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辛正巧去的就是他第一次给送污染物的那个工厂。老板对了对名单，又对了对人，“帅哥，你就是第四区欠债的苦工?”
看眼神，老板一定是觉得缘分妙不可言。
“您这还提供吃的吗?”曲辛问。
老板还是抽着污染极重的黑烟，“有是有，不过可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了。”
工厂最低贱的工作，就是喂养异种，好比当年大闹天宫的弼马温，人看了都要踩一脚。
员工有一个宿舍，也是跟马槽一样，在异种的隔壁，还附带看管异种的任务。
这些异种据说他们给客人介绍的时候，说的都是天然物种。不过这天然物种怎么来的，曲辛不太了解。
但据他的另外一位同事说道，那些异种，都是猎魔人提供的，猎魔人母体，有一个秘密基地，是专门产污染孢子的。
这个同样的饲养员同志比他小，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不遮不掩。
曲辛对他道：“你就不怕老板听见?”
小男生习惯地躺下：“那有什么，我们俩没钱才会来这里，谁又能跟猎魔人对抗。”
他说的也是。
不过，简陋的宿舍睡得他浑身不舒服，好像身上总爬行着奇怪的东西，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这就受不了了?”男生眯着眼睛安然自得，“隔壁都是异种，有一些微小生物难免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他看着小兄弟那张床就挺干净的，自己的这张像是尸体腐烂过的。
按照这里打扫条件，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
既然大家都身份悲苦，他就得讲点真人真事儿，他问小男生：“你身体健康吧?”
“健康个屁。”他说道，“在废土之城，哪个身体会健康的。”
“可是我有疾病，还是绝症，我不想那么早死，我家里人等着我挣一口饭吃呢。”
小男生睁开了眼，若不是家里有急事，宁可等死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工作，况且九区那边对病体的人口查询更严。
男生觉得自己遇到了妨碍自己接下来工作的室友。如果那些虫子缠着他的病体，说不定绝症异变，他身体也会出现怪病。
曲辛明白他年纪小，什么鬼话都会信几分，叫道：“我的床给你分一半。”
曲辛毫不客气地上去了。
他观察到，那些虫子根本不会到这张床的边缘来，小男生没给他说原因，打着呼噜就睡过去了。
曲辛看了下自己的污染值，因为下放到更差的环境，他污染值又升了百分之五。
喂养没有哪个不行的，上至六十大娘，下至十岁儿童，有手有脚，想要吃饭，就能干。
这就是第四区把他下放工厂的原因。早上，他们穿好防护服，等待着分配污染物。
小男生就在他旁边，他在做祈祷的手势。
曲辛悄声问他祈祷什么，他说道：“祈祷那些怪物不会那么快苏醒，否则……”
“否则怎么样?”
曲辛没有听到回答，上面就来给他们发污染物了。
是一些身体和内脏，他看了一下人，居然是九区的，他们用嘲笑又看不起人的眼神鄙视着曲辛。
曲辛没管他们，反而看了看展齐有没有在。
没有，估计又去自己的固定岗位做清理和清点的工作了。
距离异种苏醒还有十分钟，但是当他们进入槽棚时，里面就开始躁动了。
小男生和旁边几位阿姨喊道：“惨了。”
他们拿着污染物的手有些抖。
在曲辛还没搞明白时，男生朝他大喊：“放!”
