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道，路灯长年失修，已经没几盏亮着了。常安提着一袋零食走在路上，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映着他清冷的面容。
【哥哥，你到哪了？我去接你。】
看见妹妹发来的消息，常安唇角不自觉上扬，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了一些。刚要打字回复，忽而听见前面不远的巷子里传来辱骂声。
常安手指一顿，飞快地敲下几个字。
【乖，在家等我】
随后常安熄灭手机屏幕，脚步放轻，往下扯了扯帽子，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即将走到路口时，常安心里一紧。
难道是那群催债的又找过来了？可是明明自己每次来这里都很小心，确认没有人尾随着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家人住哪。
这次出来没带什么防身的东西，实在不行就赶紧跑。不然要是受了伤常念又要在自己耳边唠叨上一周。
距离越来越近，那些辱骂声也逐渐清晰。
“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有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你能跟我们在一块上学？”
“还敢抢我们程哥的第一？我让你装！”
“跟你待一块我都嫌脏，呸！恶心。”
谩骂的内容越发不堪入耳，借着月光，常安看到被几人围着拳打脚踢的人穿着一身校服，那是江城一中的学生。
常安打开手机录像，提高声音。
“住手！我录视频了，不想被蹲局子就赶紧滚！”
那几个学生本来也没多大胆量，借个理由发泄情绪，还感觉自己是什么打击不良行为伸张正义的判官。
一听到要报警，便都挡着脸四散着跑了。
舒颜强撑着睁开眼，看见常安沐浴着一身月光走过来，俯下身子朝自己伸出手。
“喂，没死吧？”
舒颜茫然地看着他，一阵恍惚，眼前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见他没有反应，常安又开口。
“能起来吗，给你打个120？不过钱你得自己掏啊。”
视线重新聚焦，舒颜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很是干净。将自己沾满尘土的手在校服裤子上摸了两下，舒颜搭上他的手，握紧，借力起身。
“我没事，谢谢你。”
常安随手从兜里摸出几个创可贴扔给他。
“校园霸凌？你就任由他们打，不知道反击吗？”
舒颜背靠着墙，将创可贴握在手里。
“没用的，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不如让他们打痛快了还能好过一点。”
常安没上过多少学，不太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将零食袋子放在一边，蹲下帮着舒颜捡起被撕成一地的书。
“没告诉老师和家长么？”
舒颜苦笑着拍了拍书包上粘的土，将已经坏的不能看的书塞回去。
“老师管不起，家长么……也不在意。”
闻言，常安蹙起眉，但也没有刨根问底打听他家里的事。常安从袋子里掰下一瓶AD钙，插上吸管递给舒颜。
“报警呢？我把刚刚的视频发给你。”
舒颜没有客气，接过，跟着他走出巷子。
他们打的很有门道，连轻伤都算不上，警察那边给点钱说教说教也就过去了。
想了想，舒颜还是没有开口说出这句话。
“好，那我加你。但是手机在家里，可以麻烦你写在纸上吗？”
常安接过纸笔，利落地写了一串数字，并附上了自己的名字。舒颜的心脏跳的很快，轻轻抚上潇洒漂亮的字迹，笔水还没干，在他指尖黏糊糊地留下一团黑。
常安，常安。
“常安……名字真好听，字也好看。我叫舒颜，舒展的舒，笑颜的颜。”
少年的笑容纯净乖巧，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只是脸颊上青紫的伤痕过于刺眼。
“好学生，说话怪好听的。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就住在附近，谢谢哥。”
听到这声哥，常安心里一软，挑眉。
“怎么，我看着很老？”
舒颜连连摇头，摆手解释。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有种哥哥的感觉……你介意这个称呼吗？”
瞥见舒颜小心翼翼的神情，常安拒绝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咽回肚子里。
“……不介意。”
走到一栋有点破旧低矮的居民楼前，偶尔有几声狗吠传出。已经十点半了，楼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户人家灯还亮着。
这里与繁华的城市不同，没有夜生活，没有斑斓的霓虹灯，有的只是拼命工作了一天的劳累麻木。像是一只未上色的拼图碎片，格格不入地镶嵌在这里。
“我到了。哥……你要不要上来坐会？”
常安婉拒，妹妹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呢。再者说——常安瞥了眼穿着短袖露出的手臂。估计好学生的父母不太能接受有刺青的小混混，还是不要打扰了。
“不了，我还有事。”
目送舒颜上楼后，常安在原地看了一会，才转身离开。舒颜走进楼道，躲在楼梯间的转角偷偷看着常安，等到他彻底消失在视线后，才依依不舍的上楼。
推开房门，高云禾看见舒颜身上的伤，不禁蹙眉。
“你又打架了？没被拍下来吧？上次他们在学校跟老师闹要你退学，我可是花了不少钱把你保下来，能不能少让我操点心？妈手里钱也没多少了，你知道你一年在这的学费要多贵吗？”
舒颜没有说话，只是今天再听到这些被重复了八百遍的话莫名有些烦躁，头一次出声打断母亲。
“我可以不在这上学，二中那边明明开了更好的条件……”
