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回家喝口茶再去见您的,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啊,在这儿碰上了。”
裴夜月爽朗一笑,又问,“您也是来尝这道“风满楼”的吗?”
青衣女子摇头否认,对身边的小姑娘道,“你先回去吧,我今日有要事,恐不能陪你了。”
小姑娘提起桃花酿,俏皮的眨眨眼,“我等你回来共饮。”
裴夜月轻“啧”一声,看着这依依不舍的两人,不禁又想起那个逃跑的负心人。
她立马拉回思绪,对青衣人道,“正好我订的雅间配得上您的身份,一起去叙叙旧?”
对方很给面子,等到那个小姑娘出了门,立刻就随她进去了。
雅间里的布置称得上一个“雅”字。茶几靠窗,窗户半敞,湛蓝天空之下,一树桂花做点缀,嫩黄的花苞半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甜而不腻。
二人就坐,舒书接过店小二送来的糕点摆好,并且为她们沏好茶,随后关上门在外守着。
房间内只有她们。
“就我们两个人了,您还不摘了面纱吗?”裴夜月问。
对方摘下面纱,露出俊逸非凡的面孔,剑眉入鬓,一双丹凤眼眼尾略微上翘,鼻梁高挺,薄唇上染了些许口脂,面上也擦了脂粉,柔和了这张脸的凌厉气质。
是雌雄莫辨的一张脸,偏偏在这人身上十分妖艳。
裴夜月起身作揖,恭敬道,“臣裴夜月,参见太子殿下!”
“裴卿有礼了。”太子虚扶起她,低声道。
“孤今日只想着出来散散心,却不想让卿见笑了。”
裴夜月默认,顺势问道,“想必方才那位美人,便是太子妃了吧,殿下夫妻真的恩爱,只是想不到您竟然还有这喜好……”
裴夜月声调平缓,折扇掩面失笑。
太子也不恼,只把玩着手中佳茗,似在回味着什么,缓缓道,“卿若有了心上人,便可明白孤的心思了。”
“不知五殿下近来可好?”裴夜月转开话题,不经意地问。
“他很好。”太子答道,“卿怎么没先回去拜见伯父伯母,倒是先来这儿了?”
裴夜月坦率的回复:“家母一向喜欢这里的“风满楼”,臣便先带回去,借机孝敬孝敬,讨她喜欢。”
“那卿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了。”太子提起茶杯,浅尝辄止,“听闻伯母为卿寻了好几户人家,生辰八字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只差卿点头,即可成婚。”
“什么!”裴夜月坐不住了,手中茶杯都她捏碎,手掌心渗出点点鲜血,与茶水混在一起,碎瓷片洒了一地。
她双目圆睁,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则是愤怒,“她怎么能……”
“冷静啊,卿失态了。”
太子不疾不徐地,递给裴夜月一方丝帕,“你与孤同岁,孤两月前与太子妃喜结连理,卿恰好有战事来不及赶回,此次若卿同意了,孤倒是能喝上你的喜酒了。”
“太子殿下,您说笑了。”裴夜月垂眸接过丝帕,擦干净手上的污渍。
太子此刻真的称得上波澜不惊,那副淡然处之、笑对风云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和梦里见到的疯狂狼狈的人的样子联想到一起。
裴夜月敛了目光,将袖中藏着的信封放在太子面前,作辑道,“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去吧。”
太子收了信,继续品他的茶,等裴夜月要出去时,他又叫住了她,“这桂花糕不错,吩咐下人再做一份送过来,孤要带回去给太子妃尝尝。”
裴夜月又行礼,“是。”
*
裴家世代为将,忠君之名全国皆知,但这一代的裴家直系人丁稀少,裴将军膝下仅有一子一女,长子还体弱多病。
时人不禁感慨世事无常,有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亦是有人说他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了。
旁系多纨绔子,撑不起家业,如今看来,只有裴夜月一介女流担这重任了。
也正因如此,她每次上阵杀敌,身上背着的不止有父母的期待,还有这百年家业、荣誉,还有这裴系一脉对未来的寄托。
兄长时常对她说,还好你足够争气……
裴夜月毕竟不是奉诏回京,府中人多眼杂,她也不好直接回去,只得写信托舒书送回到父母手上,她自己也先住在京城的宅子里,等舒书的消息。
次日,裴夜月刚练完剑,就有人敲响了宅门。
她命小厮去开,自己换了身玄青长袍戴上面具在厅内等着。
“少爷,是大少爷来了。”小厮跑进来禀告。
裴夜月大喜,激动地摘了面具,“还不快请进来!”
