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欲下》
Chapter17
雾下的脸掩去眉梢间的委屈,可他赌气的话听了却更使我心塞。
“是我对不住,不该冲着你来。”我伸手拉住他衣袖,可才碰着,他又置气甩开,我只好厚着脸皮贴前去捏他莹白的手腕,“我方才不知轻重,有没弄疼你?”
他直来直去,即便是在气头上,也会拂面理会我:“多疼也没你不知好歹来得心凉。”
“我是……”渡阴的名讳眼见要脱口而出,又觉多说无益,转了话锋:“是我的过错。你替我寻修复元神的丹药,我却气你,真是罪该万死,打得好。”
我捏着他的手又要往脸上打,却被反一股劲儿挣脱了,他不但不打,还往旁边退了一步,只见脸上还是没消气的。
我正纠结要如何挽救,他又瞥着眼尾阴阳怪气起来:“
“无非是这面镜子曾牵系过我的生死。说说,是本座即将要死,还是轮回中的哪一世死于这面镜子?”
听他如此轻易便将生死大事宣之于口,我的心猛地刺了一下。
气息一时惧乱,元神随之一震。
开口时话声是我自己都意外的苍然:“惊栾,你会与天同寿的。”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气氛在我这句话后彻底冷了下来。
半晌都没谁再出声。我也不敢看他。
此番难捱的间隙中我才发现这座宅子建在半山腰处,地境也确是青州地界。
思量片刻,我便寻了个由头说些不相关的事:“这座宅子,是人界的。”
“在人界的,你说废话呢?”也许事态强行被我掐断,他没好气,“本座虽鲜少来人界,但合法在人界置办一些家产,有何不可。”
“合法?”
“真金白银买来的,不算合法?”
既不出魔界,“你哪来的银钱?”
惊栾似乎没曾想我会有此一问,翻来一记白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就此结束。
我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了话,慌忙补救:“我不是质疑你,只是想不太明白。”
很敷衍的回答,还没说完他便仔细瞧了我一眼,判定我的神色不是诓骗自己,语气才缓和下来。
“青州靠近魔界,民风开化,两百年前本座就暗自在两界交界处建立了互通有无的墟市。”说着他斜眼觑了眼对我防备的破渊,破渊感应到主人的眼神后安静地消失,便继续道:“岱渊异动,人界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青州。”
听他言辞间透露出对人界的担忧,我还以为是领会错了意思:“你是魔界之主,岱渊若有异动,怎不是先忧心魔界。”
“……”惊栾脸色忽变,而后露了一个邪肆的笑容,骂得还挺脏:“魔界?魔界最应忧心的是本座,岱渊算什么。能乱魔界的,只有且仅有本座而已。”
我哑口无言:“……所以?”
“真是蠢钝如猪!”他指桑骂槐完,又露出一个“好吧可怜一下你”的眼神,压着嘴角解释:“为把家业挣大一些,替人族抓几只从岱渊裂缝逃出来的魔兽,有何不可!”
……啊?!……这借口真是无隙可乘!他嘴不要那么硬我就信了!
我想了半天该怎么接话才不那么“蠢钝如猪”,忽而教研师父的诲语冲上唇舌,便顺水推舟照搬了来:“这世间最难的,就是强者怜惜弱者……”
“……”
纵是被惊栾嫌弃,我依旧咬牙把这句话说完:“……这是为神的根本。”
“受教了,可惜我是站在神对立面的,魔。”惊栾冷笑着拍了拍手心,听着这些讽刺的掌声,我羞愧难当,直将自己的眼睛埋地上。
“你最该清楚的。”衣领忽然被往上提,我被迫直视魔君眼底的寒芒,“魔无所不为,我没你那么多顾忌。来自万年后的上神!”
最后几个字让我心凉了半截,他会猜到早在我意料之中,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美梦忽而就醒了!
“破绽百出,我却蒙蔽双眼当没看到。”他轻松地用他的美色震慑着我,言笑晏晏却犹如在剜我肺腑,“可你残损的元神解释不清楚!识海中呼啸的狂风,熄灭不了的烈焰,寸草不生的荒涯……一切执念源头,都让本座不知所以。”
一字一顿接近真相,根本瞒不住一点。
……我招架不住他的,从初见第一眼我就该承认。
我长叹了一声,还未想好该从何说起,眼泪便先失了控。泪落肩头,难以启齿的脆弱灭顶而来,我却恍惚间不明白为何。
被戳破的难堪有,被刺探内心的茫然有,害怕就此一拍两散也有,但还不至于是如今的情态。
存桑啊存桑,一万年太久了,你自己都要看不清自己了,又谈何勘破天机救六界众生于劫难。
我正不知所措之际,日月神镜恰时现身,将我仅存的记忆重现在惊栾眼底——
一万年前的卞罗城初遇,远没此回波折。我才看清他的脸,心口就被破渊一剑穿过,紧接着内丹被魔障缠身的惊栾吞下,第一层因果就此塑下。
“这才是我们应该的开始。”前世记忆重现完,我利落地挥手收回日月神镜,而后吐出内丹给眼前的人确认,亦坐实他所有猜测:“我那日与你殊死一搏,为的就是不想你累上诛仙的罪业。你说对了,眼前你看到的、触碰到的,都是来自万年之后的我。”
“我并非有意瞒着你,而是我早已没有这万年间的记忆。无从向你解释我的由来,亦不确定我们之间是何种关系。”我敛去脸上的情绪,竭力以旁观者的角度向他说明一切,“你的名字刻在我的元神无法褪色,我不信只是因你杀我,因而我入镜寻求根源。”
“我想若是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这层因果,后来我们将如何。”
即便有日月神镜为证,惊栾的眼神始终都是锐利的,我撒下弥天大谎,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如来殿中,教研师父曾说过,为神,是六界最难的,所以六界以神为尊。神参破世道命数,却又要眼见众生受苦,做到袖手旁观。神性冷酷麻痹,不似人温暖有义,亦没有魔任性妄为的特权。
从前我不懂,神是因人供奉香火才得以绵延,如若神本身是对众生之苦冷眼旁观,如何得以存续?
她说终有一日,我会懂,万事万物皆有定律,要我不用急。来日荣登大典之前,众生会让我明白。
但是她没算对,让我明白的不是众生,是困我一万多年的魔。而他现在只有八百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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