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本队c位，楚南乔从半个小时以前就盯着一个虚空的点没移开过视线，漂亮的狐狸眼都涣散了。
冀星卓撞了一下楚南乔的手臂，没心没肺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楚南乔“啊”了一声回过神，恢复了平时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垂下眼帘，没有语气地说了句：“没什么打算。”
冀星卓见状也不追问，收回了视线，却和瞿北泽的眼神对上。
瞿北泽知道自己偷看被人发现了，微笑了一下也扭头看向了窗外。
江率扬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几个人无声的互动，低头自顾自地笑了。
江率扬，PegAsus的第四名。合约到期从南韩回国，既是外国人又是前团年纪最小的成员，经历过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回国后参加选秀，还碰到了做票咖，被硬生生从前三名做出来了。
“别没打算啊，c位都准备在家抠脚了，我等凡人该怎么办。”陈书远欠欠一笑，眼睛盯着楚南乔挑衅道。没想到楚南乔又走起了神，根本没搭理他。
陈书远，赛时就有恃无恐的皇族，看不起这个短命选秀团里的任何一个人。不仅把江率扬从前三挤出去，还直接把不属于他的出道位抢到了手。
“都闭嘴。”郑姐关闸，阻止了接下来的暗潮汹涌。
她打开手机，念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明天拍定妆照，下周拍mv。等mv释出后还有几场音乐节，到时候助理会提醒你们。”
她看着底下懒散应答的年轻男生们，气不打一出来，又补充道：“晚上不准再跑出去喝酒了，尤其是第二天有拍摄的时候。谁再敢顶着一张肿胀的脸去上镜，就给我滚到商场门口去当气球人。”
赵筠低下头，在郑姐看不到的地方撇了一下嘴角。
赵筠，第八名出道。他平时应酬很多，除了住在公司给的宿舍里，基本不怎么和另外几个队友照面。
郑姐看大家一个个都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地挥手：“都散了。”
“关总，等会散了要不要再续一场？”
关时晏看着对面挤眉弄眼的胖男人，面无表情地拒绝：“不用了。”
从进到这个地方起，他就像和美杜莎对视过一样安静地坐在角落。
关时晏厌烦这些虚伪的场合。毕竟眼前这个油光满面，穿着全身大logo的男人，在他父亲病重时就像秃鹫一样虎视眈眈在旁，现在却能若无其事地来自己面前装蒜。
关时晏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现在的他，连施舍一个眼神给这些人都没必要。
“老关，坐在这一晚上了，鞋被人偷走了？”发小刑越往他旁边一坐，像没脊椎一样靠在关时晏身上，大手一揽就要把他带起来。
关时晏把他手甩下来，嘴角抽搐道：“还不是你非要把我弄过来。”
“他非要我帮忙攒局把你请过来，都托人求到小冉那去了。你知道的，我最听她话了。”邢越使劲抓了两下头发，烦躁道：“胖得都能宰了过年，还喝，等下不知道又要去什么污糟地方玩。”
关时晏没说话，继续盯着桌面上黑屏的手机。
“你都抓着这手机一整晚了，咋了，钢化膜是24k金的？”邢越也喝上了头，像个弹幕机一样追着关时晏发射。
关时晏深呼吸了一下，抬手捏住了邢越的嘴：“你，住口。”
刑越眼睛瞪得像铜铃，在关时晏粗鲁的对待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他准备挣脱关时晏的手时，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震幅把手机都带着移动了一点。
关时晏扫了一眼，突然站起来，把手机一捞，迈着长腿就朝洗手间走去。
刑越还没反应过来，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关时晏“嘭”地一下关上隔间门，深呼吸了一下，被门外香薰浓重的脂粉味道冲了一个趔趄。他稳下心神，打开那个叫sparkle的软件，是一条冀星卓发来的语音。
