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噩梦。
任逸在黑暗中走了很久,这次的走廊长得要命。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门,门缝里有光透出。每次在梦中进入这个曾经囚禁过她的场所,里面的构造都会发生改变,她早就习以为常。
推开这扇门,里面是一个干净透亮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和两把椅子。身着帅气休闲装的慕容拓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向她举杯致意:“任逸,你没以前漂亮了。”
“彼此彼此。”眼前这个人穿的衣服,任逸是见过的。几年前的高中升学宴,他骗任逸说自己只想在私下里办,只有他们两个人,并且让任逸穿了一身定制款的精致礼服。结果他自己却是一件休闲装,开车载着任逸去路边烧烤摊吃了一顿炒方便面。
那时候,他正忙着追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硬逼着任逸跟那姑娘吃同款的路边摊,说穷人与富人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这一套言论说得惊心动魄。
任逸记得,那天有不少客人对她投来打趣的目光。那身礼服太晃眼了,任逸却像是没察觉到众人的议论,自顾自的吃饭,看对面两人聊起只有他们能理解的话题。
那时候任逸想,这姑娘真可怜。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可怜呢?
任逸拉开慕容拓对面的椅子,从容地坐下。“这里是哪儿?你为什么会出现?我该怎么离开?”
每一场噩梦几乎都有对应的规则,达成某个微妙的条件之后才能离开,任逸再清楚不过了。
慕容拓微笑:“不过半年没见,你的变化真大。Z市果然是穷乡僻壤,你连最基本的礼仪教养都忘了吗?”
任逸直白道:“我只会尊重值得尊重的人。回答我的问题。”
“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恨我,可你又凭什么恨我呢?你被绑架不是自找的吗?断绝关系的事你也应该理解我,毕竟事情闹得那么大,整个圈子都知道你不干净了,况且我又没喜欢过你,是你自己死缠烂打。”慕容拓说着,还不忘抬手指了个方向,“出口在那边。”
任逸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她潜意识里的慕容拓,不代表本人。她抬起手,指尖的绿光凝聚起来,树枝将眼前的男人贯穿。“你说的对,都是我自找的。但有一点你错了,我没有恨你。”
任逸的一生,不会恨任何人。
树枝侵蚀了出口处的大门,也侵蚀了桌椅,将慕容拓的影子重新埋藏在一片黑暗中。
任逸苏醒时,天泽正坐在她身边,手里捧着一本书。
任逸这次终于看清了封面,这是一本外国的旅游杂志。她爬起来凑近瞧了一眼,里面照片很美,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
“你做噩梦了?”天泽冷不丁的开口。
任逸愣住:“我说梦话了吗?”
“没有,但你用了妖力。”天泽合上书,目光柔和,只要不是在训练场上,他一直很好相处,“梦到什么了?”
柔软的沙发上,任逸缓缓坐起来,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却刻意避开了天泽的视线。她只能听到自己愈发强烈的心跳声。
天泽也不催促她,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我……梦到以前的事情了。”任逸终于开口,将自己放置在绞刑架上。
天泽道:“被绑架的事吗?我听说过,当时闹得挺大。”
“不只是这个。”任逸往后一靠,内心一团乱麻,“我是被父母以联姻筹码的身份养大的,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交代我要讨一个男生的欢心。后来,我和那个男生上了同一所高中……”
学校里管得严,学生们平时被严格要求穿校服,高考时却没有限制,或许是有人认为校服会暴露身份,导致其他学校的考生故意使绊子。于是,有几个爱美的女生刻意穿着裙子去考试,引得考生们多看两眼。
高考第一天晚上,慕容拓和几个好哥们儿回家的路上聊起这个,顺理成章的谈到了任逸。
任逸长得漂亮,但这些人一直没见过她穿好看的衣服,更别提裙子了。这样的大美女,高中毕业以前不一饱眼福多可惜呀。
最重要的一点是,任逸很听话。只要是慕容拓的要求,她都会满足。
于是高考第二天,任逸换上了一件白裙子,平日披散的长发上也新添了一些装饰。虽然不及她平时出席重要场合时的打扮,但也足够拿得出手了。
中午,任逸跟着慕容拓出校门,拐了好几条街,停在一个小巷子里。慕容拓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都聚在一起,他们中大部分是低年级的学生,没有时间概念,硬是要拉着任逸陪他们喝酒。
任逸向慕容拓求助,对方却只让她把人陪好。这帮小孩不敢真的对她做些什么,可任逸还要回去参加最后一科考试,时间不等人。
“考得那么好有什么用?你们家又不缺钱。”慕容拓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任逸被灌了很多酒,最终没能赶上英语考试。她是被巡逻的警察发现的,一群人被带去局里训话。
出来以后,任逸就被人造谣与那些小混混有不正当关系。她辩解过,但无济于事。
慕容拓知道她是无辜的,但他没有帮忙澄清,而是顺势提出让任逸这种不自爱的女生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于是,任逸被抛弃了。先是被慕容拓抛弃,后是被父母抛弃。
任逸不是被绑架的,那只是任家表面上为了减轻过错而编造的谎言。
实际上,她是被卖掉的。她长得漂亮,卖了个好价钱,正是父母将她养大所花费的全部资金,一分也没多要。
肖寒带着警察将任逸等人救出去以后,父母求她帮忙隐瞒真相,作为补偿,任逸可以留在任家,继续做他们的宝贝女儿。
“等等,你答应了?”天泽的声音难得有些低沉,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又像是恨铁不成钢,“他们那么糟蹋你,你还答应了?”