“啪——”
舒颜有些没反应过来，头被这一巴掌扇得偏向一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你懂什么！二中那教育资源和学习环境，能跟一中比吗？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省吃俭用的供你上学，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就好了。”
舒颜有些没有勇气抬起头去看自己母亲那副狰狞的模样，垂着头，手伸进口袋攥紧了那几个印着海绵宝宝的创可贴。
“这次期中成绩下来了没？”
“嗯。”
舒颜从背包里翻出那张幸存的没有被撕碎的成绩单，忐忑地递给高云禾。见到舒颜考了第一，高云禾脸色缓和了一些。
“语文134，数学150，英语141，物理……你物理怎么才98，那两分丢哪了？”
舒颜看着自己被踩脏的鞋尖，轻声。
“一道选择题，马虎了……”
“马虎？你知不知道两分在高考能被多少人超过？就是差0.5分你想去的学校你也去不了，这道题哪错了回去自己把知识点罚写五十遍交给我。”
“嗯。”
高云禾目光扫过后几列分数，颇为满意。
“其他的还勉强。不过你也别骄傲，我看这第二跟你差了不超过50分，继续努力。”
高云禾将成绩单收好，转过身看见舒颜红肿的侧脸，心里一阵懊悔，又去厨房拿了一袋冰块出来，将舒颜拉到沙发上坐下，温柔地给他冰敷。
“你这孩子也是，妈刚才在气头上，你也不躲着点。疼不疼？”
舒颜贪恋着这片刻温柔，还是乖巧地摇摇头。
“不疼。”
“饿了吧？妈去把厨房里的菜热一热，等你半天不见你回来，菜早都凉透了。”
舒颜拿着冰袋，目光紧紧地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喉咙一紧。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算了。
“妈，我来帮您。”
常念趴在床上左等右等，一直不见哥哥回来。拿起手电刚要出门，跟常安撞了个正着。
“哥！你怎么才回来？”
“遇到个朋友，聊了一会。怎么，才走了一会小念就想哥哥了？”
常安笑着将常念的头发揉乱，在妹妹面前，他永远是一位温柔可靠的哥哥。
小姑娘刚上初三，学业正紧。也没工夫在意形象不形象的，接过零食目标明确地拿出AD钙，疑惑了一声。
“哎？哥，你不是不喜欢吃零食吗？”
“见你这么喜欢，哥好奇尝了一口。”
常念将零食袋子放在桌子上，跟常安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调出两人都喜欢的动画频道。
“怎么样，好喝吧？”
见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常安笑笑，故意道，“一般般，一看就是小孩儿喝的东西，你哥这个年纪喝的都是酒。”
常念龇牙咧嘴地伸出魔爪掐住自家哥哥的脸，恶狠狠。
“不许喝酒，不然我就不喊你哥了。”
“小丫头片子还知道威胁我了？”
常安也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不过没有用力。
“也不许背着我偷偷抽烟，听见没？”
“好好好——你作业写完了没？”
听到他答应，常念才大发慈悲地收回手。
“早写完了。”
“初三学习压力大不大？哥帮你报个补习班吧。”
常念严词拒绝。
“不要，我可以的。哥还是给自己攒着留着娶媳妇吧。”
“常念同志，你哥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怎么，你是看哥哥不顺眼了吗，急着给我送出去？嗯？”
电视里正放着海绵宝宝，常念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哎，哪能呢？你是我最亲爱的哥哥。”
常安无奈失笑，静静地坐在她旁边陪着她一起看。等快到十一点半，常安催着小姑娘去睡觉。
“再看五分钟，就五分钟！哥哥——”
常安无情地关上电视机，拎着她的脖子将她塞进卧室。
“不行，熬夜对身体不好，快点睡觉。”
“我抗议！现在是人民民主的时代，你怎么可以搞专权统治那一套！”
常安饶有兴致地靠在门边，抱着胳膊看常念跳脚。
“抗议无效，常小念，明天的奶黄包不想吃了，还是后天的烧烤不想要了，嗯？”
被无情压迫的常小念同志利落地滚上了床盖好被子，一脸乖巧地跟他挥挥手。
“哥哥晚安，我这就睡。”
常安满意地替她关好卧室的灯，关门离开。回到沙发上，随意找了个毯子盖着。一般他都是在纹身店睡的，但是怕常念一个小丫头住不安全，每隔几天都会回来一趟。
忽然想起什么，常安打开手机，看到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可爱的橙色小猫。
【“橘子”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通过，备注……舒颜，常安想了想，又重新输入。
备注，好学生。
对面秒回了一个猫猫头表情包。
【橘子:哥，还没睡？】
【长安:嗯】
随后常安将那段视频发过去。对面输入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发来三个字。
【橘子:谢谢哥。】
舒颜躺在床上，点开舒颜的头像，是一个被包装好的平安果，看起来是女孩子做的，粉粉嫩嫩的配色。
【橘子:哥，你头像是自己做的吗？蛮好看的哎。】
常安颇为炫耀地打下几个字。
【长安:我妹做的，眼光不错。】
舒颜莫名松了一口气，本还想再多聊几句，谁知对面直接甩过来一句。
【长安:早些睡，好学生，明天还有课。】
舒颜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地互相道了晚安，看了聊天页面许久舍不得切换，截图保存进私密相册。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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