来,和时霭打招呼。
时霭便问:“文航呢?”
“楼上化妆呢。”
“是吗?”时霭微讶,“我上去看看。”
“三楼左拐第一个房间。”
时霭说好,偏头看向岑绎西。
李千澄轻嗤一声:“怎么?还怕把人弄丢了?”
“你去。”岑绎西取走时霭手里的蛋糕盒子,问李千澄,“冰箱在哪?劳烦李老师带下路?”
李千澄要笑不笑,不置可否,顺走他手里食材袋子,默不作声地帮他分担了一半。
“赶紧去瞅瞅,据说咱们小文寿星在憋大的,今晚要惊艳所有人。”他偏头,特意和时霭说。
时霭离开后,岑绎西往厨房去,找到冰箱。
他边往冰箱里塞食物边漫不经心地问李千澄:“刚刚要玩九球的,认识么?”
“算认识吧。”李千澄云淡风轻地说,“小霭的前……约会过的人?”
岑绎西神色微动。
-
时霭上三楼,很快摸到文航的房间。门虚掩着,她轻敲了两声,里面就传来凶巴巴的吼声。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都别给我进来!”
“是我。”时霭出声。
“时霭?”文航瞬即变脸,换了欣喜若狂的语调,“快进来,快进来!”
时霭推门而入。
文航背对着她坐在化妆台前,旁边站着文小薇,在帮她化妆。
时霭凑近看向镜子里的文航,惊讶溢出喉咙:“哇哦。”
文小薇抿嘴噗噗笑:“好看吧!”
“小仙女风什么的我可擅长了!跟剧团演出的时候我没少帮演员化妆,哪里是块砖往哪搬,手艺人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厉害。”时霭称赞,瞥向文航头上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柔顺长发,“这是假发?”
文小薇:“bingo!”
“真的厉害。”时霭感叹,然后诚恳建议文航,“少说话,多微笑。”
文航扬起一个假笑:“好的呢。”
文小薇正拿打火机加热棉签,准备烫睫毛。
时霭在一边百无聊赖,想了想,说:“我在楼下碰到祁恒了。”
“不是我叫来的啊。”文航瞠着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烫到自己的眼皮,含糊着声儿嘀咕,“人家跟一朋友来的,特意带着礼物给我祝贺,人来都来了,总不能赶人吧,我也没辙。”
时霭不以为意:“没事。”
文小薇眼珠子转呀转,“谁呀睡呀?”
文航紧张大嚎:“小妹妹,给我专心点!”
等文航化完妆下了楼,可谓是万众瞩目。
毕竟熟悉她性格都知道不爱打扮,大搞生日趴又费劲心思捯饬自己实属少见。
她顺着楼梯拾阶而下,一楼所有人的视线便齐齐投过来。
喧嘈的环境旋即静下来,顷刻,爆发出极为捧场的吹口哨声和欢呼声。
“可以啊。”
“哟,这谁啊?”
“这是哪来的漂亮小仙女啊?”
“哇哦——”声此起彼伏。
时霭跟在文航身后。
女人穿着上次她在出租屋看到的那一套衣裙,雾蓝色吊带雪纺裙,脚踩一双银色Jimmy Choo,背挺得笔直。她把自己修饰得十足精致,无懈可击。
高跟鞋咔哒咔哒作响,那仿佛有增益buff,她是战力激昂、无往不胜的女骑士。
文航扶着栏杆,目光扫过客厅的一众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角落里——陈倾然蹲游戏机边上,狂摁按钮,旁若无人地打着街机游戏,似乎完全没有被这里的动静吸引。
门外有人高喊外卖到了,文航叫的跑腿姗姗来迟,小龙虾和一些夜宵大排档。
下了楼,文航招呼大家吃东西,别客气。
“零食柜里也是满的,冰箱里有酒,你们吃好喝好,玩得开心。”
烧烤也烤好了,陆陆续续端上来,大家围着长桌坐下吃东西,食物摆满桌,好似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大食堂。
吃着聊着,时霭垂眼看表,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快零点了。
时霭偷偷离席,打算去把蛋糕准备好,小礼炮和横幅都有,势必要给文航个Surprise。
岑绎西知道她的计划,稍稍颔首,目送她走远。
-
星子寥寥,夜色是介于稠黑与墨蓝色的星幕。
鹅卵石小径无光,幽僻,只沿路亮着几盏地灯,散出微茫的澄黄光晕。
陈倾然只好拿自己手机调出手电筒的小工具,往前面照,文航只管闷头往前边儿走。
他看着那鞋跟就头疼,不由说:“姑奶奶欸,您走慢点,咱不急,行吗?”
到底要拿什么玩意,跑这么偏的地方来?
直到文航停下脚步,弯腰摸了摸磨破皮的后脚跟,才说:“骗你的,其实不是要拿东西,有话跟你说。”
陈倾然说:“磨脚?实在不行咱换双鞋吧?要不你先站这儿,我回去给你拿双拖鞋——”
文航打断他:“我这身怎么样?”