随后,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院中。
来人撑一把油纸伞,披着藏蓝色大氅,步子迈得有些重,正缓缓朝她走来。
兄长年长她五岁,单名一个昼字,人却不像白日太阳那般耀眼,他更配得上“月”这个字。
他出现的那一刻,裴夜月直觉鼻尖有股酸涩感。
“夜月,近来可好?”兄长看到她,关心地问,喜悦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
“好,我很好……”裴夜月脑海中涌出许多话,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兄长快些坐,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午膳!”
“主子,您看您急得,您方才已经吩咐属下去安排过了。”舒书抱着裴夜月的剑,站在一旁。
裴昼失笑,让舒书把手里的剑给他,拿在手中掂了掂,随后又把剑给了舒书。
“你这剑可比绣花针重多了,你那杆宝贝长1枪应该更重吧。”
裴夜月点头称是,猜不到兄长为何突然这么说。
“夜月,”裴昼唤她,“我看过你的信了,你对父亲母亲说你要保家卫国,但你的心思二老虽不清楚,可我却是明白的。”
裴夜月一怔,有些惊慌失措。
裴昼继续说:“你的亲卫多是从府中带出去的女孩儿,我明白你是不愿这些有志向的少女在后宅埋没一生,你信中说要帮舒书脱奴籍,母亲也答应了。”
说到这,他把一封卖身契给了舒书,“恭喜你,你不是奴婢了,希望你以后好好效忠你的将军。”
舒书霎时落下泪来,反应过来后“扑腾”跪下,“谢谢老爷、夫人,谢谢少爷,谢谢……”
裴昼隔着衣袖扶起她,“是你的优秀,你值得。”
裴夜月看着这一幕,也明白了裴昼此番来的目的。
他是父母的说客。
他屏退众人,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夜月,我猜你已经知道母亲的心思了,我明白你不喜欢男子,但你要知道,父亲身子不好,母亲最牵挂的是我们的终身大事。”
裴昼低声道:“你一向心思缜密,不可能不清楚,母亲这次是铁了心一定要逼你嫁人的,你不应该告诉我们你回来了,明天母亲就会带人过来寻你,你要万般小心啊……”
他说的有些急,到最后忍不住咳嗽起来。
裴夜月帮他顺着气,又倒了杯水递给他。
“兄长,我知晓母亲的性子,她认定的事,我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她垂眸凝视杯中的水,为她自己叹息,“我已有对策,只是要劳烦兄长替我先向母亲传句话了。”
裴昼见裴夜月走进里间,拿了半块破铜镜出来。
这铜镜,是季笙歌落下来没带走的。
她把东西包好,交给了裴昼,“只是她留给我的信物,劳烦兄长转告父亲母亲,我已有了心上人,他二老不必过分关心我的婚事。”
裴昼握着这块铜镜,嘴唇张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好半响,才听到他问,“什么时候带人回来见见家人?”
裴夜月握紧拳头,面上却毫无不满之色,她似是不在乎,又似乎是志在必得,“人姑娘害羞的很,我得再等她几年,到时候一定带她回来!”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嘴里一股腥甜弥漫开来,她思维渐渐清明。
“嗯,兄长等着见见这位“妹夫”。”裴昼收起铜镜,又问,“那你打算如何应付母亲?”
裴夜月摆摆手,“不瞒兄长,孝字当头,我目前没有想到最好的对策,但是我有下下策。”
裴昼:“愿闻其详。”
“今日启程,离京。”
裴昼:“果然是下下策……”
“兄长倒是有一计,你可以试试。”裴昼道。
裴夜月:“请兄长指点。”
裴昼把一个锦囊递给了她,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
她照做,看了内容后,有些不敢恭维。
裴昼满眼期待的看着她,殷切地问,“如何?”
“兄长好计谋,乃是上上策,但我刚刚突然有了打算,还是觉着,身为人子就应当尽孝,不可欺瞒母亲……”
兄长应该是了解她的意思了,无奈扶额,一举一动道尽心酸。
裴夜月察觉到,便说饿了,才借机宽慰了一番体弱多病的兄长。
送走裴昼,此时已经酉时。
日落时分,霞光满天,映得白云似焰火,映得落木生辉。
河面波光粼粼,几条不知名的鱼在水里自在游戏着,急着南飞的大雁也忍不住驻足。
裴夜月戴着面具,与舒书一同在京郊骑马赏花。
她想了一下,把刚摘得一大捧野花抛向天空,造就头顶的漫天花雨。
裴夜月摘了面具,束着简单的马尾,胯/下的千里马是她第一次打了胜战得到了战利品。
在最可以肆意张扬的年纪,她是她自己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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