任逸的眼中闪过不解的情愫:“我不理解恨,也不理解爱。就像有人会在树上刻字,把树枝砍下来当玩具,难道树会因此而恨他吗?”
这是个很奇怪的例子,植物妖也是个很奇怪的种族。
“那么,你在纠结什么呢?你噩梦的源头是什么?”天泽终于平复好情绪,耐心地提问。
“以前父母说我生性凉薄,养不熟,是个怪胎。”任逸说起这个,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所以当我觉醒妖力,被他们告知我属于巫族的时候,我是很抗拒的。我不喜欢被人当做异类,也不想让别人失望。”
天泽道:“那你现在的身份就很好啊,明面上你是治疗师,大家尊重你。背地里你是树妖,有数不清的植物同伴给予你认同感。”
“是的,所以我很害怕。”任逸朝天泽伸出手去,对方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力量渡到掌心,“我怕有一天,我的身份暴露,人族说我是叛徒,妖族也说我是异类。”
她明明没有多余的情感,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否定自己,但她总会想起父母在抱怨她“养不熟”时失望的眼神。
高考失利并没有打败她,被卖掉也没有压垮她,真正击溃任逸内心的,只是那双失望的眼神。
天泽沉默半晌,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有两个办法。第一,你跟我回天雪山,别当治疗师了,也别再管人族的死活。你是妖,只要你立场坚定,天雪山没有妖族会容不下你。”
回……妖族吗?任逸看着那根手指,内心犹豫。
于是,天泽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还有一个选择,你——”
“咚咚咚……”
天泽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他起身去开门。
知道天泽和任逸住在这里的人不多,要么是像太平那一类的妖族亲眷,要么则是军团的人。
来人看到天泽时明显愣了一下,直到他注意到天泽身后匆匆赶来的任逸,这才放松下来。“任逸,这几天在T市过得怎么样?”
是王澳辉!
时隔两个月,任逸再次遇见同伴,刚才悲观的情绪一扫而空。
“这位是……我师父,天泽。”任逸说着,转而向天泽介绍道,“师父,这是我们调查部的前辈,王澳辉。”
“师父?”王澳辉看向天泽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试探,天泽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量。
强大的妖力一闪而过,王澳辉立即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妖王大人。”
看来,调查部的人都知道天泽和尹巷是妖王,除了任逸。
任逸心说,是因为入职培训是没带上她吗?
除妖军团对妖族的态度始终是仇视的,对妖王的态度则有些暧昧。
当年的《互不侵犯条约》就是四大妖王带头签的,他们可以随意出入人类社会,只要不干坏事、不引起恐慌,军团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调查部因为要确保Z市的安全,严令禁止妖王进入,除此之外,他们对妖王的态度与军团无异。
天泽见他的态度还算尊敬,也没有准备为难一个孩子。“你们什么时候走?”
王澳辉瞧了一眼任逸,见对方不说话,于是干脆道:“明天出发?”
“时间太紧了,后天吧。”天泽退开一步,让王澳辉进门,堵在外面也不像话。
王澳辉的大脑宕机了两秒。都说虎妖王性情冷漠、不问世事,怎么这又是收任逸为徒,又是请自己进屋的,搞得他都怀疑书本上的记载有误了。
“不……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后天再来接任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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