陈倾然稍有一愣:“挺好看的。”
文航顿了顿,一鼓作气又问:“你觉得,今天的我能打几分?”
陈倾然嬉皮笑脸,“一百分!”
文航:“正经点。”
陈倾然:“不适合你。”
文航沉默下来。
空气也就此凝滞。
“啪——”地清脆一声,陈倾然倏地一拍自己脖子,靠了声,“这儿蚊子好多,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陈倾然。”文航喊他。
陈倾然心不在焉,与蚊子斗智斗勇,“怎么?有事说事。”
文航有点无语子,“你能别惦记你那破蚊子了吗?”
陈倾然满脸冤枉,“可蚊子惦记我啊!”
文航:“咬死你算了!”
陈倾然:“你好不容易捯饬这么淑女,精致girl请不要爆粗。”
文航懒得理他了,干啥啥不行,插科打诨第一名,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直入正题。
“好的呢,哥哥,让我把话说完。”
陈倾然抖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您别……咱正常点。”
“如果文航是今天这样的文航,你会喜——”
“要不你还是怼我得了?”
文航的唇线微抿,神色复杂地看向眼前从小喜欢到大的男人。
但她近乎执拗地,继续说:“喜欢我吗?”
“……”陈倾然张了张口。
“你知道吧,我其实喜欢你,还喜欢了你挺多年的。”
文航在这时想起时霭,她要学她的淡定,学她的云淡风轻,忍住不发脾气,要完美地、不留余地地把告白传达出来。
不是要结果。
只是想告白,说出来。
当面和他说出来就不是暗恋了,可以死心了,她是纸老虎,始终缺的那份勇气要从这身全副武装拿来。
尽管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希冀。
“这玩笑别乱开,什么生日会整蛊吗?”陈倾然生硬笑了声,“走吧走吧走吧,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没开玩笑。”文航低低咬牙。
陈倾然沉默了会儿,垂眼看表,“文航,马上到点了,要切蛋糕许愿了,先回去,好吗?”
“陈倾然,你在逃避什么?”文航一字一顿地平静反问。
她终于发现了他,始终在顾左右而言其他。
陈倾然敛了眼,身体笼进树的阴影里,一言不发。
我都没有逃避。
看来你早就有所察觉了,是吧?
但你选择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文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预兆了所有结果,却没想到是最糟糕的那一种。
眼泪毫无征兆地淌下来的时候,似乎妆花了,她也不在乎了,拿手背狠狠抹了一把。
弯下腰,脱了不合脚、穿不惯的高跟鞋,再直起身时,文航扬起手臂,狠狠把一只高跟鞋砸上男人的小腿。
“我去你妈的!”
“啪叽”沉闷一声响,高跟鞋落在了地上,再无人问津。
起了风,飘来若有似无的夜来香香气,夜色依旧。
-
时霭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放上小推车,准备好这一切,岑绎西发来消息,说文航突然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时霭愣住,跑回去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去哪了。
只知道和陈倾然前后脚出去的。
她只好又返回厨房,把蛋糕又塞回了冰箱。
一筹莫展时,转身,忽然撞到蹲在厨房门口的不明物体。
她关了灯,此时视线昏晦,她撑着双膝稍稍倾身,才看清墙边蹲着一个人。
穿着漆黑的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戴棒球帽和黑色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浑身充满意味不明、神秘气息的大男孩。
时霭见过他,文航管的直播部负责一个男主播,从苏城过来的,文航亲自去高铁站接的人。
从过来就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头也不怎么抬地玩手机,三番五次有他的同行过来打招呼,他也不搭理。文航说他极度社恐,答应过来给她过生日就很意外了,让大家无视他就好,他会更轻松。
他似乎认识时霭,抬眼,颇为艰难地说了完整一句话:“你在找武飞行……不对,姐……也不对,文航吗?”
时霭点头,“对。”
“跟我来。”他慢悠悠站起来,抛下细若蚊呐的这一句,人就只管闷头往前走了。
时霭赶紧跟上。
从小门抄小路,很快走上了一条鹅卵石小路。这里是一小片园林,栽满灌木丛、锦簇花团和常绿乔木。
她跟着绕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极为熟悉的一句低骂:“我去你妈的!”
文航单拎着一只高跟鞋,手指头上晃荡着,从树林里缓缓走出来。她光脚踩在鹅卵石路上,双目失神,女骑士风采不再,夜风拂起裙摆,是削尾化足的小美人鱼。
她的脸上妆都花了,看起来颇为狼狈。
“文航。”时霭轻喊了她一声。
文航闻声看过来,片刻就拉起裙摆跑了过去,飞扑进时霭的怀里。
“宝,让我抱会儿。”
女人的重量几乎压时霭身上,时霭不发一言,只拍了拍她的背。
良久,旁边一直缄然如空气的男孩子忽然启口。
“姐姐,会脚疼。”
他只吐出五个字,就沉默不语地半蹲下来,把清癯的背对向她们。
文航愣了愣,顷刻,毫不客气地跳上了男孩的背。
“小Sniper,你真好!”
