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从藻井缝隙漏下来，在苏瓷手背凝成一小块青白的霜。
她握着阴阳尺的手指无意识摩挲龟甲刻痕，那些甲骨文凹陷处残留的朱砂，正随罗盘滴答声忽明忽暗。
“瓷姐，舆情监控显示有七个大V在搬运谣言。”林悦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那个神秘符号头像的账号叫‘青铜门’，半小时前在知乎发了万字长文。”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苏瓷点开林悦同步的文档。
标题赫然是《天工坊百年骗局：当文物修复变成科幻片》，配图竟是她昨夜用虚妄之火点燃藻井时，直播镜头偶然拍到的星屑光斑。
“叮——”
阴阳尺突然在檀木案上弹跳半寸，尺端悬着的五铢钱撞出清脆声响。
苏瓷猛地抬头，藻井深处昨日浮现的青铜门照片竟渗出暗红锈迹，祖父中山装口袋露出的工作证编号......正是此刻知乎文章里作为“证据”的考古队编号。
“祁轩！”她抓起手机往西厢房跑，腕间榫卯罗盘的铜制卯件突然弹开，十二时辰刻度在月光下投射出浮空的星图。
西北角象征“危宿”的方位，代表王教授的光点正被黑雾蚕食。
祁轩推开雕花木门时，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墨家机关锁闪过幽蓝流光。
他左手还握着滴朱砂的狼毫笔，右手已经按在苏瓷颤抖的腕间：“斗拱第三层藏着九宫飞星阵，有人篡改了星轨。”
直播间推荐位下降的通知，是在卯时传来的。
苏瓷望着后台暴跌的68%流量，指尖抚过昨夜修复的珐琅炉。
炉身麒麟纹里还嵌着半片没来得及兑换的国潮值光点，此刻正随着人气流失变得透明。
“各位家人看好了！”手机外放的视频里，李主播捏着嗓子举起放大镜，“这种珐琅彩低温烧制痕迹，明显是用了现代喷枪二次加工。”
弹幕突然炸开腥红特效，有人连续刷了二十艘星际战舰。
苏瓷盯着那个叫“青铜门”的ID送出的打赏，看着对方用金色弹幕置顶：【建议主播对比2013年贺兰山盗墓案赃物】。
祁轩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指：“斗拱里的星图显示，王教授今早八点要参加央视《鉴宝》录制。”
晨光漫过窗棂时，苏瓷在镜头前裁切金丝楠木的动作比往常更利落。
阴阳尺挑着0.2毫米的错金银丝，本该引发惊叹的“金蛇缠柱”绝技，此刻直播间却只有零星喝彩。
“主播怎么解释李老师曝光的X光片？”带着骷髅头像的账号突然提问。
榫卯罗盘在镜头外发出蜂鸣，苏瓷看着突然涌入的五百个新账号，腕间倒计时秒针加速了三倍。
她将阴阳尺横在珐琅炉上方，尺面映出的却不是器物纹路，而是某间实验室里正在扫描同款文物的CT机。
“感谢‘敦煌守夜人’送出的九十九盏孔明灯。”她突然抬高声线，阴阳尺尖端点在镜头中央，“接下来我要复原的，是这件珐琅炉缺失的鎏金蹲狮钮——”
话音未落，直播间突然黑屏。
林悦冲进来时，苏瓷正盯着后台弹出的封禁警告。
违规原因写着“涉嫌虚构文物修复过程”，而举证材料里那张盖着某跨国拍卖行水印的鉴定书，落款日期竟在三十年前祖父失踪当月。
祁轩忽然握住她手腕：“CT影像传输源在纽约，但篡改星轨的人......”他沾着朱砂的指尖划过罗盘，十二地支方位同时亮起，“就在天工坊正东三百米。”
正午的暴雨来得蹊跷，苏瓷蹲在屋檐下接雨水调丹砂时，听见路过的游客举着手机外放视频：“这年头连故宫专家都造假......”，后面的话被雷声劈碎在风里。
祁轩的黑伞无声笼住她单薄的肩膀。
他西服内袋露出半截青铜残片，那是今早从星图里析出的新线索：“王教授团队刚接手一批贺兰山出土的青铜器。”
雨幕中突然传来尖锐刹车声。
三个举着云台的主播径直闯进院子，领头的女人把镜头怼到苏瓷惨白的脸上：“观众朋友们，这就是用特效造假的非遗传承人！”
阴阳尺在工具箱里震动起来，苏瓷余光瞥见珐琅炉上的麒麟纹正在蜕变成活物。
当第一个主播踩上青砖下的鲁班锁机关时，祁轩突然揽住她的腰后退三步，二十八宿罗盘从袖口滑入掌心。
“别动。”他呼吸扫过她耳畔的刹那，整个天工坊的梁柱发出齿轮咬合的轰鸣。
闯入院子的主播们惊叫着摔倒，他们镜头拍到的最后画面，是苏瓷飞扬的发丝间闪过鎏金蹲狮钮的幻影。
傍晚查收律师函时，苏瓷在公证材料里发现了祖父的字迹。
那封泛黄的介绍信复印件上，1993年的公章纹路与现在截然不同，而公证处钢印覆盖的位置，恰好是王教授当年考古队的编号。
祁轩将热姜茶塞进她掌心时，电脑突然弹出视频会议请求。
对方镜头里满是青铜器残片，而背景音有个苍老的声音正在说：“......这种错金银工艺的量子纠缠态，必须用墨家非攻算法解析......”
