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亿叶连忙扔下黄瓜跑过去,迅速爬上床,把手从被子缝里挤进去试图把陆影安翻过来。
陆影安随便她弄,犹如行尸走肉。
折叠的被子在她脸上留下或深或浅的红痕,交织在脸上犹如被鞭子抽出的疤痕,丑陋又狰狞。被子上有两块不规则的深色痕迹,甄亿叶用掌根抹干她的脸,俯下身去一点点吻去眼角渗出的泪。
漪漪顺着床边爬上来,靠在一侧抱住陆影安的脖子,软软的小脸贴着她冰凉的脸颊。
“陆陆阿姨是不是也想妈妈了?漪漪想妈妈的时候也会哭,但是妈妈会这样抱着,这样漪漪就不会哭了。”
稚嫩的嗓音说着关心的话,幼稚的小孩看不懂甄亿叶眼神的意思,一股脑把话倒豆子似的都说出来。
甄亿叶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人在受苦受难的时候总会想到母亲,而陆影安的妈妈在几年之前便已经过世……
甄亿叶微微蹙起眉,迅速在脑子里打了无数的腹稿,各种说辞都列了一个遍。
然而想象中的崩溃并没有到来,或者说并没有这么快的如期而至。
陆影安揽着漪漪哄了一会儿,不停在她头顶落下一个接一个吻,双臂紧紧将她揉进怀中,甄亿叶守在一旁,同样在陆影安发心亲吻。
甄亿叶敏锐地发觉陆影安的嘴唇在轻微地哆嗦,所以她把漪漪支出去,告诉她打电话给外公,让他过来吃饭。
漪漪听话地跑出去。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陆影安再也绷不住。
她把脸埋进甄亿叶胸前,双臂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双肩颤抖着啜泣。
甄亿叶紧紧拥抱着她,用自己全部的体温去焐热这具冰凉的躯体,将她护在自己双臂之间。
淡如水雾的味道在鼻腔中胡乱流窜,陆影安渐渐恢复了平静,甄亿叶让漪漪把桌子上的水杯拿来,喂她喝了些水。
陆影安依然没什么精神,甄亿叶好说歹说才喂进去一些粥饭,而后侧躺在床边将人哄睡。
有时候,甄亿叶真的觉得陆影安跟漪漪其实是一样的,敏感、脆弱、爱耍小性子,但又出奇的好哄。
甄亿叶垂着睫毛,眼底情绪复杂。
却说自己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陆程明也是一颗心就提在嗓子眼,一在海南开完会便马不停蹄往回赶。
陆安卿亲自去机场接机。
陆程明满面愁容,见到儿子后下意识先是警惕得四下环绕。
“记者都在训练基地和公司那里围着,这边我来的时候让人看过了,是干净的。”
陆程明这才点头,欠身坐进车里,外面空气太冷,不禁让他咳嗽几声,陆安卿递过去一只保温杯,里面泡了姜茶。
他道:“影安现在没住在家里,射击队那边也暂时没让她露面,等这件事冷一冷再说。”
陆程明没心思管这些,只问:“影安现在住在哪?”
“她现在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很安全……”
“我问你她在哪?”
“……”
陆安卿从后视镜瞥他,就见对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混浊老眼中的锐利极具穿透力。
陆程明冷哼,心中已然明了,随手把手帐倚在一边,沉声道:“她跟那个女孩子在一块对吧?你现在大可以继续帮她瞒着,我查出来也不过半个小时的事。”
对于老爸的手段,陆安卿比谁都清楚,现在各方风声鹤唳,能少一事就少一事,陆安卿想了想,带他去了甄亿叶和陆影安住的那套大平层。
天上的乌云又开始聚拢,密密地压在城市上方,昏黄的天色说不出的压抑。北风依旧吹着,将所剩无几的枯叶从枝头上尽数扯下,迈巴赫轮胎碾过路边的水坑,带着一路湿漉漉的车辙停在高档小区楼下。
陆程明的脸色很严肃,吩咐陆安卿:“给那女孩打电话。”
“爸,我不建议这么做。”
“我要单独跟她谈谈。”
陆程明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陆安卿沉默了一会儿,推开车门迈下去,恰好甄亿叶下楼扔垃圾,一转头正好跟他对了个照面。
“陆律师,你怎么过来了?”
甄亿叶有点意外,下意识地走过来,陆安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陆程明就降下车窗,露出了那张跟陆安卿相似度极高的脸,“甄小姐,你好。”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但甄亿叶的双手还是毫无热意,掌心一点点渗着细汗。
“影安这段时间,还好吧?”
“还好,除了情绪消极一些,吃得比平时少一点,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哦……”陆程明搓着下巴:“这附近没出现记者吧?”
“影安不久前才租的房子,出门也戴着帽子口罩,所以暂时没有记者找上门。”
“那就好,影安在这,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好着呢!您知道,我是个医生,往年见过的病人家属难缠的有的是,影安已经很省心了,不麻烦的……”
甄亿叶咽口唾沫,有点口不择言。
陆程明沉默两秒,忽然又问:“我记得之前影安跟我提过,你还有个女儿?”
