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的，女人说出了她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都不是。我想回'源头'看一眼。”
她的声音很特殊，音调饱含高低转换，音节带有气声，飘忽而迷幻。
源头？
女人在这一点上，没有卖关子，她继续补充道：
“顺着它，我会找回它的源头。”
她指了指那死掉的灰紫色藤蔓。
哇哦。
林小猹扬了扬眉毛。
这未知的异种......如果要从内城的声音源头算起，它的总长恐怕得超过几十公里。
这样诡异的怪物，等到绿洲的军队接管，应该很快会被依法焚烧掉吧？
按以往的经验，到时候接触人都会被强制要求签订保密协议，一切信息封存档案，禁止传播，以免引发群众恐慌。
她自己签过不止一次了，所以才这么清楚。
林小猹心里突然升起一点莫名的兴趣，这一回，在秘密尘封之前，她要不稍微去看一眼，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她确认了一遍：“所以你在找它的根？”
“……你可以这样理解。”
林小猹点头，先停止了追问，只是在周围来回踱步，这是她陷入思考时的小习惯。
现在，她并不打算在原地干等，原因很显然。
第一，天色快变黑了，今天等不到增援。
第二，这玩意能复活一次，鬼知道会不会复活第二次。
那么，只剩下两种选择：要么花大精力往荒野绕行，彻夜不眠地绕过这巨物回镇子；要么，就往城内方向走，先找一个安全的落脚地。
她思忖一番，自己如果选后者，那确实可以和女人同行一段路，顺便套套话。
至于女人口中的，找植物的根......
这东西说不定实际上很短，才能动的这么快，那样的话，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找到。
毕竟，茎能跑，根就不能吗？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队长的矛......要是能找到，手里就多件武器。但看这情形，估计早被压扁了。
她顺口好心提醒女人道：“这个紫皮玩意，之前被刀砍成两节，结果半个钟头不到就复活了。我劝你想一点实际的。”比如联系队友，或者找个安全的过夜点。
女人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犹豫，一时没有作答，但也没有试图离开。
藤蔓仍旧瘫在那里，伤口触目惊心。它这次受的伤实在太严重了，林小猹心里估算：按这个出血量，下次恢复至少要......
她突然打了个寒战，说起来有些丢人，她对藤蔓的心理阴影太重，反而劝阻她打消了冒险的念头。
她默念：好奇心害死猹，好奇心害死猹......
她掂了掂自己的包，保险起见，她最终决定求稳，徒步绕行——毕竟背包和枪还在她身上。
“其实，它被'压制'了，几乎不可能恢复。”女人突然靠近，“那里还有医疗站，你需要处理伤口。”
林小猹猛地抬头，枪管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少来这套。”
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冒险的。
她又回头瞅了两眼藤蔓，给自己洗脑。
好像看到了点奇怪的东西——
咦，自己留下的弹孔还在啊。
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态，林小猹凑近去看了一眼。
弹孔露在外面，居然没有橙色液体溢出来的迹象。
很奇怪，她挨得更近了。
然后就看到了能让她恶心到一天都吃不下蘑菇的场景——
这小小的弹孔里，是蜂窝一样的网筛结构，每一个巢格里，都趴着蠕动的细长白软的活蛆，它们彼此纠缠，交叠成团。她感觉此刻时间都静止了，只剩下蛆虫们身上的缝合线一样的环节合拢伸长、合拢伸长......
好恶心。
她还是忍着呕吐欲仔细辨认了一下，她的子弹已经不在里面了。如果这植物体内全是这样的蛆虫，子弹应该已经被排出来了。
......算了，不重要了。
林小猹不愿久留，当机立断道：
“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吧，你想回去那就自己回去。不过，为了同时保证我们的安全，我会用枪指着你，直到你走出我的射程外。另外，不准回头，否则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这一天下来实在太累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别人，她不可能带着人质赶路，那就放他们离开。
也许是觉得这样有点无情，她又补充了一句。
“这一小段路上，倒霉碰到异种的话，我会帮你射杀。”
女人轻笑了一下：“我身上可没有武器，武器都被他们带走了。你不如给我松绑，这样就不浪费你的子弹了。”
林小猹权衡了一下，同意了。
她转过身去，割开女人手上的塑料扎带，“万一之后见面，记得保持安全距离。”
女人没有其他动作，把孩子轻轻唤醒，慢悠悠地走了，林小猹觉得她的动作像是旧电影里逛演奏厅的贵族——这种联想让她自己都怔了怔，自己原来还有点艺术天赋。
她晃了晃脑子，把杂念清空，一个深呼吸后，她找了块还算硬的平地，踢开碎石块，凭借肌肉记忆架好三角支架，卡上枪管。
镜头中的两个身影，逐渐走远，变成两个模糊的小黑点……林小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居然开始颤抖了，这对狙击手来说很致命。
这个早已被时代抛弃的职业……战前精准无人机在百米高空就能完成爆头，战争型号机器人根本不需要考虑呼吸干扰。至于血肉之躯就业的纯粹的“射手”，可能只剩三种人：在电磁屏蔽区活动的叛军、追求仪式感的杀手，以及......像她这样被逼上绝路的菜鸟。
更早的年代，专业的狙击手经常在野外作战，就要有长时间潜伏的极端耐心，适应暴雨、高温、蚊虫......这类训练模式听说还在沿用。
但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现在能明显地感到背部的瘙痒，她最讨厌蚊虫。
先前她的精神已经疲惫到极限了。但一想到快结束了，等他们离开，她就能边走边休息。于是她不断警告自己再忍耐一下，不要乱动。
只是她的思绪有些飘散了。
她想，外公是从哪里学会使用武器的呢？明明武器的管控如此严格。
她想，面罩是缺氧了吗，头晕，眨下眼睛吧。
她想......背怎么还是这么痒，搞得和有辐射蚯蚓在爬一样。
幸好她穿着防护服......战前的......雨林狙击手......哪个没被蛇虫鼠蚁......爬过......