苏瓷腕间罗盘的滴答声停了。
她看着祁轩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与王教授团队徽章完全一致的刺青，窗外暴雨中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汽车鸣笛。
那是祖父与考古队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
苏瓷的指尖划过公证材料泛黄的边缘，王教授那枚编号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
祁轩的刺青在锁骨下方若隐若现，与青铜器残片上的饕餮纹竟生出共鸣般的震颤。
“开播。”
林悦将三台补光灯调至冷白，苏瓷面前的黄花梨木案上，昨夜被污蔑的珐琅炉正吞吐着鎏金雾霭。
阴阳尺横陈在《鉴宝》栏目特约鉴定函上，王教授的钢印压着北斗七星的方位。
“各位请看这件宣德年间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炉。”苏瓷的镊子尖挑起0.01毫米金丝，直播间突然切入央视高清画面。
王教授在演播厅举起显微镜头，画面里赫然是苏瓷修复处的纳米级接榫。
弹幕凝滞三秒后炸开金红烟花，【故宫博物院官方账号】带着蓝V标识飘过：“经碳十四交叉检测，修复用金丝含铅量与宣德年间官造数据吻合。”
李主播的连麦请求就在这时闯进来。
她身后背景凌乱，额角还粘着被雨淋花的假睫毛：“就算……就算东西是真的，那些特效……”
“你说的是这个？”苏瓷突然将阴阳尺倒转，尺面映出纽约某实验室的实时监控。
CT机正在扫描的青铜簋内侧，赫然浮现与天工坊藻井相同的星图纹路。
祁轩的袖口掠过镜头，墨家机关锁弹出的全息投影里，1993年考古队工作证正与公证材料重叠出三维钢印。
林悦适时放出数据长图，李主播直播间三十万阴兵账号的IP地址，全部指向某个境外服务器集群。
最刺眼的是标注“青铜门”的流量峰值，竟与苏瓷昨夜星图被篡改的时间分秒不差。
“感谢王教授团队提供的量子纠缠鉴定法。”苏瓷突然将珐琅炉举过头顶，炉内虚妄之火窜出三尺青焰。
七十二根梁柱同时投下鲁班锁的影子，在墙面拼出《考工记》失传的“采金为缕”篇。
打赏特效淹没了质疑声，【国家非遗保护中心】的七彩弹幕劈开人潮：“现授予天工坊‘数字文物修复示范基地’称号。”
苏瓷腕间罗盘的国潮值突然暴涨，那些透明光点凝成实体，在她发梢结成敦煌飞天髻的金步摇。
李主播尖叫着打翻镜头的瞬间，苏瓷瞥见对方领口闪过青铜残片的反光。
那上面的雷纹与她昨夜在诡秘时空所见完全一致，祁轩突然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他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时，西服内袋的青铜器正在发出次声波震荡。
子夜重新降临天工坊时，苏瓷数着后台新增的八十万粉丝。
林悦突然指着数据后台惊叫：“瓷姐，那个‘青铜门’又打赏了九十九艘星际战舰！”
阴阳尺在此时腾空而起，尺端五铢钱疯狂旋转。
苏瓷追着它撞开东厢房的楠木门，看见祖父的工作台积灰处显出新鲜指痕。
祁轩的呼吸骤然加重，他锁骨下的刺青渗出朱砂，在月光里拼出甲骨文的“门”字。
王教授的加密邮件就在这时传来。
附件里2013年贺兰山盗墓案卷宗照片上，某件青铜器的X光片里，蛰伏着与李主播领口残片相同的量子编码。
苏瓷将阴阳尺按在直播设备上，看着国潮值化作鎏金液体渗入榫卯。
祁轩忽然握住她悬空的手腕，二十八宿罗盘投影出的星轨尽头，纽约实验室的坐标正与青铜门ID的登录地点重合。
“明天该修复那件战国错金银犀尊了。”她说着点燃虚妄之火，火光里祖父的身影正在青铜门前调试某种机关。
直播间突然自动开启夜拍模式，八十万观众眼睁睁看着苏瓷消失在突然暴涨的国潮值光幕中。
最后一帧画面里，祁轩的刺青正在渗出血珠，而那些血珠落地竟化作带着墨家机关纹的青铜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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