她嘤嘤嘤,鼻涕眼泪毫不客气蹭了他一整个后衣领。接着呜呜呜,没喝酒,胡言乱语堪比喝假酒。
“还是自家崽会心疼人,没白养,以后我继续罩着你!”
小Sniper不说话,时霭跟在身旁,似乎窥见了他隐隐透红的耳根。
送文航回房间处理了下脚伤,时霭说,最后三分钟,马上零点了。
文航换上帆布鞋,裙子撕开系上一截,她恢复力惊人,立马生龙活虎,站起来蹦哒两下,“走!赶紧下去吃蛋糕吹蜡烛许愿!姐我二十八岁了,到了多吉利的年纪,二八二八,咔咔就发!”
时霭原本还想说让她平复下心情,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插入点。发生了什么,隐约有猜测。
她笑笑,学她打鸡血:“走!”
当文航下楼的时候,一楼客厅黑黢黢,静悄悄一片,刚穿过客厅,灯光骤亮。
“生日快乐!!”
小礼炮的彩带喷射了文航一头,五颜六色,闪着细碎的光,有两人拉红色横幅,时霭专门去打印店打印的方正体,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非常简朴归真、简单粗暴的横幅。
—— 祝我们伟大又美丽的文航女士二(横杠化掉)十八岁生日快乐
文航却仿佛被什么巨大的仪式感击中,她夸张做作地掩住嘴,作喜极而泣状。
“什么土味横幅啊!!谁印的,谁印的,把他给我叉出来!!!”
时霭举手认领,“我。”
“您真有创意,我的霭。”文航皮笑肉不笑。
时霭微微一笑:“谢谢夸奖。”
-
切了蛋糕点了蜡烛许了愿,文航说,她的生日在零点划上完美句号。她去厨房搬来一筐啤酒,拉着大伙儿喝了不少酒。
庆完生,走了不少人,也留宿了一些人。
没有出现陈倾然的身影,没有人说有看到过他。
后半夜,文航闹酒疯麦霸属性,北方人,非凹蹩脚港乐,比傍晚的那个勇士还叫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才令我因你要呼天叫地,
爱爱爱爱那么多,
将我漫天心血,
一一抛到银河,
谁是垃圾谁不舍,
我难过分一丁目赠我。”
那劲头,似要势必和陈奕迅把K歌之王的名头,争个你死我活。
“而你那呵欠绝得不能绝,
绝到溶掉我。”
唱到最后一句,文航已经泪流满面。
时霭叹气,叫来文小薇,把人架走。
捞回了房间,文航是粘人精,搂着时霭的腰不撒手。
她哼哼唧唧:“我今天和陈倾然告白了。”
“哈?!”是谁?她没听错吧,文小薇瞪大双眼。
时霭云淡风轻地摸摸她头,猜到了。
“时霭你知道吗?是你给我的勇气,其实我平时挺怂的,因为我害怕失去,失去一个好朋友,又害怕破坏,破坏我姐和他的感情。我忽远忽近,想保持距离,又在他们分手的时候,小阴暗地想,看吧,陈倾然,谁还非你不可了。看吧,我姐不适合你。看吧,你该回头看看,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了吧?”
“我明白的。”时霭稍顿,“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只是她自己的故事里,男主角没有回头看,他目不斜视,目的坚笃,一路向前,远渡重洋。
没有给她机会。
“那时候他分手,我也小阴暗地想,真好,分手得真好,她哪里懂他。我有机会趁机而入了,该轮到我了。我要安抚他的失恋,陪伴他,让他意识到时霭的存在,然后喜欢上我。”于是她也轻描淡写地讲。
文航说:“但是去你妈的,我喜欢的人这么软弱,他明知道……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连我的表白都不敢直面。”
时霭轻声说:“或许和你一样,想做……好朋友。”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
文航扯了扯唇。
这更让人难过,她想和他做好朋友,因为喜欢他。
他只想和她做好朋友,他知道她喜欢他,但他不喜欢她。
“暗恋么,不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文小薇抽泣着,轻飘飘冒出金句。
她是个可爱姑娘,太能共情,以至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文航破口大骂:“什么东西啊!那还找我打听林雪的事。”
“渣男!!”文小薇泪眼汪汪,“就算他是林雪姐前男友!”
“渣男!”时霭笑,跟着讨伐。
门虚掩着,细微的光从门缝漏出来。
走廊里廊灯熄着,门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停止了往下敲击的动作。
岑绎西垂下了手,身影伙同声带,静默无言地匿在了黑暗里。
中八:中式八球
歌词引自:陈奕迅《k歌之王》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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