曲辛心想本来不就要放的吗。但是眨眼的时间，他们的放是无法分配均匀地往里面一扔。
随着一扔，一部分异种开始朝污染物的中心点疯抢。
而曲辛在靠近槽棚，手里拿着污染物，突然一股冲击力过来，他手里的污染物被抢走，又因为混乱，他被异种咬着衣服卷进了槽棚里。
在他们看清自己不是食物的时候，他被丢在肮脏的地面，而异种比人类更重的踩踏力让他腹部承受了难以言喻的痛楚。
“哥，哥——”那个小男生喊他。
他只能无助地听着他喊他。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四肢五体要碎了的时候，一只钩子勾住了他的衣服，把他往外拉。
因为异种太过饥饿，如果他再不上来，太久就会真正成为他们口中的食物。
小男生把他拉上来之后，就把他往旁边的隔间带。
男生看着冷漠，这时竟然眼眶有些红。
“我没事。”曲辛说。其实身体痛得不行。
可是管理人员依旧在那边喊：“快来拿第二批。”
“哥这是好事儿。”小男生喊道，“如果有第二波，他们就不会产生噪音，再拿饲养员撒气，还有可能找机会把我们吞食了，上个月就被吞了两个员工。”
“你先去休息，你的那份儿我帮你喂。”小男生说。
曲辛不能再做掉以轻心的事情了，他必须自己来，拒绝小男生的好意：“没关系，我没事。”
他站起来，跟他一块去拿污染物。
这次，那些异种不是完全饥饿状态，污染物差不多可以均匀分发。
虽然分量少，但起码不会像刚才那样疯抢。
坚持喂完这一轮后，曲辛才感觉自己要废掉，直接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刚才被踩的时候，他有一瞬是不能呼吸的。
小男生给他拿来了饭菜，“哥，你真行，我还真以为你没事呢。”
曲辛咬着牙，挤出一些笑来：“那帮畜生可真猛，防护服都给踩烂了。”
男生没有跟着他笑：“吃饭吧，吃饭之后……”
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其实谁都知道，这里没有医疗，又不是内城，招囿背着他就去了。
“我没事。”曲辛还是说道，“真没事儿。”
但是他看一眼那饭菜，挺可笑的，他能一眼看出是C等食物。
为了不显得他矫情，他就拿了起来。味道简直一个难闻，跟发馊的一样。
小男生闷头吃，他也只能舀了一口，然后逼着自己往里送。
吃过好的，吃这些根本就无法表现得坦然，但是在小男生面前他忍住了。
小男生没有心思，也观察不出他的表情，只是吃完后给他收拾了碗筷，然后对他说道：“哥，你等我。”
曲辛完全不知道他要干嘛。他找了个地方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猛吐了一番，胃才舒服了点。
“系统，播报污染值。”
[好的主人，您当前的污染值为百分之三十五。今日天气：雨。]
曲辛往工厂外一看，果然下雨了，那小子跑哪去了，难道嫌弃跟他一个屋，跑别人那去了?
他休息了一会儿，就听到屋内有动静，好像什么湿湿漉漉，滑腻腻的声音。
曲辛睁眼一看，臭小子回来了，而且浑身湿透，“你干嘛去了?”
他从手里拿出一个盒子，“给你买了药，我……只能买得起止痛的。”
那一刻，曲辛由衷地觉得鼻子有些酸。
他捏了捏手心，然后又摸到了那张卡，是那女人的卡。
但他就是下不了决心，男人花女人的钱倒霉一辈子。
男生把药递给他，“快吃了吧。”
曲辛轻微叹了口气，“嗯。”
曲辛伤口处用止痛药弄成药粉盖了上去，然后扯了布包扎，防止进一步受污染。
“你叫什么名字?”曲辛边动手边问。
“你叫我小阳就行，阳光的阳。”他说道。
笑起来还真那么一回事儿。
“谢谢了。”他说道。
“不客气。”他说，“毕竟哥你有绝症在身。”
“嗯……”
异种回地下暗房之后，他们就开始做清扫工作，这项任务其实没有危险性，就是不能靠近栏杆，不然会被一些开窍了的异种骗过去。
这里的工作人员很规矩，为了不受干扰，耳朵都塞了东西。
但是污染物是很难清理的，这就跟大雨清理过的市场街道一样，太阳出来还是脏脏的。
除非有清洁剂。
他耳朵塞了东西，越清理越烦躁，但是小阳清理得就很认真，而且不受打扰。
曲辛叫他：“小阳，小阳——”
但小阳不为所动，曲辛不舒服地拿了耳朵里的东西。
他无意扫了一下地下暗房，里面乌漆漆的，偏偏有一双蓝色的瞳孔在盯着他。
那瞳孔他知道是异种，可是总给他一种幻觉，是人的幻觉。
此时，他不知道自己的脚步怎么就移动了，在所有低头的饲养员中，他移动的脚步无人在意。
而醒来时，他一只手已经伸入暗房，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见过这种异种物种，有一种想要抓住的冲动。
这些物种都是你，是他们给抓来的——
“哥——”
小阳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他在努力地，抱着他往后拉。
此时曲辛才清醒，他努力抽出又往后一倒。在场所有喂养人员都漠然地看着他。
“你疯了，说了不能被那些异种骗过去，还好没有危险。”小阳松了口气。
不，曲辛觉得，他根本就不是被骗过去的，他好像就是自己想过去的，这种感觉他说不清。
但是他还是对小阳道：“知道了，刚才叫你没听着才拿掉耳朵里的东西的。”
小阳竟有些感动。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人敲他们的宿舍门，小阳几乎是没有任何起床气地睁眼，随即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事。
他立刻叫醒曲辛，“哥，这种情况是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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