他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小一格，点了一下播放键，然后迅速把手机底部对到自己耳朵上。
冀星卓：【在干什么？】
浴室自带的混响，显得冀星卓声音格外好听。
冀星卓放语音自己回听了一下，把脸埋进浴巾里使劲搓了搓，然后狂奔出浴室，在床上滚了一圈。
他侧躺在床上，湿发散落在淡蓝色的床单上，水渍一点一点洇开。
冀星卓慢慢划动着屏幕，捧着手机笑得格外羞涩，骨相立体的脸卸去妆容后，眉眼温柔得仿佛只是一个在回暗恋对象消息的男高中生。
冀星卓：【刚刚洗完澡，怕你一直等我，所以还没出浴室就发了消息。】
冀星卓：【手上有水，所以发的是语音。】
连续两条欲盖弥彰的解释，把冀星卓自己都羞耻到捂脸。他还是不太习惯对着粉丝游刃有余地展示性感，每次装完，半夜都会从床上坐起来反思自己白天为什么要那么干。
这点小心思自然也没有逃过粉丝的眼睛。大粉带头嘲笑，纷纷掏出压箱底的狗狗代餐图开始编排他。
在满屏嘲笑声里，冀星卓闭上眼，缓缓把头塞到枕头下面。
关时晏被这突如其来的撩拨扼在原地，他的内心惊涛骇浪：自己这是碰上商战了？
冀星卓只要再用刚才的声音对自己说不超过三句话，他就能迷晕自己，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自己的公章。关时晏忧心忡忡地想。
他盘算了一下自己所有的现金流和不动产，决定以身犯险。就在他敲敲打打一个合适的回复时，新消息进来了。
冀星卓：【我明天工作时间比较早，先睡觉了，晚安。】
冀星卓壮士断腕般打下这行字发送，然后把被子拉到自己脑袋上盖住。
突然传来三声很有规律的叩门声，随即就是沉默。冀星卓知道门外是楚南乔，因为只有他会这么做。
他光脚跑下床，刚拉开门，正好看到楚南乔转身离开的背影。
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楚南乔回过头，和冀星卓视线交汇。
“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觉得你的门敲起来手感很好。”
“……”
冀星卓看着他的背影，即使是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睡衣，这个人也总是把背挺得笔直。
算了，等他自己想好吧。冀星卓暗自叹了口气，把门关上，扑回床上躺着了。
但被楚南乔这么一打断，刚才的尴尬顿时消散了一大半。本来应该脚趾忙到大半夜的冀星卓，就这么湿着头发睡着了。
【好，晚安。】一条被主人删删改改，编辑了一个多小时的消息，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了无名的信息流里。
-
冀星卓用咖啡送下一颗止痛药，用指腹狠狠地按了几下太阳穴。
“你不会后来就那样湿着头发睡了吧？”楚南乔见状，开口询问。
冀星卓还没开口，造型师抢着插一句嘴：“头发摸着绵绵的，一看就是前一天晚上湿着睡的，卷发棒都卷不起来。”
看到瞿北泽瞟过来，冀星卓笑着回答：“昨天太困了。”
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把咖啡杯举起贴到脸上，自拍了一张。
冀星卓：【早上好。】
冀星卓：【一起加油吧。】
关时晏把哑铃扔到一边，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大口。汗珠顺着仰起的脖颈，从喉结上滚落。手上的智能手表突然震动了三下，他连忙拿起手机。
关时晏心旷神怡地想，咖啡品牌有点商业头脑就该找冀星卓代言，这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他把照片点原图小心保存好，又截图杯子上的logo，发给自己的生活助理。
关时晏：【以后每天早上给我买这个牌子的咖啡。】
助理一秒回复：【这个牌子的咖啡冰块很多。】
关时晏心情大好，又回了一条：【要想长寿，就得多喝水。】
“上高中的时候忙得连水都没时间喝，哪来这么好看的校服穿。”队友夏由简拎着一件上衣吐槽，这是一件版型非常好的短袖白衬衫，胸口的口袋上还绣了正楷的“夏由简”三个字。
夏由简，PegAsus的第七名，性格非常好，和每个队友相处得都不错。
“就是啊，我记得我刚上高中那年，我们市正好全市推广冬季校服。”冀星卓眼皮被化妆师撑着画内眼线，嘴没停地赞同着队友的话，“我当时穿着回家，那天正好没带钥匙，我就按门铃。我妈刚打开门还没看清我是谁，就把我妹叫出来，说她点的奶茶到了。”