她想，别动。
不要乱动！
不要乱动不要乱动不要乱动……
不——这种刺痒持续蔓延到了她的脖子，她的身体先于她的意识发出了警报，这有问题！
年轻的小拾荒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不再遵守先前的承诺，遂而转身——
“咔！”
背部，只见一条拇指粗细的藤蔓暴起，直直扎穿了她脖子旁的防护处！
见鬼！它复活了！它复活了！
林小猹猛然趴地翻滚，面罩破碎在地，锋利的切口割伤她的脸。
情急之下，她手抖放了一枪空枪，后坐力震得她双手生疼。
那东西太细了，根本不可能用枪打中。
刀、刀在她的手边，刚才拿出来了！
她用力砍下，割不断，没有用！该死！
同时她发现，藤蔓的尖端竟然不是在移动，而是在生长！
它一直贴着她的脖子，一边生长，一边敲开她的牙齿，林小猹吃痛又不敢咬下，怕爆一嘴橙色的血，只能靠双手往外用力扯。她的双目赤红，此时她的脑子里只剩下愤怒这一种情绪了，但她知道，一切都无济于事。
太晚了，她反应得实在是太晚了。
她又开始耳鸣了。
她下一秒的喘息里，有东西在进入自己的喉头。
像是线像是虫子。
她想吐！
她脑子闪回过一些图像内容，那是自己捡到过的一本精装书，里面记录的全是古代酷刑。
其中的一种，行刑人把特制的绳子绑上重物，从犯人口中咽下。重物无法被消化液腐蚀，一路经过胃与肠道，被犯人连着绳子排泄而出。最终，行刑人把头尾两端的绳子互相连接，将他吊起，犯人的体重会压迫着那根绳子，把人的一半切割下来。
即使纸质书很贵重，她当初看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恨不得把书烧了，甚至章节末尾还写着：本书所有内容，均可在钞链接的全息娱乐模式中亲身体验，插件限量开放，欲购从速。
她可能就要以这种方式，开膛破肚地迎接她的死亡。
这能上拾荒者年度报Top3了吧......
不行！太恶心了！她不能这样死！
同归于尽吧！
她用力地咬那藤蔓的尖端，疯了一样泄愤地咬，像是要把自己牙齿咬断，橙色的汁液也涌入喉头与鼻腔。
然而，藤蔓被咬开后，却不动了，刚碰到她的喉咙就飞速退出去了，像是枯萎了一般。
它想做什么？是突然暴毙了吗？
不怕火弹却能被普通子弹贯穿，不怕刀割却能被她咬断，突然暴毙也很正常吧！
等等，不对。
有东西被她下意识咽下去了，有东西在她的腹部。
一个坚硬的，像是核一样的东西！
林小猹仇恨的视线朝藤蔓的来路扫去——
它像是一条孤零零的被手术钳拽出的静脉，从......弹孔的位置长出来。
现在已经完全枯萎的像是解剖室的血管标本切片了。
一想到她吞了不知道多少脏东西，这回林小猹再也忍不住，把面罩丢到一边，完全在大吐特吐疯狂催吐。
她的双手和下半张脸已经完全被染成橙色了。
胆汁都被她吐完了，再吐只能吐血了。
一个梦游一般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你还好吗？我听到了枪声。”
“看来，你也得去源头的医疗站了，我们不得不同行了。”
依旧是飘忽迷幻的音色。
林小猹回头，看到那个女人牵着孩子折返了，那个孩子看着她此刻的模样正在瑟瑟发抖。
她咬牙切齿，总觉得这人在幸灾乐祸。
好了，是啊。
现在，我、也、得、去、了。
发现键盘没我手机码字快，不挣扎了。
好消息！周末码了三天的存稿，可以恢复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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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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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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