甄亿叶以为他是要以自己有可能顾此失彼为由带走陆影安,连忙解释道:“我女儿这段时间都是我爸在带,我不太让她到这边来的!这边只有我跟影安,不重要的工作我也都推了,照顾她很方便的……”
闻言,陆程明倒是顿了一秒,随即一笑:“不要紧张,我只是问一问,那孩子是叫漪漪吧?”
“……”
甄亿叶一下紧张起来,搭在膝头的指尖一下抓紧羽绒服下摆,秀气的脸上满是警惕。
陆程明摸摸有点长出来的白胡子,思忖道:“你父亲年纪也不小了吧?照顾个孩子难免有些劳累,再说现在天寒地冻,走路上磕着碰着也是麻烦。”
甄亿叶猛地蹙了下眉心,“陆董事长……”
“所以,我想帮你找个保姆,专门负责帮你带孩子,也可以帮孩子外公做做家务。”陆程明展展眉心,有点疲累地抹把脸,“你放心,保姆都是做了很久的,人品能力都信得过。”
甄亿叶一下有点没拐过弯来,“啊?”
陆程明就笑,“孩子,影安现在遭受这无妄之灾,我和她哥哥都心疼。但安卿那天也跟我说了,说只有你能劝得住她,我也绝非认死理的人,只要对我女儿有利,我什么都无所谓……你明白我意思吗?”
甄亿叶反应了一会,停滞的呼吸才慢慢放松,大脑也终于能够重新开始思考。
“可是……”
“我知道你大概是要问什么。关于之前我逼影安跟景家那小子结婚……”他自嘲地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也是我太操之过急,确实对影安造成了一些困扰,你可以替我跟她说一声抱歉的。”
他看着甄亿叶笑,那张一贯精明老辣的脸上此时满是和蔼与亲近。
“我那时,确实也是被气昏了头!你知道,喜欢同性,在我们这些老古董眼里还是……”他摆摆手,不太愿意提到这个话题。
甄亿叶的喉咙紧了紧,听他继续说着:“而且那段时间,我总是梦到小许——也就是影安的妈妈。她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我梦里,跟我说她想我了,跟我说她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很寂寞。我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安卿也成了家,再过几个月他的孩子也要出生,我护不了影安一辈子,安卿也没办法随时守着她,她是小许当初拼了一条命来生下来的!我疼她!她小时候喝水呛到我都能自责很久……”
陆程明闭了闭眼,眉眼间笼上一层薄雾,他用拳头掩着嘴巴咳嗽,重重地叹口气。
“我不求她的夫婿多么精明多么能干,他只要对影安好,能保证一辈子不抛弃她,我闭眼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但这样的男人哪里有啊?我物色过多少个,从军的、从商的、从文的,没有一个能抛开她的长相和身份,她自身的荣耀、陆家的人脉和钱财,他们谁都放不下!”
“所以,您最后选择了景先生……”
“小景虽然性格软弱些,但却十分听话,影安性子要强,他们在一块也不容易吵架。”
“可是,听话的男人太多了,更加匹配的也大有人在。”
甄亿叶一股脑说出这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管得有点太宽,略显气馁地闭了嘴。
陆程明不怒反笑,似乎是对她维护陆影安的行为感到十分的高兴,暗沉的眼睛里闪过一点晶莹,他掩住嘴咳嗽,喝了好几口热茶才将将缓过劲儿来。
甄亿叶帮他顺了顺气,单看他的症状,的确不算妙。
陆程明又缓了好一阵,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直起身子看了看窗外。陆安卿还在树下打电话,冻得鼻头耳朵都通红,跟他小时候贪玩打雪仗被小许揪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不禁笑起来,目光慢慢飘远。
孩子们一切都好,做父母的走的时候也才能安心闭眼。
陆程明再一次想起了小许,他艰难地呼吸,忍住病痛继续说道:“世间很多人,看起来也许十分般配,但只有能拿的住的,才能走到最后。我知道小景其实并非良配,但我对他有恩,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很善良,影安这么单纯,跟他结婚,起码不会吃亏。”
“话虽如此,但影安跟他在一起,也是不会幸福的。”
“我没多久的活头了,管不了那么多了。”陆程明抿抿嘴,满嘴苦涩,“但我识人很准,在我走之前,我也只能帮她到这了……”
“……”
听完他的话,甄亿叶默默了良久。
陆程明就笑,伸出手指在半空点点,“不过我也是没想到,她自己其实也能找到好的。她以前,可称得上是,‘恋爱杀手’了,哈!”
甄亿叶心头一动。
陆程明重新坐直一些,正色道:“在镇静剂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影安就先拜托给你了,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请你,照顾好她。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和安卿。当然,关于沈经理的事……我可以辞退他。”
“不用。离婚了,他就与我无关了。”
甄亿叶轻轻摇头,表情很放松,“而且,影安是我的女朋友,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陆程明倒是愣了下,随后缓慢地点点头,“你会为你的善良得到好报的。”
甄亿叶轻笑,目光顺着熹微的阳光一路向上,定格到楼上她们的家,低声道:“她就是我的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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