“我高中校服倒是挺好看的。”第六名的井伊和也加入话题。
“还好我没上过高中。”江率扬对自己的学历水平看得很开。
裴嘉颐闻言，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难得接一句话茬：“那这么说，我就当拍毕业照了。也正好弥补一下遗憾。”
裴嘉颐，卡位出道的做票受害者。比他更惨的是当年一起结伴闯选秀的朋友，直接被做出出道位。
出道夜那天，两个人咬牙落泪的片段，一直是选秀十大心碎名场面之首。
赛后，裴嘉颐整个就像换了个人，几乎一言不发地保护着自己。
“你上得起有这种校服的高中么你。”陈书远一开口，连发呆的楚南乔都皱起了眉头。
“你们知道人类的嘴唇和肛.门上的皮肤是一样的吗。”瞿北泽冷冷地开口，“我真心怀疑你妈组你的时候把这两个部位拿反了。”
夏由简噗嗤一声笑了，整个屋子里除了陈书远和赵筠，都笑得毫不掩饰，连楚南乔的嘴角都牵动了一下，只不过被他一抿嘴遮掩过去了。
“你别抿嘴呀。”化妆师小姐姐一声哀嚎，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楚南乔身上。
楚南乔真诚地注视着化妆师道歉，刻意回避了身边人的视线。
冀星卓想打圆场，但不知道从何打起。只能干巴巴地从袋子里，拿出一杯还贴着封口贴的咖啡递给裴嘉颐：“这是特意给你点的，热的。”
裴嘉颐笑着接过，道谢后再也没开过口。
刚刚化妆室里因为谈论学生时代而融洽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这让人怎么穿上校服，然后对着镜头扮演无忧无虑的高中生呢，楚南乔的化妆师在心里默默想着。她入行不久，每天为艺人们装点着皮相，却还没能真正习惯这个行业虚伪的画皮。
冀星卓头向后靠在墙上，垂在身侧的手虚虚地扣住咖啡杯盖的边缘，出神地看着热闹的摄影棚。
两年多过去了，他对这一切仍然感到不适，也许回归素人生活才是正确的选择。
江率扬走过来，以相同的姿势靠在同一面墙上，他也盯着影棚的中心，面无表情地向冀星卓发问：“还没习惯？”
冀星卓沉默了几秒，回答道：“应该永远也习惯不了。”
江率扬突然低下头，笑了起来：“作为商品，被摆在货架上，被其他商品挤下去摔得粉碎，这件事应该早点习惯。”
冀星卓侧过头看着他，他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江率扬。
他高三时的同桌，那个沉默寡言的女生，永远扎着高度一样的马尾。
一模结束的那天傍晚，南方刚刚结束倒春寒。窗外的树开始抽新芽，夕阳斜斜地打进教室。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对答案，她小心地拨开桌上的习题册，露出下面江率扬的海报。
“高考完我要去看他们组合的演唱会。”这个走路总是微微低头怕刘海被吹开的女孩，每次被问到目标大学，都打着哈哈，说我也就是想想而已。
她指着海报上的金发男生，眼神坚定地对冀星卓说：“总有一天我要去见他。”
冀星卓看着她，面对这个终于愿意向他袒露的秘密，微笑着回答：“他很帅，看现场一定很幸福。”
她每天最早推门，最晚关门，无论什么时候走进教室都能看见她低着头奋笔疾书。
考好的时候，她会安静地掏出练习册，做几道题，又看几眼海报，橡皮屑从来不舍得往“江率扬”脸上扫。
考砸的时候，她一个人趴在桌上，听着校园广播里沙沙作响的歌曲，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江率扬”的脸，眼泪一点点滴在“江率扬”薄荷色的手麦上。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所有人都回到学校领答案。
一个染着金发的女生老远看见冀星卓，就蹦起来向他招手：“这边这边！”
冀星卓接过她递来的答案册，称赞道：“刘沁然，你金发真得很漂亮。“
刘沁然回以灿烂的笑：“那是当然。“
冀星卓看着面前这张比金发海报上成熟一些的脸，低声回答：“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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